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奇略是谁？周家的大儿子，正儿八经的好出身，是在父母期待下出生的。只是父母之爱来得轻巧，抽离得也轻松。周奇略至今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会厌恶他，他曾一遍遍回顾八岁之前的人生，却怎么也找不到一点点蛛丝马迹。

八岁之后，他如同无父无母的孩子，开始在街上晃荡，开始学会用拳头解决问题。他们那个圈子都是天之骄子，看到周奇略忽然不受家里重视了，一开始是好奇，后面就是讥笑，从家庭到学校的暴力很轻易地在他身上上演了。

只是周奇略天生反骨，又天生狡猾，当他的拳头足够支撑每一场暴力后，所有嘲笑过他的人，都被他拉到无人的角落狠狠收拾了。

歪嘴汉奸男想起被父母拉到周家要公道时，周奇略永远只有一句“我没做，谁看见了。”

若是有人敢说他看见了，转天就会受到周奇略的凶狠报复。

小孩子之间的争斗比成人之间更简单更粗暴，他们还不能成熟地通过语言蛊惑同类者，他们比成人更畏惧力量，恰恰他们最瞧不起的周奇略对他们拥有绝对的力量。

两年不见，歪嘴汉奸男再一次被周奇略踢倒在地上时，他发现周奇略比两年前更狠了，他以为两年的下乡生活，会让对方变得自卑。

老虎永远也变不了猫，他终于记起周奇略的恐怖，他缩着身子，如同被赶上岸的鱼，拼命地张嘴求饶：“我错了，饶了我。我错了，饶了我。”每求饶一句，嘴巴就更疼，可不求饶的话，会被周奇略打死吧。

两年前的周奇略打人时，表情是凶狠的，带着要把世界毁灭的发泄。现在他打人时半点表情都没有，如同一个冷酷的杀手。

两年的下乡生活，非但没有把他打倒，还让他升级了。

岑今雨很久没见到周奇略打人了，在歪嘴汉奸男牙齿被打飞时，她就忍不住闭上眼，实在是太残暴了。

她闭着眼睛朝周奇略的方向鼓掌：“打得好，这人嘴巴这么臭，不打都对不起自己。”

歪嘴汉奸男听到岑今雨的话，心凉了半分，他这会已经看清了，这两人就是一丘之貉，都是心狠手辣的角，长得那么好看，心竟然这么毒，他都怀疑，周奇略会变成这样，都是岑今雨教唆的。红颜祸水，蛇蝎心肠！

周奇略上前，一脚踢向歪嘴汉奸男的脸：“你看什么？”

歪嘴汉奸男捂着耳朵，窝在地上，眼睛再也不敢乱瞟了。两年前大家还是小屁孩，两年后该懂的也都懂了。

这是周奇略的女人。

岑今雨走上来，把手搭上周奇略的胳膊逢：“走吧，我该回去了。”

歪嘴汉奸男看着周奇略牵着自己一眼瞧中的姑娘，走了，就这样把自己丢下走了，与两年前一模一样。

岑今雨与周奇略在车站分别，走之前她还十分担心周奇略：“他会不会跟你家人告状。”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周奇略推了她腰一把，“早点上去找位置坐。”

岑今雨回到家中时，母亲正在门口换煤球，岑今雨看了看母亲身后的大门，拿在手里的袋子宛若千斤。

“娘~你在做什么啊？”岑今雨朝着母亲甜甜一笑。

“你眼睛看不见啊。”岑母怼了女儿一下，刚煤球丢下来，把地弄得黑漆漆的，她心里正烦躁着。

“娘，你忙你忙啊，我上楼了。”岑今雨侧着身子拐进屋里，哪想到屋里还有人！

岑今雨快速走到墙根，朝父亲小心一笑：“爹，你在啊，你这会不是在上班吗？”

岑父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今天没什么事，先回来了。”岑父在纺织厂做一个小会计，月末和发薪日最忙。

岑今雨想到今日不过18日，正是父亲最闲的时候，心内直呼大意了，下次不能再收周奇略的贵重礼物了。还好父亲光顾着看报，没注意到她。

岑今雨像只小老鼠，淅淅索索地艰难来到楼上。她回来后，母亲就把柜子给她整了出来，岑今雨那个带锁的铁箱子就放在这里，钥匙就她一人有。

岑今雨把门梢插上，这才打开自己的铁箱子。

她的铁箱子不大，周奇略送的首饰自带盒子，盒子都装进去肯定装不上，岑今雨没有半点犹豫，把首饰盒掏空，三个首饰都一起装到盒子里，剩下两个空盒扔了！

首饰好藏，衣服怎么藏？周奇略给她买了5套衣服，她好说歹说，只拿了一套回家。算了就说是自己买的。

当岑母看到岑今雨给新衣服过水时，眉头一皱：“今雨啊，你回来的钱没剩多少了吧。”

岑今雨支支吾吾地道：“还有一点。”

“这衣服很漂亮，你穿上肯定很好看，可是好看的衣服那么多，你总不能每件都买回家吧。”

岑家并不是富裕人家，只是西宁一户普普通通的工人家庭。不富裕的生活，让孩子们更懂事。

岑今雨自然明白这些道理，更不会嫌母亲说教。

“娘，我知道。我在乡下时有钱没处花，都存着回家了，好歹有两年工资不是。”

“你长大了。”岑母没再多说，女儿单独生活两年，已经不再像昔日，有什么事都要跟她分享。

每个爱子女的母亲看到自己孩子成长时，心内总是矛盾的，一边是自豪和担心，一边是失落和自责。

做娘的哪个不想孩子与自己的纽带能慢点断，想要孩子永远会暖暖地贴着自己，说说烦恼，发发牢骚。可鸟儿不让她独立飞翔，等自己百年后，又如何傲立丛林。

拳拳母爱岑今雨不知晓，她还在想着自己的说法无懈可击，看母亲没有追问就知道了。

吃饭时，岑今雨忍不住炫耀自己的衣服：“娘，你说我的新衣服好看吗？”

不待她娘回答，又自吹自擂：“娘，是衣服好看还是我好看，是我好看吧。”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闭上你的小嘴巴，现在给我专心吃饭。”

“虐虐虐……”岑今雨摇着身体晃啊晃，在岑母的手快要打到身上时，坐直身子乖乖吃饭，还冲岑母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岑母一下没气了。

吃好饭，岑母指着岑飞扬：“飞扬，去你同学家里玩会。”

“我作业没做完呢。”岑飞扬不太愿意去。

“叫你去，你啰里啰嗦做什么！”岑父一个大喝，他声音又响又亮跟打雷似的，岑今雨上头的大哥大姐声音与岑父如出一辙，岑母戏称他们是三大雷公。

没有人能够在岑父的怒吼下走一遭，岑飞扬憋着嘴，背起书包，愤怒地出门了。

岑今雨知道这是有事跟自己说，乖乖地帮岑母收拾碗筷洗碗，正弄着，大哥大姐回来了。

“爹娘、小妹都吃好了吗？”两道声音如子弹一样在屋里爆炸。

岑今雨捂着耳朵抱怨着。“大哥、大姐，你们小点声。”

岑母停下刷碗，问两个孩子：“飞航、今梅，你们吃了吗？”

“都吃好了，娘我来帮你。”大姐岑今梅走过来，挽起袖子，利索收拾后边的家务，不过10分钟，除了岑飞扬，岑家人都坐到了一起。

岑今雨贴着大姐，一双杏眼无辜地睁着，总感觉今天的事与自己有关。

果然！

“今雨啊，你今年二十了吧。”岑今梅是个特别利索的女子，整个人风风火火，做事麻利不废话。

这熟悉的开口，岑今雨眼睛睁啊睁没说话。

岑今梅也不要她回答，直接说出大家的想法：“你这个年纪可以说亲了，你有喜欢的男孩吗？有的话带回来看。”

岑今梅说着指着挂在屋檐下晒的新裙子：“以前可没见你舍得买这么贵的裙子。”

“大姐~”岑今雨摇着岑今梅手臂，“我自己赚的钱了。”话说完，她就把脸买到岑今梅手臂里，实在是心虚。

“算了，你自己能买就买，我就问你，你有喜欢的男孩吗？”

岑今雨松开岑今梅手臂，转而抓住岑母的手：“娘，哪有人这么问的？”

岑母朝岑今梅使了个颜色。

岑今梅喝了口水，强制自己闭麦。

家里两个男性岑父和岑飞航没说话，这事他们不适合多言，只能在关键时刻说上几句。

岑母拍拍岑今雨的手：“今雨啊，我们跟你说实话吧。”

岑今雨插嘴：“娘，这是什么天大的事，要到说实话的地步了。”

岑今梅一拍岑今雨肩膀：“我就觉得你回来后嘴越来越碎了。”

“没有。”岑今雨拖着长音撒娇，“我就在你们面前这样。”

岑父看不下去，大喝一声：“坐好，坐有坐相。”

岑今雨把从母亲胳膊里抽出来，身体坐得笔直，可乖了。

岑家大儿岑飞航看着这一幕，笑了：“爹，佩珍性格跟小妹一个样，没个正形。”佩珍是岑飞航的女儿。

一家人的谈话总是像脱缰的野马，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唯一着急的就是岑今梅了，她本就是急性子了，见大家谈了谈都谈偏了，嗓门一提：“别扯远了，说回来小妹的事。”

岑今雨乖巧地转向大姐，看得岑今梅心头一暖，忍不住摸了摸妹妹的脸：“娘，你怎么生的，把小妹生得这么漂亮。”

岑今雨又转向大姐，把头埋进大姐怀里咯咯笑。

岑母看着岑今雨这小孩样，苦恼地问大家：“这个样子怎么成亲，还是个小孩啊。”

岑飞航性格像岑父，但没岑父那么燥，笑着安抚岑母：“结婚了就懂事，兰芝嫁给我之前不也跟小孩似的，现在把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

岑母拍拍岑今雨的手背：“我这不是舍不得吗？”

岑飞航道：“娘，这孩子留啊留就留成仇了，这上来说亲的人家里，好几个家世都不错，我们从中选个条件好又跟小妹合得来的，皆大欢喜。”

岑今梅很认同大哥的观点：“娘，我也是这个意思，嫁汉穿衣吃饭，这经济条件摆在第一位，其他免谈。”

岑今梅这话是掏心窝子，她嫁的人是自己挑选的，比岑家还穷，刚嫁过去，夫妻甜甜蜜蜜，等到孩子出生后，柴米油盐样样费人精力。岑今梅做姑娘时也是父疼母宠，如今成了这风风火火的铁娘子，不就是被钱逼的。

岑今雨在父母哥姐的话中，渐渐知道了大概。原来有好几户人家向他们家提亲，有她读书时的同学，有她认识或不认识的小干部儿子。被父母挑选过，能放在桌面上去谈的男方，按岑今梅一句话。

“小妹若能嫁过去，绝对是她同学里嫁得最好的一位。 ”

岑今梅担心岑今雨排斥，又贴心跟了一句：“今雨，我们本来不想叫你马上找，但等你回头去上班，就怕你看上哪个穷小子了，到时候有感情了，再叫你断掉，你肯定不愿意，那不是跟姐一样了吗？”

岑今雨不是很懂大姐的婚姻，在她看来大姐和姐夫感情很好，每次见到他们总是有说有笑，可是今天在大姐的嘴里，他们的开始就是错误。

那些和谐是演给他们看的吗？

家里人说的那些小干部的儿子，他们比周奇略还好吗？那个歪嘴汉奸男说周奇略爹不疼娘不爱，这样的话，也许她跟周奇略可以相配。

岑今雨想法刚出，就羞愧地低下了头，她怎么可以这样自私，用别人的痛楚成全自己，她想堂堂正正跟周奇略好。

“娘。”岑今雨忽然大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