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向光行死盯住衬衫老师,侧身站在赵勇身后,是准备攻击的姿态。
“我们被骗了,这是A类高级种,收拾它要费点力气。但是幻境类怪物很少会显现出这么浓的攻击性,这层也不应该有这么厉害的怪物,怎么会?轻敌了……”
听到赵勇嘟囔的众人:“嗯?!”
是集体进化?那三楼又会有什么?十楼那个大家伙会不会也进化了?
赵勇突然一阵心惊。怪物毕竟是怪物,哪有人好对付,带的武器又有限,要真是他想的那样,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都难说,更何况这群“幼崽”。
必须把这事汇报回去。
他站的位置太显眼,赵勇小心地找了一圈,手指怼了怼沈从,眼睛却没看人。
好在赵勇虽然喜欢轻敌,但一线经验让他养成了留种子的习惯。
出于自己都想不明白的觉得沈从可靠的心里,早在刚进门他给沈从笔的时候,就又贴了张小小的白纸在他手心,说这是危急关头传信号用的,只要信号一发出,对面的人就会知道怪物集体突发进化级别过高,要么安排救援要么放弃这片土地。
纸张很薄却格外韧,一贴上皮肤就很难揭下来,赵勇提前教过他发信号的方法。
沈从稍微侧身借赵勇的背影挡住自己的左手,右手大拇指在手背上反复摩挲了好几下,纸张像是被融化了一样,在动作间默默消失不见。
涣散的方形瞳孔不知道看着哪,却好像又注视着每一个人。衬衫老师就这样歪着头,扯着笑,抬脚“嗒、嗒、嗒”轻巧又沉重的向众人走来。
场面太过惊悚,众人同频一抖,想挨身边人更近点却怎么都做不出动作。鸡皮疙瘩迅速占领皮肤的主导权,一切反应都像被放了慢倍速一样,拖着人做不出任何思考。
可大脑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众人只感觉头脑突然一片清明,像是薄荷味的溪流带着暖春缓缓流过全身,又集中在了天灵盖反复冲刷缓和了他们僵硬的身体,醍醐灌顶得很彻底。
不过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众人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粗暴地从身体里扯出,头一晕腿一软,脑袋又开始混混沌沌的了。
赵勇以为几位一专生的反应是因为害怕,随机挑了个离得近的狠狠一拍人大腿:“都清醒点!这种程度的也怕我真瞧不起你们。”
没咋怕但承担了所有物理打击的向光行:“……”
向光行是个纯粹到有点固执的唯物主义者,就算真有鬼神,他先想的也是研究他们的作用机制和身体构造。衬衫老师现在的反应确实怪异,但要说害怕,也没到那个地步。
更何况沈从这个情绪稳定到几乎没有情绪的人,害怕对他来说是极其遥远的事,遥远到上一次害怕还是在几岁的时候。
因为父母忙于工作,沈从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家里度过,父母偶尔打来的电话也只是匆匆问几句吃没吃饭就挂了,丝毫不担心让几岁的儿子一个人在家。
请来的阿姨只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时间一到走得飞快。沈从时常看着阿姨的背影,一看就看到了垂暮夕阳。
或许是因为太丰富的想象力,小孩子好像都对一个人的夜晚有种莫名的恐惧,容易想东想西,哪怕是在自己家。家里一点人味都没有,偶尔发出些悉悉索索的动静就足够让汗毛立起来。
最怕的时候沈从甚至只能守着电视一动都不敢动,无数次期盼父母打电话来能说久一点,却又嘴笨的不知道怎么挽留人。晚上睡觉不敢关灯,连脑袋都用被子蒙起来,怀里紧紧抱着手机和钥匙,只打算要是有情况就第一时间跑出去。
后来不知道听谁说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害怕,沈从不希望自己这么没用,依赖着别人给安全感。于是他逼着自己在空荡的房子里活动,如果听到什么声响就一定左手攥着水果刀右手拿着手机去一探究竟。
可能是因为习惯了,也可能是这样真的有效果,沈从没再怕过夜晚。可不知道是不是效果过了头,后来沈从不论遇见什么都激不起情绪,平淡地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小时候陈岚经常讲他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但转念又想言多必失沉默是金这样未必不好,确认了儿子不是自闭症没用交流障碍后也就没再管了。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沈从并不害怕这只怪物,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下,虽然幅度不大时间不长。
脑袋清明又混乱,不由自主地开始想些悲观的事情,有个躲在最后面的清秀小姑娘已经哭出来了,连旁边看着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也冒了个巨大的鼻涕泡。
可能是受到的影响比较小,沈从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思想。这样的反应绝对不太对劲,其他人可以解释成害怕,但沈从呢?他看了眼如临大敌的赵勇,目光落到了地上那堆正在慢慢消失的齑粉中。
“你们听说过‘跳舞的男人’吗?”任合玉颤巍巍开口,“听说如果一个人凌晨一点还在街上走,就会遇到一个跳舞的男人。男人个子高挑,上半身穿着松垮的上世纪西装,跳着畸形怪异的舞步,头颈部扭成一个非人的角度,眼镜就像两颗乒乓球,嘴角还有一抹诡异的微笑,如果被他盯上了,你就会……”
“闭嘴!”赵勇打断吧嗒吧嗒语速快得跟机关枪一样疯狂散播扰乱军心的任合玉,“不过是诡异纲的低级怪物,折其手脚就能让它毫无还手之力,连定止符都不需要。抖抖抖的,都给我站直喽!这副样子还保卫人民报效国家?瘪家!”
“可是你也在抖啊。”有人小声怼了句,但又被赵勇的眼刀打击到噤声。
“我抖个屁抖!害怕到眼花了是不是。眼睛不用可以送去研究院捐了!”
“明明就是。”那人不服气地又说了句。
其实仔细看,赵勇覆盖在长裤之下的腿确实在小幅度抖着,不过他自己好像真的没注意到。
“就算是脆皮鸡,幻境里面的任何东西也不要信……”几分钟之前的嘱咐还犹如在耳,可直到现在众人才认识到这句话的正确性,估计赵——日常轻敌——老师也是第一次领略到。
不过与众人的紧张不同,衬衫老师悚人的状态只持续了这么一会儿,它很快就抽回视线,笑容重回正常,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起来:“再给大家最后两分钟,等下抽人提问。”
说完,衬衫老师迈步走回讲台刷起了手机。
“这诲人鬼搞什么?”赵勇手上还捏着那颗精贵的圆石,本来都准备削点粉下来先发制鬼,至少先把这群拉跨的人类希望保住。结果雷声大雨点小,诲人鬼竟然就这么走了?走了!
肯定还有后手。
幻境纲的怪物都熟捻于幻境制造,又格外喜欢变化性情不定,往往人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中了陷进,欲拔不能。
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危害性难定又极其熬人。只要守住精气神就不会死,但如果不能及时走出幻境,就算守得再好,也不过是清醒地沉沦,死不死只是时间的问题。
得把这只诲人鬼的套路找出来。
赵勇让身后几人找了个位置乖乖坐着,打算先观察观察再说。
“任合玉,你先算算看能不能算出答案。”
“那必须能算出来啊!”
作为全场唯一一个被安排了任务的,任合玉现在很激动,斜眼一瞟向光行,心算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是负数,怎么是负数?”
向光行:“负数?果然还是式子错了,你用我的再算算。”
“不可能!我不可能记错!”任合玉瞪着向光行,又自己算了一遍。
然而结果并没有变,依旧是个连小数点后两位都有的负数,尴尬的神色渐渐浮上脸庞。
秦翛岁手搭上任合玉的肩轻拍了下:“要不用我的式子试一下?”
任合玉努了努嘴,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小声的一句:“那个。”
王审言举着手:“那个 ,这个好像算不出来,题干没给全,喻的速度没给。”
任合玉翻了个白眼:“这题根本不需要喻的速度,警察在四分之二处追人,喻在四分之三处坐上车,只要……”
自信的话音突然顿住。
“这个题就算不了。”任合玉指着黑板,“我们根本不知道警察开始追的时候喻在山的哪个位置,这能算个毛线啊。”
“那要说一声题目有问题吗?它说要抽人。”王审言问道。
“说什么说。”赵勇又一指黑板,“你们再看看这题。”
话音刚落,黑板上的速度时间问题突然一变,成了个求化合价的化学题。
任合玉一皱眉:“这是什么东西?刚才明明是物理题啊。”
“是境中境。不管是什么目什么属,幻境纲怪物都要遵守一定的规则。
初级幻境怪物只能通过用幻境迷惑人的视线达到吸食/精气或者让人变成傀儡,如果脱离了幻境,这些怪物和下水沟的老鼠没什么区别。
不止这样,它们制造的幻境一定要符合逻辑,照应现实,否则一旦被人类识破反而会反噬自身,轻则降级重则消亡。
不过等级越高的怪物受规则的限制就越弱,像A类往上的幻境怪物就完全可以依自己的想法塑造幻境,多天马行空都行,而且人类想要走出幻境也会更困难。
像这种境中境就是幻境怪物为了效率更高地对付人使出来的法子,要是中了招跟着幻境走了,那就祈祷自己遇到的是制傀目的怪我吧。”
“为什么?”向光行好奇道。
“哼。”赵勇冷嗤一声,看着诲人鬼的眼神有些晦暗,“能留个体面点的全尸。”
赵勇那段话信息量很多,叭叭叭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去,听得人头晕。
沈从记忆最深的只有四个字:等级越高。
不等他先说话,诲人鬼的声音响了起来,听着莫名兴奋:“好,时间到了,我随便抽个人啊。”诲人鬼突然从讲桌上拿出一个本子,“明筱妍,直接说答案。”
“啊?”清秀小姑娘一脸懵地站起来,腿先颤巍巍地抖出了十里地,“额,我,额……”
明筱妍哪里知道答案,物理还有公式可代,化学怎么代?什么化合价,什么NaHCO?,她一个纯文科生能记住什么!
“怎么回事,不会还是没算?这么简单的题不存在不会吧,我才讲过一模一样的题型。”
支支吾吾了太久,诲人鬼边问边踩下台阶朝明筱妍走去。
“额……是……是……”明筱妍又开始头晕了,腿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她感到奇怪,明明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再不济答不上来题也敢说声不会,这幅畏缩的模样她自己都陌生,难道真是因为诲人鬼太吓人了?
但逐渐逼近的诲人鬼给不了她太多思考时间。
求救的视线探向众人,只听任合玉用手捂着嘴,声音气似的冒出来:“4,4,4。”
不过明筱妍并没有因此轻松多少,两人离的有一段距离,任合玉声音小,明筱妍又因为头昏脑涨没办法集中精力。
十?好像不是,四?也不像啊,听着还是更像十。
诲人鬼已经站到面前,明筱妍赶紧喊出声:“十!十!是十!”
听到答案的诲人鬼笑得一脸开朗,难得温声:“错了,是4。一看就没认真听讲,老师上课还是要听的啊,你现在小不懂,长大了就会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好好听课。
考上了一个好大学,你认识的人就是另一个层次的了,混的圈子也和现在不一样。要是考上一个野鸡大学,你以后交往的能有什么好人,就算万里挑一找到个凤凰也是野鸡味的。不要被网上那些消费陷阱洗脑了,读书不能改变命运,但是考上好大学能。
行了,多的老师也不说了,嘴皮子磨破两层了你们也只觉得烦,时间会证明一切,我就在这等着看十年二十年之后谁能混出头。”
发了一通老师瘾后,诲人鬼把手上的笔往前一拉,原本短粗的钢笔立马变长成了一根教棍。
“手伸出来,按上节课说好的,答不出问题一次打二十下,两次四十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