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乔乐谭的话,季星渠对上她那双毫不露怯的眼睛,一瞬间,脑海里蹦出一个想法。
挺牛的,乔乐谭。
从刚才收到她微信的那刻起,季星渠就知道,她是故意骗他出来。
怎么说呢,从认识起,乔乐谭这人接近他似乎都是抱有目的的。可偏偏吧,她这目的性又很轻易地就能让人看出来,没有花心思去刻意隐藏,所以不让人反感。
只是吧,季星渠没想到,她这会儿倒承认得这么爽快,明明前面费尽心思兜了大半圈的人也是她。
在季星渠开口质问的那刻,占了上风的是他。可被乔乐谭这么一回,主动权又像是在温和攻势中被拉回到她手里了。
二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季星渠有点分神,莫名想起在不认识乔乐谭之前,侯奕只知道顾骋被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女生迷得五迷三道,不对人只对事地点评了句:“那女的绝对牛逼,有点手段。”
现在看来,一语成谶。
确实挺牛逼的。
瞧瞧,那双眼睛多坦荡,多直白。
乔乐谭恍若未觉季星渠眼底渐浓的哂意,没想避开这个话题,反而顺着他的话往下走,说话时依旧是笑眼弯弯,故作的温柔模样:“你是怎么发现的呀?”
发现她根本没去找打水的地方。
闻言,季星渠收了自己心底其他想法,轻笑一声,哂声道:“你往前走两步看看。”
说罢,他便径直往前走去。在这个过程中,他与乔乐谭擦肩、又分离,背影看起来疏懒又悠闲,而后在拐角定住。
乔乐谭跟着季星渠,往前走去,停在那个拐角,恍然——
只要从她刚刚那个位置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摆在拐角的自动售货机,根本不需要再找什么饮水机。
见乔乐谭想明白了状况,季星渠垂眸望着她,暗勾了下嘴角,“想喝水?”
说的是问话,他却没等乔乐谭回答,就又懒洋洋地接了句:“也不用去接,我请你喝。”
语调拖得长,嘲讽意味格外明显。
乔乐谭本是有些诡计被看穿的微毫的尴尬,可她听出了季星渠语气里刻意使坏的成分,心底的那些尴尬反而消散了,化成了想要跟他对着干的较劲儿。
她不甘示弱,自然地接上季星渠的话,指了指售货机里的可乐,嗓音清脆:“那不如请我喝罐可乐。”
季星渠淡睨乔乐谭一眼,见她一脸挑衅地看着自己。季星渠没回她,只不着痕迹地收回眼,下一步却是拿出手机,扫码,倒真的给她买了罐可乐。
可乐从货架滚到出货口,“哐当”一声,在二人皆缄默的情况下显得格外清脆。
季星渠取出可乐,单手扣着可乐罐的拉环,没费力气地就打开了瓶盖,嗞的一声,罐内的碳酸气体争先恐后地向外冒。而后,他顺势将可乐递给乔乐谭,一套动作没有卡顿。
却没想,乔乐谭倏地笑了,然后故作一副天真的模样,问:“你刚才是在耍帅吗?”
季星渠没理,掀了掀眼皮,淡漠的眼眸就这样平平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没什么其他的情绪。
“电视剧里,男主一般都是要在女主面前耍帅,才会单手拉易拉罐。”乔乐谭说着,那双眼颇具指示性地盯着季星渠,眼里的光忽明忽暗,像是在暗示什么。
季星渠听懂了她话里昭昭的暗示意味,只不屑地轻嗤了声,最后淡声道:“没那意思。”
但是,他口中是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把拿着的可乐往乔乐谭那又递进了一寸,故意问她:“所以呢,喝吗?”
“为什么不喝。”乔乐谭很大方地接话,面部表情没有一丝的错乱。
她说:“不就是给我买的吗?”
说罢,乔乐谭伸手去接季星渠手中的可乐,二人的指尖短暂地接触了一瞬,又干脆利落地分开。罐壁上细密的水滴带着季星渠手的温度,落在乔乐谭的掌心中。
其实她并没有多想喝可乐。
只是人都递到嘴边了,总得意思意思。
乔乐谭象征性地抿了口,碳酸汽水还在刺激着喉间,她的耳畔边突然响起季星渠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你找我出来做什么?”
乔乐谭循着声看过去,恰好就见季星渠一错不错地望着自己,眼底幽沉。
季星渠的眼睛生得漂亮。眼皮薄,双眼皮开得窄,弧度恰好,睫毛长却不浓,衬得下方的那双眼眸更为深黑,但却因为他的眼神,总是那样漫不经心,带着点冷调,所以不显得秀气,而是透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但也是这种眼睛,倘若是一直盯着了,看久了,会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我之前说你是程序员,你是不是生气了?”乔乐谭问。
季星渠没理解:“?”
乔乐谭以为他是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提起这茬儿,便和他说了侯奕在前采的时候说的话。
结果,季星渠听完后,反问:“你什么时候说我是程序员了?”
闻言,乔乐谭怔了一瞬,当即翻出手机。
她和季星渠的聊天记录不多,一下子就翻到了头。她把手机摆在季星渠眼前,季星渠看着那行字,总算想起来。
这条信息他当时根本没看,就随手标记了已读。
毕竟那时候,他对乔乐谭没什么印象。
或者说,没什么好印象。
他便也懒得浪费时间去应酬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话术。
注意着季星渠的表情变化的乔乐谭明白过来了什么。
敢情就只有她一个人记着这件事,显得她格外上心了一样。
这样一想,乔乐谭便觉得自己莫名低了季星渠一等。她一时气结,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忽地,头顶落下一道声音。
“就这事儿?”
乔乐谭唇瓣微动。
还没吐出什么音节,就听见季星渠又轻飘飘地补了句:“没怪你呢。”
-
睡前,乔乐谭正躺在床上,突然看见尤甜在“奥斯卡最佳纪录片”这个群里发了个链接——
“家人们,快看我发现了什么!!!四十七分二十秒的地方!!”
乔乐谭原本没想点进去,但紧接着,尤甜又发来一句:“怪不得我觉得那帅哥有点眼熟,原来我录过他!!!”
信息一下就很明确了。
乔乐谭原是靠着枕头,整个人很放松地躺在床上。而见到这句话,她莫名正了正身子,而后便本着好奇的探究心态,点进了那个链接,意外地发现是她那届入学典礼的全程记录。
她将时间拉到四十七分二十秒。
那年的开学典礼是在霖江大学体育馆内举行的,各个院系的同学穿着自己的院服,分布坐在体育馆的四面,构成区分明显的色块。
他们手中拿着和色彩各异的荧光棒。在那一刻,场内灯光熄灭,荧光棒在漆黑一片中发出星点亮光,就此构成璀璨星海。
又在一个心跳的间隙,天花板上洒下大片的灯光,全都汇聚在体育馆中心,聚焦在某处。
镜头给了坐在中心的季星渠一个特写。
那时的季星渠还是黑发,穿着一身白西装,坐在钢琴前。夺目的白色灯光尽数落下,将光圈晕染成四周而起的尖叫与掌声。
这段视频是从侧面拍的,显得季星渠的喉结更为突出,和他误入乔乐谭镜头的画面重合在一起。季星渠唇线紧绷,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细腻流畅的音符从他的指尖泄出。
他的身体随着弹奏的动作而伏动,直挺的西服勾勒着他直角的肩型,整个人沉静而矜贵。季星渠垂着眸,又或是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演奏里,仿佛世上的其他一切都与他无关,就连架在钢琴上的曲谱,他都不曾投去过一个目光。
曲调激昂而高亢,却在他的琴键间,添上了个人色彩。
一曲落毕,掌声雷鸣。
季星渠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站起来走流程一般地谢幕,台下的欢呼与掌声却愈发热烈。
和平时那样拽而傲的姿态不同,他在开学典礼上展现出来的那面,是优雅而矜贵的。但是,这几种气质在他身上都融合得很好,仿佛他天生就是这样。哪怕才认识不久,乔乐谭也不会意外,季星渠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听出来了。
季星渠弹奏的,是《克罗地亚狂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