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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二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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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晓唱塞过来的传单,李澍仔细看了两遍,对折好,夹在课本里。他甚至还去BBS上登山协会的版面上浏览一番,组织架构、日常活动,一一了解。向前翻了两页,还看到上学期期末全国大学生攀岩赛的喜报,黎晓唱获得女子难度赛的亚军。

难怪,想想她爬树时的敏捷轻巧,一点都不意外。

但翻看了置顶的训练计划后,他不免有些犹豫。如果体能训练和攀岩训练都参加的话,一周大概有三四天,要参训一到两个小时;此外,还有各种不定期的讲座培训和户外活动。

虽然帖子中一再强调,对于大多数普通会员而言,保证一定的出勤率即可,不需要次次参加,也不必担心自己的体能基础;可是,如果只是在协会里毫无存在感地打酱油,空羡慕各种大神飞檐走壁,对李澍来说,或许不如不参加。

毕竟,已经有一件事儿让他觉得很有挫败感了,不需要再多一项打击。

那就是,他的学习。

李澍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甚至以前的生活圈里都不会有人相信,他居然会为“学习”两个字头疼。

大学的课程内容和学习方法与高中相比,真的是天壤之别。

别的专业学习的是高等数学,计算机专业是将几个科目拆开了讲,数学分析、高等代数统统只是入门,各讲两三个学期。

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套用公式计算不过是开胃菜,你还要知道这些菜都是怎么做出来的。

李澍以前总奇怪为什么有人上课走神或者睡觉,现在也轮到他了——因为听不懂。

是的,听不懂,这种情况在以前十二年求学过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一旦听不懂,注意力就很难集中,听着老师略让人困惑的方言口音,难免昏昏欲睡;

一旦稍微打个盹,起来就更加听不懂,课上知识点密集,一堂课讲十几页的内容,并不会掰开揉碎了讲解题的方法和技巧;

一旦课上没听懂,回去就不会写作业,计算类还可以刷题,但推导证明过程环环相扣,不知从何下手;

一旦作业不会写,在自习室就进入新一轮木然,坐了一小时也只是感到困倦,或许又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等回到寝室,又会因为没有完成今日预定的学习任务而焦虑,高中时代早睡早起、不透支精力的好习惯,一旦打破就拼不回来。

于是,没有充足睡眠的他,投入第二日的学习中时,又再次进入新一轮听不懂便课上睡觉的循环。

开学不到一个月,李澍便切身经历了当初中学时代老师批判的种种行为。

包括且不限于,交作业前“参考”一下同寝室的;以及,明明都学不懂了,还是会去打游戏。

不仅是他,还有周围其他人。

越是学不明白,越容易沉迷外物。都心照不宣,游戏便是一同避世的小桃花源。

好像是泳池里的冠军被扔入知识的汪洋大海,一个个大浪打过来,措手不及。

他感觉自己要被溺毙了。

但,依旧有人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在他还在困乏中勉强抄着笔记,纠结符号位置的时候,有人站出来说:“老师,你那个公式写错了。”

李澍时常坐在图书馆顶层的自习室里发呆,看着窗外翠色葱茏的校园,觉得自己并不真正属于这里。

低头看看自己的作业本,一共五道题,第一天做出来三道。刚刚一下午,做出来半道。说好的要做信息社会栋梁之材、走在时代前列呢?那些定理和证明,已经在学界存在几百年了。但你依旧不懂。

是不是听不懂,才是学习的常态呢?

所谓高中霸榜三年,是否因为没见过更广阔的天地?

好讽刺,他感觉心态有点崩。

吃过晚饭,又回寝室磨蹭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去自习。

但似乎又是昏昏欲睡中做几个小时的无用功,夜色涌上,沿途景物的轮廓渐渐模糊,脑海中也一片空白。

不知不觉走到了校园的另一侧,在体育场一角,高耸着十余米的人工岩壁,旁边打了探照灯,亮如白昼。隔着爬满藤蔓的铁丝网和茂密的灌木丛,听见里面传来欢乐的说笑声。

李澍下意识走过去,发现这边的小门没有开。他向着体育场的大门走了几步,脚步凝滞,又转身重向夜色中走去。

口袋中的手机振动起来,是爸妈打来的电话。

妈妈的开场向来是:“吃过饭了?没打扰你学习吧?”

“没,正好出来走走。”

“最近你爸早班,晚上有空,要自己炒几个菜。”

李澍颔首,这是父亲的风格,不管多疲惫,总是在做菜中找到快乐。

妈妈又问起他十一假期的计划,说同事家的孩子要回家过节。

李澍说:“刚来一个月,我就不回去了。过段时间看看能不能做个家教。”

“不回来也好,国庆节,在北京转转多好。”那边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还能省点车票钱,想吃点啥好吃的就去买。”

李澍回答:“食堂挺好的。”

爸爸问:“有锅包肉吗?”

“附近餐馆有。”

“正宗吗?能和我做的比吗?”

“还行吧,肯定不能比。”李澍没怎么去过,但还是给了一个父亲想要的答案。

父亲问:“你们北京同学在一起,没事整两盅不?”

母亲抱怨:“还都是小孩子,在读书,整什么整?”

“嗨,离开家了,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大人了。”父亲了然道,“不信你问他。”

李澍问:“最近腰好些了没,记得隔一会儿下车活动活动。”

“没事,小事情。”

“嗯,之前医生教的康复训练的动作,记得练。”

老爹浑不在意:“放心吧。”

他又想起别的趣事,要和儿子分享。

“对了,儿子,再教我两句英文呗。”

“嗯。”

“你从哪里来。”

“Where are you from?”

“哦,对,就是‘你去哪儿’的那个‘where’。”

“没错。”

“还有,‘我儿子在北京上大学’。”

李澍问:“为什么学这句?”

“那天我拉了一个客人,应该是个留学生,中文不咋样。我就用上了那句‘你去哪儿’,老厉害了。他就想和我聊点别的,我也不懂啊,但我猜他是夸我会说英文。我就想和他说,我和我儿子学的,他在北京上大学。”

父亲言语中透出自豪来。

“虽然我不会说,但好歹咱也是当初厂里夜校补习的好学生,还记着几个词,就说,‘my son, Beijing, go to school,大学’。他也说,‘哦,大学,大学。’”

一个北京的大学生,家庭的荣光。

站在苍茫的夜色中,李澍微仰起头,只看见上空因为光污染而笼的灰红色雾气。

国庆假期李澍没回家,但也没出门凑热闹。倒是有几拨朋友来北京游玩,他和几个同在北京读书的同学一尽地主之谊。

老同学在校园里转了两圈,连连称叹,站在湖边眺望天光水色,说:“嘿,你们学校这环境,哪是学习的地儿,太适合谈恋爱了!而且你们女生挺多啊,哪像我们,基本都是工科,和尚庙。”

李澍蹙眉:“眼睛别乱瞟,猥琐。”

他又揶揄李澍:“怎么样,谈了没?”

李澍白他一眼:“谈屁。”

另一个同学笑:“你以为李澍是你啊,刚开学肯定功课第一。再说这小伙儿,一表人才,着什么急。”又说,“咱们物理老师还一直夸你呢。我表弟就在他们班上,对你都老崇拜了。说你次次模拟150。不管啥题,一看就会。”

有人附和:“别说师弟师妹,我们当时也是老崇拜了,我妈就说,你看看人家李澍,脑袋构造和你们都不一样,高三也不补课,还比你们都考得好。”

“那是,一直是学霸,哦不,学神一样的存在。”

李澍道:“也就是熟能生巧,现在周围大神太多了。”

“那你也没问题,在我们心里,你就是天才。”

一行人说着,已经从湖畔走到岩壁下。

“你们学校的登山协会也很有名呢。”

“是啊,好像是连续几年的‘十佳社团’。”李澍想起黎晓唱自豪的神情,不觉评价了一句。

朋友向着岩壁努努嘴:“你不报名参加一下?记得你高中时引体也特别厉害。”

“好长时间没练了。”

“那有个单杠。”

李澍停住脚步:“算了,人家不让进。”

有社团的成员正在整理保护用的动力绳,一圈一圈搭在肩背上,应道:“可以参观,但不要随便爬岩壁哈。”

几个人绕着岩壁走了一圈,看到有队员在练习顶绳攀爬,朋友们继续赞叹:“这么高,这么快就上去了,好厉害。”

李澍也仰头看了一会儿,他对攀岩的技术动作不了解,如果是第一次见识,一定也会觉得很震撼。但这几位队员和黎晓唱比起来,明显不是同一段位的选手。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举重若轻,是啊,毕竟是全国亚军呢。

不过,她并不在这里。否则离得很远,大概就能听到她说笑的声音了。

李澍心里隐约有点空。

在朋友的簇拥下,他无法推辞,在单杠上拉了几个引体。和高三的巅峰时刻比,似乎也有些乏力。果真,都退步了。

十一后天气渐凉,终于没有了让人心烦意乱的燥热。

长假过后,似乎期中也并不遥远。李澍知道时间不能蹉跎下去,然而课堂知识环环相扣,一旦有某个知识点漏过去,就觉得像渔网上被挣开一个小洞,之后只会越来越脱扣。更多的知识点就呼啦啦地钻过去。

周五夜里,他明明是想早睡,周末集中精力攻坚,但夜里不熄灯,男生寝室也热闹起来,大家走东窜西,聊天的聊天,打游戏的打游戏。

李澍没买电脑,也无法入睡,索性起身出门。与其围观别人开战,不如自己去趟网吧。

他抄近路,走到宿舍区最近的角门,发现路口黑着灯,日常留了行人通路的小门已经落锁,旁边立起了工地隔断,还没最后合龙。

这是要维修么?李澍推了推门,铁锁闩得结结实实。

看来只能走大路了,他转身刚走了几步,就看见迎面路灯下,五六个人说说笑笑走过来。

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学术问题,说得十分投入。

一个女生不断提着问题,不正是小猴师姐?

有位师兄无奈揶揄道:“黎晓唱,怪不得你上学期退考,你这真是什么都不会啊!”

“别笑话我啦,我知道我学得不好,所以才来请教高手啊!”她笑嘻嘻地,倒是没一点脾气,“而且就算上学期我学了,考及格了,现在记不住了,不也是正常的吗?”

呵,能把基础不扎实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李澍学习了。

男生继续说:“你之前不好好学,现在对着一堆数据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吧?当你对随机变量、概率分布、假设检验这些基础概念都一知半解的时候,你怎么设计你的模型,解读你的数据?不是套一个公式就可以的,也不是简单的堆砌数据。光让我教你用模型,相当于你什么基本功都没有,就让我带你爬南壁,我拿绳子拽你上去啊?”

“那我这不是想好好学,才来请教的嘛。”她继续笑着,“这样啊,我一定从头学起!一会儿我请你吃烤串。”

后面几个人纷纷插话:“就请队长啊,那我们呢,听者有份。”

黎晓唱嗤之以鼻:“你们能解答我的问题吗?能的话举手。”

几个人说说笑笑,和李澍擦肩而过,也到了门边。

黎晓唱晃了晃门,又拨弄着门闩研究了几秒。“啊,真的锁上了。”她按了按栅栏门上的横杠是否结识,便伸长手臂……

李澍自然知道她要做什么,果然是小猴姐。

“还是走大门吧。”她的衣领已经被祁飞扯住,“别看墙就想爬。”

“那不是绕远么。”她的眼睛在夜里亮晶晶的,“我们几个人的身手,几秒种就过去了!”

“不差这几步道。”祁飞制止她,“学校信息不刚发通报,说有人翻墙被抓了?”

“那不是有校外的人偷偷翻进来吗?”黎晓唱左右看看,像是在打量是否有巡逻的保安,也不能过于明目张胆。

一扭头,看到不远处默不作声,但又一直没有走远的李澍。

“啊,是你!”她眼睛亮了亮,声音中带着笑意,“招新那天的师弟!”

他走过来,“师姐好。”

“哦,对,想起来了,李澍!”记起他的名字,黎晓唱十分得意,笑眯眯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李澍想,记不清也没关系,要是她继续这样盯着自己看下去,才真有几分不自在。

她眉眼弯弯,继续说道:“……看来,学校食堂的伙食不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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