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福灵心至,高明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可以生日、初恋、花开、久别重逢这些珍贵日子相并列的可能。他情不自已地翘起嘴角,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期盼:“久世......是为什么来长野呢?”
就像优秀的警察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由着小火慢炖,什么时候必须围追堵截,才能让对方败下阵来。高明其实已经知道原因,但有时候有亲密关系的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他还是想听潮崎久世亲口承认。他并不咄咄逼人,笑意里透着亲切的柔情。就像春风锲而不舍地敲打着花苞,非得让他展露出深深藏起的那一面。
潮崎久世在这场温情脉脉的交锋里失败了,他掩饰地把剪贴本从桌上拿下来,翻来翻去:“我在报道里看到了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的名字,他们是你的高中同学吧......”
高明有种35年的人生都被好奇小狗仔细翻了一遍的尴尬,不由得也跟着清清嗓子:“的确是这样......那个事件被他们和毛利侦探顺利地解决了。”
他不想夸耀自己在事件中所做的一切,连受伤也是轻飘飘地略过,反而真诚地夸赞起毛利小五郎与那位名叫江户川柯南的少年。
高明回忆着调查案件的经过,就像拼图一样,随着调查的深入,拼图开始聚集在一起,嫌犯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在揭露真相后,剩下的只有逮捕。而在这个过程中,那名小侦探“眼睛清澈得似乎能看透一切,安静地、郑重地叙述着真相......就像是那个名军师诸葛孔明一样。”
潮崎久世认真聆听着高明的讲述,在他的脑海中,混乱的线索和拼图块似乎也在慢慢显露出轮廓,“在你看来......江户川柯南,那个小侦探确实起到了作用?”
高明没有马上回答,他把那本剪贴册接过来,反而突兀地问道:“那个少年和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关吗?”
他从来没向潮崎久世打听过关于他和景光所在的那个地方的事情,虽然是以非职业组的身份进入长野县警署总部,但十几年的职业生涯早已将他锻造成合格的警察。他品尝过因为痛击罪恶带来的苦痛,也曾因为伤病让眼睛和耳朵的每一次活动都变得痛苦,更在失去景光的消息后感到过内心无尽的空虚与绝望。
但他始终在恪守着某种海市蜃楼般脆弱缥缈的东西,也许可以将之称为警察的正义、矜持和传统,又可以看做是代表着承诺、勘正与勇气的象征。唯有与潮崎久世的联系成为他35年人生中一个顽固的、自私的节点,某种渴望——即便只能在黑夜里牵着对方的手,一旦天光大亮就必须保持理智让他从身边消失——在他内心深处剧烈地扭动着。
高明从来没有反感过让这个缺点如此清晰地暴露出来,如同他在死亡之馆事件中重新回忆起来的记录着曾经岁月的故事,那些洋溢着欢笑的句子。他相信生命的宽广及其中蕴含的多样性,也许是父母在早期带来的影响,不管后来经历了怎样的际遇,他的内心依然保留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期待。
这个社会是由无以计数的个体共同产生的,而未来又像沙粒那样继续堆积上去。因为警察的工作性质,高明看到了太多人以蛮横的方式被推到社会底层,能够以公理正义的方式去拯救受害者和他们的家庭,也许就是他一直坚持当警察的意义。而他在那个名为“江户川柯南”的孩子身上,也看到了亮光似的品格。由这样的少年聚集起来的未来,或许可以减少更多悲剧的发生。
潮崎久世下意识地去摸索烟盒,大概是放在大衣的衣兜里。来到新野后他就没抽过烟,但这会儿他很想来一根,或者喝一杯威士忌。高明从抽屉里翻出一包自己常抽的牌子,衔在唇中侧首点燃,吸了一口气让燃烧更加充分,才取下烟递过去。
潮崎久世看着袅袅烟雾:“目前还没法确定,”他把烟深深吸了一口,含糊过某个单词:“他和那个女孩与......有什么联系,不过那样的注视似乎并不是恶意的,暂时不用担心。”
他拒绝透露更多的信息,高明叹了口气,眉毛微微抖动,流露出疑虑重重。他站起来走向厨房,挥手的动作像是要把无解的谜题推到脑后:“想要来一杯吗?”
架子上有瓶喝掉一半的威士忌,高明把冻过的杯子装满碎冰,倒入半杯透明的橙色酒液,又滴了几滴纯净水。他拿起酒杯向潮崎久世举了举,两人各喝了一口,又继续起之前的话题。
“那个男孩提示我找到了‘赤壁’的真相,还有当我们正为没有证据而一筹莫展的时候,又是那个男孩引导我们发现了答案。”高明坦诚地描述着自己对“江户川柯南”的看法。
那个男孩始终坚信着正义会被践行、公理会得到昭彰,非常明亮、满怀信任的眼睛,就像一条荡漾着清晨光线的河流。在短短的数天相处中,高明就在他身上发现了那种闪亮般降临的特质——这并不是懂的词汇更多、记忆力更强、思维更敏捷、脑筋更灵活就可以拥有的。
探寻真相、求得正义是需要有光的。高明想起有些从前的岁月,有些已经消逝在过去时光里的身影——“亲手逮捕嫌犯的喜悦,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即便脱掉警服离开这个位置,依然坚持着刑警的自信与正义,并将这一点点星火般的坚持传递给同伴,蔓延在历史的长河中。
潮崎久世小口啜饮着杯中的酒液,在歌舞厅“好莱坞”初见时拼贴画般浅薄的印象,在高明的讲述中逐渐添上实质,好似增加了重量。他稍微有些理解透过贝尔摩德眼睛所看到的那两张照片上、以马克笔写下的“Cool guy”与“Angel”的含义。
但他还是想象不出贝尔摩德会和那两个孩子会有什么联系,她是黑暗中的妖妇,是在蒸腾酒气上翩翩起舞的莎乐美。她有自己的标准,并按这些标准生活,无关任何形式的伦理和顾虑,和匪徒/黑/道、正人君子待在一起都同样开心。比起朗姆和琴酒,潮崎久世更警惕这个用一个微笑、一下点头、一次挥手就能打动人的魔女,他不得不用更强硬的姿态让她主动关上门走开。
但事情从贝尔摩德在生蚝酒吧向他透露康巴丽的消息开始就没法善了,她似乎执拗地想将他拉扯进某个陷阱,或者趁他在对付朗姆忙不过来的时候做点什么。潮崎久世用两次见面的机会才搭建起锚点,并在短暂的视线链接中猝不及防地窥见了真相的一角。
他又重新翻看了内田友利上次交给他的、关于毛利兰的资料,17岁的女高中生生活轨迹清晰,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留意的地方。他在livedoor找到了她的Blog,头像是非常可爱的猫咪。大概平时忙于生活和学习,记录的频率并不高。潮崎久世翻到了一年前她发布的美国之行的照片,除了风景外还有几张和工藤新一、工藤有希子在纽约的合影,或许这就是她与贝尔摩德曾经交汇的节点。
顺着时间脉络,他又找到了一桩发生在飞机上的谋杀报告,嫌犯用磨尖的内衣钢圈刺穿了死者的颈髓,导致对方窒息而亡。他联系了诸伏景光,不久之后就得到了一份来自纽约警方的罪案调查报告:凶手在舞台上对受害者枪击并造成对方死亡。
随后,潮崎久世在互联网上检索了媒体对这桩案件的报道,有一篇是这么写的:“当西斯·弗洛克哈特所扮演的天使流着血升上天空,也许,对罗斯·休威特来说那一刻,天堂终于为她打开了大门。”
‘那条路通往地狱,我想。’诸伏景光同样读过那份报告,他在电话里叹息,按动鼠标不断回放当时的影像记录:舞台上雾气蒸腾,众人震惊跌倒,美丽闪烁的灯光展现着天堂的景象,天使在所有人的屏息注目中升起。但在这一刻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罗斯·休威特选择拉着她幻想中的“天使”坠入深渊,掉进永远的黑暗之中。
和报告一起发来的还有诸伏景光在个人社交网络上抓取的信息总结,有人PO出了现场的照片,并在po文中盛赞被称为“暗夜男爵夫人”的工藤有希子是如何名副其实。在一张照片的暗处边缘,能模糊看到站在一起的工藤新一和毛利兰。
从那两起案件之后,工藤新一逐渐以“高中生名侦探”在关东崭露头角,一些善于捕风捉影、夸大其词的报纸甚至将其誉为“日本警察的救世主”,而他却在风头正盛时突然销声匿迹。
工藤新一消失的时间与江户川柯南出现的时间非常接近。诸伏景光曾安排人前往公所调查户籍资料。相比非常看中客户个人资料、即使出示正式文件《搜查有关事项照会书》也只愿意提供最无关紧要数据的手机公司等民营电信行业,大部分的公所根本不需要警方出示正式文件,只要表明侦探身份说要查案,就可以得到户籍与住民票的信息。
两份户籍誊本一份是江户川柯南从茨城县野关田市迁出的资料,另一份是迁入米花町2丁目22番地的资料,户长为阿笠博士。
现在的户籍管理系统并非全国联机统整,而是由地方政府各自管理。打电话简单询问当然没问题,但想要查询具体的户籍数据,就必须通过传真和邮寄的方式,或者亲自去当地跑一趟。前往茨城县调查的人员在市政府户籍科查到了江户川柯南的本籍,户长为江户川周吉,配偶为江户川文代,曾经居住的公寓目前空置。
日本流动频繁,将孩子托付给亲戚朋友的举动并不少见。乍看并没有什么破绽的户籍迁移,却不知为何让潮崎久世嗅到了一丝怪异的味道。随后他又对阿笠博士的户籍情况进行调查,就在江户川柯南迁入后的不久,一名来自东京都三鹰市、名为灰原哀的7岁女童也将户籍迁入,目前两人都就读于帝丹小学一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