范戈心脏停止跳动，整个人僵直不动，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顾清琴眼也不抬，以灵力为叶晓疗伤，手腕上的淤痕慢慢变淡，他轻声道：“我没杀姜慕汐。”

叶晓看着范戈的方向，脸色发白。顾清琴说完，伸手将她的脸掰回对着自己，道：“叶晓，这些人想带你走，你想走吗？”

叶晓怔了下，道：“我不走，我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

顾清琴冷笑一声，直接拆穿她的谎言：“但是你让流萤帮你离开。”

叶晓：“.........”

被钉在树上的范戈手指轻微地动了动，顾清琴往他的方向扫了一眼，神色平淡地收回视线，眼眸微垂，看着叶晓，道：“你又骗我。”

叶晓视线瞄到一旁看热闹的云禾，不耐烦道：“我不过和流萤说笑而已，你也要当真！你以为流萤真会瞒着你放我走吗？”

那青鸟还挺会告状，不过只是玩笑话，它还什么都跟顾清琴说。

顾清琴道：“也并非不可能。白虎和狸妖那么难驯服的妖兽，你都能和它们那么亲近，你还有什么办不到。”

突然被夸，叶晓一时有些尴尬。她看一眼不远处躺得四仰八叉的两只，心想：陪玩不就行了，有那么难吗？

至于流萤，她可不敢妄想能和它亲近，它不一见面就咬她，她就该偷笑了。

叶晓肃然道：“你别打岔，我师妹呢？”

顾清琴道：“受了伤，在小屋。”

铿锵一声，银白剑掉落在地。原本被钉在树上的范戈已消失不见。

范戈这次出现给人感觉非常不同，眼里的无辜纯良彻底消失，满身阴冷之气。

他原本应该收押在昆山秘境，是如何逃出来？

但眼下最紧要的事不是他。

二人回到小木屋，大门被拆了一半，姜慕汐就被晾在门口，奄奄一息。叶晓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这原书女主玩完，那剧情肯定乱套，一乱套，岂不是正合干扰源心意。

她将人先安放在床上，一转头，这才发现屋内经历过一场大战，桌子被劈成两半，撒了一地的饭菜。

叶晓盯着那一地狼藉愣神，床上的姜慕汐痛苦地咳了一声，她连忙低身去唤：“师妹，师妹，你醒醒。”

姜慕汐眼睛微微开了些缝隙，借着一点光看到熟悉的面孔，她气息微弱地说道：“师姐，快..”

未说完，人已经没了力气，又晕过去了。

她这伤得不轻，内府受到重击，伤她的人可真是手下不留情，直接让她灵核破碎，以后修行再也无法凝气聚息，以后可怎么办。这都把一个修士的前途彻底给毁了。

叶晓走出门，掏出怀里的吊坠，塞到顾清琴手里，道：“这个还你，你的血能不能给我一点。”

顾清琴看着手里的翠青色吊坠，淡声道：“我每次取血，伤口都很难愈合，这个你知道对吗？”

叶晓知道，但她也知道姜慕汐会伤成那样，还不是拜他所赐。玉扣吊坠是能威胁到他安危的东西，她主动交出来，就是想让他高抬贵手，看在这个吊坠的份上，救救姜慕汐。

顾清琴握住那吊坠，抬眸看着她，脸上极冷：“你把这个还我，是想和我斩断关系？”

叶晓看他在脸色不对，为了姜慕汐，压住心中的那股怨气，耐着性子说道：“上次你也看到了，这东西放在我身上并不安全，你应该自己留着，万一再被谁抢了去岂不是很糟糕吗。”

上次看他被压制揉虐，叶晓深知这东西与他命运相连，她不敢拿了。

余清畔说得没错，这都把命交到她手里，任她主宰了。

顾清琴根本就不领情，气道：“你就不能好好收着，不要让人抢走吗？”

他声音提高，听着语气还有些蛮横，叶晓被这一句怼得失笑,说话都不太流畅：“你..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那么厉害吗？我也有打不过的人，我就打不过那些人，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我这里，本来就是你有问题，有哪个人会把攸关自己生死的东西...”

“...放到...别人身上。”叶晓原本嗓门很大，说到后面，一句比一句低，最后低如蚊声。

是啊，有哪个神经病会把危及自己生命的东西随意就给了旁人。

顾清琴之前还天天怀疑她要对他不利，对她用毒，用咒，只为了防备她，控制她。可他到底哪根筋不对了，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

叶晓怔愣间，顾清琴低声道：“要东西的是你，现在说我有问题的也是你，我还要怎么做才行？”

不对...不是这个问题吧。

叶晓真的看不懂他这个人，是真傻还是假傻。有必要伪装到这种地步吗？为了博取她的信任，来真格的。说做道侣，就豁出性命，以命相交吗？

这反派思路都这么奇怪的吗？.....难道是因为那个化春蛊长期在他体内作祟，所以导致他脑子不太正常了？

叶晓扶额苦恼，脑子里本就被一堆事，一群人挤得不够用了，她想得头疼，直接跳开这一块不想了。

顾清琴不打算放过她，往前一步，又道：“乾坤镜的事，你不打算问我吗？”

叶晓退开了下，有些磕巴道：“问..问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多问，掺杂到这些事情里准没好事。

顾清琴盯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你不想问，不想知道我的过去，不想了解我，也..并不喜欢我。”

从遇到他的那一刻开始，除了害怕，隐藏，执行任务以外，叶晓一直没想过其他的。

顾清琴过去是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她从来没有想去了解。

她只想着眼下这一步，这一步不行，再换下一步，不断迂回转向，朝着自己最理想的道路去走。

叶晓道：“....那你呢，为什么对姜慕汐下这么重的手？她对你做了什么？”

顾清琴道：“她要杀我。”

叶晓道：“她被范戈操控了，身不由己。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避开，她根本杀不了你。”

“嗯，你说得对，别人要杀我，我应该避开，而不应该反击。”顾清琴语气嘲讽道：“因为我是个人人害怕的怪物，所以活该被追杀是吗？”

叶晓皱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清琴眼眸微沉，道：“你和他们都一样，只想利用我，利用我却又觉得我肮脏可怕，不想靠近我。叶晓，你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

叶晓呼吸一滞，正要开口辩解些什么。白白跑出来喊：“姜姐姐咳了好多血！！”

叶晓转身急着回去，走了几步一顿。咬牙回头，在这种不太愉快的氛围之下，硬着头皮伸手轻轻牵住顾清琴的手，他冰冷的面容瞬间瓦解，她仰头朝他笑了一下，似要讨好，但奈何笑得僵硬，一脸怪异。

顾清琴从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对谁发过火。就算是折磨他的母亲，他也能体谅她的不易，不会觉得生气难过。

漫长的岁月里，经历得多了，许多事都会变得麻木，感觉也会变得迟钝。

可直到叶晓的出现，他才知道，原来他可以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闪躲就气到完全失去理智。

有时候，他都不认识自己了。

一看到她那么难看的笑容，心中的焦躁莫名被平复。他乖乖取血给了姜慕汐，还亲自为她运动疗伤，修复灵脉，对她有求必应。

姜慕汐留在雾山养伤。

白白和方潞两个小孩当着顾清琴的面，整天咋咋呼呼地喊着要偷偷带着叶晓离开。

叶晓一边照顾着姜慕汐，一边在幽魂云禾的指导下，修炼拔咒的秘法。

然而平静不过几日，雾山的隐匿结界突然被破，大批仙门弟子御剑而至。

系统也在这时发出警告：

【机能破损！机能破损！紧急添加额外灵墟支线，请务必把反派顾清琴引入灵墟，尽快执行制裁任务。此为宿主唯一可反攻的时机，若失败，本系统将被干扰源彻底取代！】

叶晓眼看天空黑压压一片，这一次竟连魔族大军也追了过来。

她一个人急奔于林中，想赶紧回去通知其他人。

才刚跑到离屋子十里外的地方，她就眼睁睁看着几个超大火球就砸到屋顶，瞬间大火滔天。

她震惊地站在被烧焦的树旁，眼里漫天火光。这时，她看到顾清琴抱着白白从旁侧出现。

白白从顾清琴身上蹬了好几下才挣脱，径直跑向叶晓那边。

顾清琴看了叶晓一眼，嘴角含着笑意，那神情似乎是很开心她能回来找他。

他提剑转身走向那群蜂拥而至的魔族大军。

叶晓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其他人，蹲下身问白白：“阿潞他们呢？”

白白：“被带走了，我怕姐姐回来找不到人，所以还在这里等。”

叶晓抱起白白，冲顾清琴喊：“顾清琴，别打了，快走。”

顾清琴一剑凌厉挥下，半边空中黑云掉了一大半的魔兽下来，听到叶晓的声音，他也不恋战，乖乖跟上。

仙门和魔族会突然一起强攻雾山，恐怕是范戈的手笔。

他能从顾清琴的剑下逃走，想必体内的邪灵半魂已有所觉醒。

灵寂的器魂附身在李云舟身上之时就与魔族的苍冥王有勾结，他要挑动魔族前来抓捕顾清琴并不是难事。

而魔族异动必会引起仙门的注意，仙门既要为昆仑剑宗死去的人讨回公道，也断不会让顾清琴落入魔族之手。

——

系统提示的灵墟，会在叶晓眼中形成特殊的方向指引，只有她看得到指示路标。她抱着白白遇到岔口时，明明看到显眼的指示路标，却还是故意往相反的方向走。

绕开几次，系统还是可以不断变幻不同指标，不管多绕，最终指向都会是灵墟。

她不停地绕圈，跟在她身边的顾清琴拦住她，问道：“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一直绕来绕去？”

顾清琴看叶晓跑得满头大汗，轻轻蹙眉，伸手揪着白白的后衣领，将她从叶晓怀里抽出来，随手放到草地上。

叶晓气喘吁吁，没有看他，眼睛看着前方又出现的显眼路标，心不在焉地说道：“没啊，没绕。”

一直跟着他们的云禾，坐在树上，晃着虚影的双脚。她神情轻松，这些追逐和纷争都与她无关，犹如在等看一场好戏的局外人。

叶晓一直低着头，瞥一眼路标，表情烦闷地转向另一边说：“我们走这边。”

“你放心，其他人已经安置好了。雾山中有几处通往外界的地方，只有守山人知道，他们有人指引，会安全离开。”

闻言，叶晓抬头，苍白的脸色略有好转。此处是人族和魔族难得能和谐共处的净土，她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并不愿看到这里的居民受到无妄之灾。

叶晓安心道：“幸好，幸好。”

顾清琴牵住她的手，拉着她突然往系统指引的路标方向走，叶晓一紧张，甩开他的手：“别去那边！”

顾清琴想带她离开。姜慕汐还有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他都已经提前安全送他们离开了。

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叶晓可以毫无牵挂了，应该安心和他一起离开了。

他会再找一个风景优美，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的地方。什么都安排好了，他也已经什么都依她了，她没理由不跟他走。

顾清琴怔愣地站在一边，盯着被她甩开的手，声音暗哑：“还有什么吗？你要的，我能给的，统统都给你了。”

叶晓看着就在顾清身边晃眼的大箭头，心情糟糕透了。

逃避有用吗？她总不能带着顾清琴一直在这个林子里绕下去。

“顾清琴。”叶晓抬眸，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在小苍山救过你一命，你身上的秘密我一个人都没说，我只为你下过厨，那鱼汤很补的。还有，化春蛊，我也帮你很多..”

她每说出一件，就伸出一根手指，一件件列数，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到顾清琴跟前。

叶晓手抵在他胸前，神情虔诚道：“请你务必把这些铭记于心，多记我的好。”

她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胸膛，像是要确保他的心能好好地装进去她说的话。

他奇怪地看着她：“你...”

叶晓转身就朝那个大箭头的方向走，白白小跑跟上，顾清琴看着她的背影，沉思片刻后也缓步跟了上去。

系统已经临近崩溃，不自救就要被那干扰源侵占主体。系统不得已只能开启不属于原书的支线情节，做最后的挽救。叶晓在这个紧迫时刻趁机和系统讨了个便宜，取了个折中方案。

一路跟着路标走，二人来到一处奇怪的洞穴，到处发着绿色荧光，空气里漂浮着如萤火光芒的小小星点，有如一个藏着星辰的山洞。

白白兴奋地追着那些萤光跑。顾清琴看了看四周，神情疑惑道：“雾山什么时候有这种地方了？”

叶晓恍若未闻，并没有搭腔，径直往前走。

顾清琴本想带着她直接从雾山离开，走了一会儿，她突然说想去一个地方。他没有问什么，便默默跟了过来。

这个洞穴别有一番风景，宛若仙境。

叶晓走在前面，道：“这里美吗？”

山穴幽静，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脚步声清晰可闻，声音回响悠远，洞穴里很宽阔。

很快他们就走到一处碧绿河道，河面游荡着荧光小点，那些荧光似乎是某些灵物，游动在水中，颇有灵性。

叶晓走到边上就停了下来，顾清琴从后面走来，站在她身边，盯着河面的金光看。

那金光小点慢慢凝聚，光芒越加明亮。

叶晓衣袖里藏着一把小刀，顾清琴抬头看她，她紧张的神色慌了一下，勉强挤出笑容，再次问道：“很...很美吧。”

她手背在身后，紧紧握住刀柄。

这把龙骨刀，是小虎之前给她的礼物，它叼来的那堆骨头里夹着龙骨，是云禾亲自挑出来，教她炼化成一把细剑。

上古龙骨还残存着真龙灵息，再经由古神后裔的血催化，练成神器之后，柔软多变，可镇魔压神，斩天劈地。

叶晓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机缘都是系统特意安排，只为了让她更好的完成任务。

顾清琴对洞穴内的这些稀奇之物并不感兴趣，只是盯着叶晓奇怪的脸色，问道：“你脸色很难看？身体不舒服吗？”

叶晓僵硬的笑容彻底瓦解。四周的金光小点结成数条金色锁链突然朝着顾清琴冲了过来。

顾清琴下意识就抱着叶晓躲开，河面上的无数金色锁链齐齐从水里冲出，直逼向顾清琴。

他放开叶晓，只身去应付。呼唤流萤时，剑身却毫无动静，他这时才发现感应不到剑灵的本体。

剑拔不出，他欲施展灵力，灵力却在突然受滞。顷刻间，无数条锁链缠上他的双手双脚和腰身，顾清琴被绑得个结结实实，锁链的另一端在河底深处，那里有一股力量正在一步步把他往河里拽。

顾清琴靠着蛮力死撑着，脚下被拉出一道深深的拖痕。

剑光轻闪，微微刺眼。顾清琴抬头，神情恍惚地看向叶晓。

她手提一把泛着青色光芒的剑就站在他的对面。

顾清琴一直都知道她想杀他，那个神秘的声音他一直记得。叶晓待在他身边，是在寻找机会，他一直都清楚，他对她一直很戒备。

可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有时候也会恍惚，她真的想杀他吗？为什么会那么...笨。

什么都做不好，谎话连篇，破绽百出。

那个幕后主使怎么会派这样的人来杀他？

可原来，愚蠢的那个人一直是自己啊。

他竟对她生出了妄想，妄想她会安分地陪在身边，妄想她的谎话有一天能成真，妄想自己只是走火入魔了，疯了才会听到那天外之音。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本来就很荒诞。

顾清琴和那锁链较劲，强行拉扯，那手上鲜血淋漓。他盯着叶晓，声音微微发颤：“叶晓，别忘了，你身上还有我下的咒约，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叶晓道：“神魂之芯可以保我一命，只要将其植入心脉，就能和萧凌一样。就算应咒，我也能受到那吊坠的庇佑，对吧？”

顾清琴怔住，神情破碎，狞笑道：“对...那个吊坠还是我强逼你收下的。你很聪明，很聪明...”

叶晓提剑上前，剑身微微震颤。顾清琴握紧双拳，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语气冰冷：“叶晓，杀了我之后，你能得到什么？”

叶晓越靠近他，心口越加难受，憋闷。她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专心凝息，将云禾所教秘法结印融入剑中。

顾清琴没想到她连看他一眼都不肯了。他眼眶发红，神情闪过一丝委屈，眼巴巴地就这么盯着她一步步靠近。

叶晓走到顾清琴跟前，低声道：“这些以后都与你无关了，顾清琴。”

话音刚落，她一剑刺入他心脉。顾清琴心口撕裂，缓缓抬头看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点不忍或者其他一些什么，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一点因他而产生的情绪就好。

可她即刻抽剑，背过身，不想看他。

河里的锁链受到血腥味的吸引，缓缓将他拉入河里，在完全没入河底之前，顾清琴看着她一刻也不想停留，背过身走了，她连亲眼确认他被彻底淹没也等不及。

——

白白还在和那些金光漂浮物玩耍，转身看到叶晓神色苍白，步履阑珊。她脚下忽然踉跄了几步，扶着山壁痛苦喘息。

白白赶紧跑上前看她，叶晓强忍住喉间的腥甜，摸了下她的头，精神恍惚地往外走。

“姐姐，那个人呢？”

叶晓脚下一顿，单薄的背影微微发颤，她沉默了好久，才说：“死了，我杀了他。”

白白瞪大眼睛，神色震惊。

叶晓却顾不上她，抬手抹了下嘴角的血，抬脚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