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你开开门。朕来瞧你了。”
庭降贴在门上仔细听,房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搓手,见不着她总有些急,昨儿夜里又没忍住亲了她,心里悔得不行,问春枝,“就是睡熟了,这样喊她也该醒了,没法子能进去?”
春枝手足无措,回道:“那官家总不能踹门啊?姑娘家的闺房,男子本就不能进去……”
“朕又不是没进去过,里边各样摆设朕心里都门儿清。”庭降试着推门,闩的很结实,晃也没带晃的。
长生睡醒了刚从床上下来,就瞧见窗纸上两张人影子,又听见庭降略带些怨气的话,应了声,披上罩衣到门前将锁子落下,替庭降开了门。
“昨儿夜里没睡着,困顿的慌,今日正好没事儿,就窝在房里偷懒小睡了会儿,一睡就没个时辰了。”她揖礼,请庭降进屋,“官家坐。”
庭降进屋后,立时有四位尚宫跟着一并进屋里来,对长生行叩拜大礼。
“尚仪局韩采贞、尚服局张翠娥、尚功司尹思德、宫正司沈青拜见圣人,圣人圣人万福金安。”
女官行为举止都有方仪,长生觉得不太适应,从来没有人动不动就在自己面前跪,尚宫们这安请的她有点茫然,看看庭降,眉头渐渐拢起来,支吾道:“我不太懂这是要做什么?可以叫她们起来么?”
庭降唇上渐渐浮起笑意,对着跪在地上的四个人抬抬手,“都起来到外头候着罢。”等人都出去了,他才握住长生的手,郑重道:“今日纳征,本该是尚仪局尚宫带人来府上送聘金、礼金和聘礼的,但朕成亲的时候不能亲来迎你,要在太和殿等着,就跟她们一并过来了。长生,朕怕是魔怔了,看花是你看草儿也是你,想你想的不行。”
上辈子她可从没在他嘴里听到过这样体贴的话儿,觉得不真实,像做梦似得,捏捏袖子同他傻笑,“我就在这里,官家想看我就看,横竖丢不了。官家说是来送聘金和聘礼的,都送了些什么同我说说?”
他说,“朕叫廷牧亲备下的,绫罗绸缎黄金珠宝都有,聘礼单子上写的清楚,不过有一样儿是朕最喜欢的,没带过来,你猜猜是什么?”
她啊了一声,“还有没带过来的呢?”说完纳罕,奇异的嘀咕,“能是什么?还单独留着。”
庭降略笑笑,低声道:“朕叫宫人把西海子的花园平了,腾出来几亩地皮,着内务府依葫芦湖正建着三间茅草屋,拿不过来,不过开春儿就能竣工,指定不耽误春种。”
他说的神采飞扬,长生却听得直皱眉头,感情儿官家这是对种地有着独特的情怀?倒还真把西海子花园平了。原本以为在常平城客栈说的那些话都是说笑,不曾想动了真格。
她撅着嘴,说,“可长生果不是开春种的。”
庭降呢?哪里就真的是为了种地,只是费尽心思想把原来她们在王府井生活的地方搬到宫里头去,毕竟上辈子亏欠的太多,这辈子有机会弥补,怎么好怎么来。
“朕就是想累的时候,带你到西海子吹吹风,游游湖,做对普通的民间夫妻。”
其实痴人说梦罢了,到底也不能真的做普通夫妻,官家就是官家,皇后就是皇后,说这些已经不合身份,何况是去付诸行动,谁真的见过一个皇帝或是一个皇后扛着锄头耙子耪地的么?
长生拢着围领子,跟他岔话,“官家,成亲后我还能出宫么?”
他捏着茶盏,热气袅袅往上升,忽听她这样问,疑惑道:“你要出宫做什么?”
“大娘子还没给我添个弟妹,我原本是想着开春后和大娘子去西京的。”既要嫁给他了,也干脆不做隐瞒,她向来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就算重生一回,江山易改本性也难移,继续道,“丰宝四年间张掖大瘟,永定王妃当时还是尚仪署的女官,毅然到张掖救治被瘟疫传染的灾民并历下大功,咸和帝按功行赏还给了永定王妃一桩宅院。我想着永定王妃医术了得,能帮大娘子诊治一二。”
庭降听完,脸色不是太好,两手搁在膝头搓着,极慢的说,“西京荒凉边境,挨着祁连山一年十二个月里有八个多月都是冰天雪地,宫里头医术好的太医又不是没本事,皇后何必非要去西京找永定王妃不可?”
长生一怔,脱口道:“官家不想我找永定王妃?”
她的想法就像跳跃的弹珠,他总跟不上,皱了皱眉,“我作何不想你找永定王妃?那么远的路途我只是不放心你,这次你去泗水郡九死一生幸好朕及时赶到,不然你叫朕再去哪里找你?若是非要永定王妃来医治,朕叫人递到旨意给永定王,等天暖和些举家来长安就是了。”
她本来还气鼓鼓的,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多少就没那么芥蒂了。
李允淑只喜欢冯玄畅,心思本就不在庭降身上,况且对她也没有敌意,还处处帮着,她心里对李允淑是感激的,就是死的时候也还担心李允淑和冯玄畅两个人会有危险,重生回来知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心里着实替他们高兴好些天。上辈子刚到长安那阵,她认识的人不多,李允淑算是她唯一要好的朋友,后来她死了,李允淑为她也大义灭亲过,总想着有机会,还是要再见上一面的。
“那官家说话可要算话的,勾手指。”她将右手递到庭降跟前,闲闲的看他。
“长生,你要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再也没有旁的人了。”他语气有些惆怅,上次她问他,说听闻他喜欢永定王妃的时候,他觉得半边身子都凉了,甚至怀疑眼前的长生是不是隐约知道些前世的事情或是有些许记忆,怕她也和自己一样是重生回来的,怕她不听自己的解释,不相信自己,如果两个人都是重生的,不是很荒唐么?如果真的是……他几次都有这样可怕的念头冒出来,自己吓自己一身冷汗。
她弯着眉答应一声,“嗯,我知道官家心里只有我,我信官家的。”
一阵风吹进来,卷着洋洋洒洒的细雪沫子,她往外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下起小雪,像谁有一下没一下的撒面粉。
“下雪了。”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院子里忽然冷清了,站在雪中的宫人们一个个像石柱子立着,人和景几乎融为一体,多少显得萧索。
她起身舒!懒腰,想拉着庭降到外头去淋雪,静寂的大雪忽然被一声尖叫划破了口子,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月洞门处,摔在地上的枣红色影子。
春枝跑出门,待看清楚人,捂嘴道:“姑娘,是徐二叔家的婶子。”
长生眼睛都瞪大了,这是闹得哪一出?府里头当差的都睡着了么?官家在这里还能叫周氏闯进来?
她疾走两步到院子里,看看傻站着的春枝和杏花,忙提醒道:“快别傻站着,赶紧扶二婶起来呀。”
杏花听自家姑娘一说,反应过来连连跑几步到周氏跟前,将周氏从地上扶起来,询问周氏:“婶夫人怎么来了?也没叫人过来说一声。”
周氏爬起来浑不在意,拍拍衣裳笑道,“这不是冘州回来了吗?我看这孩子累的不轻,就想着大嫂子说过,大侄女这里有跌打损伤的药,来要一瓶回去给冘州抹抹,这刚走到门口踩空了石阶子,外头是平的里边怎么还空着呢?回头可得修一下才是。”
长生凝眉,她这里没有跌打损伤的药,大娘子是知道的,根本就不可能让周氏到她这里来拿伤药,何况徐冘州只是跟着父亲到军营操练,又不是去军营比试,怎么会身上有伤,需要用跌打损伤的药呢?
周氏闯她的院子来胡说一通,还捡着官家在的时候,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捏帕子往前走两步迎上周氏,并没有揭穿周氏的谎言,笑道:“二婶婶不然先坐会儿罢,我这里的伤药刚好用没了,这就叫杏花到父亲那里问问是不是还有,拿过来给你带回去。”
周氏上下打量长生一眼,也没客气,“那我就在这儿等些时候。”自顾往长生闺房里钻,见着立在门外的内侍和尚宫,她也颇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也难怪周氏这样的表现,毕竟周氏出身乡野,没见过什么达官贵人,穿着再好,在她眼里也不过就觉的是家里有些银钱的富户,只知道自家大伯是将军,天大的官儿了,在几个富户跟前是有官威的,她也不能丢了人,显得没看过世面,哪里知道这些侍立在外头的尚宫和内侍们,都是身有品阶的堂下官?见了人家她是要行礼的。
周氏刚进门,一眼看见坐在八仙桌旁的庭降,驻足拽着长生问,“这女子的闺房怎么能让男子进了?不是我说你大侄女,天底下都一样,不管是平头百姓家还是当官的,哪有未出阁的女子这样不检点的?你这不是给你爹丢人吗?”说着去撵庭降,“你是谁家的愣头小子?不知道礼义廉耻?随便进姑娘闺房,毁人家清白,我告诉你啊,我们家姑娘是要进宫的,你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