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虞愣了愣，赶紧站了出来。

常教练两指捻起蓝色文件夹里的资料页，看了眼照片，又看向他，疑惑道：“怎么真人比照片还瘦啊？”

季少虞：。

“我看过你高中的比赛集锦，现在还踢边锋吗？”

“踢！”

“哦，别踢了。”

“……”季少虞张大了嘴。

京港校队全员目瞪口呆，要知道季少虞是球队的顶梁柱，否则也不会才大一就能当副队长！

有人看不过眼，当即站了出来。

“常教练，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到底没有看过小鱼踢球，也不是我们教练，凭什么能这么说？”

原本低着头的季少虞，不想程浪帮自己出头而得罪教练，赶紧走了过去，小声让他别说了。

常教练皱起了眉：“真当我没看过你们比赛啊？全队场均跑动距离居然才80公里！真不知道你们教练怎么带出来，你们这群小学生！”

身旁的江大球队传来笑声。

“好笑吗？”凌一沉声道。

众人抿紧嘴，不敢再出声。

常教练剜了眼刚偷笑的几人，冲着凌一昂了昂下巴：“我们全队场均跑动距离是多少？”

凌一：“107公里。”

听见这个回答，包括季少虞在内的京港队员都惊讶地看向凌一。

凌一微微扭头，穿过人群与季少虞对上了视线。

季少虞收起震惊的神情，对着他龇了龇牙，随即收回眼。

常教练疑惑地看着凌一，心道：这小子又笑啥呢？

他拿着文件夹拍拍腿，背起手来回走着：“你们那个袁教练，我知道，宝岛人，说话轻声细语的……但我不是！”

季少虞跟站军姿似的身体绷得极紧，看着朝他贴脸逼近的常教练，大气都不敢出。

“有的球员家里有钱，从小就找了什么德甲法甲的青训教练，来家里1对1训练。到了大学，还专门花钱去请个啊……脾气好的、懂得照顾球员情绪的。逗小孩儿玩呢？啊！”

季少虞被吼得瞳孔放大，睫毛一个劲儿地抖。

“教练。”凌一说，“你鞋带松了。”

常教练低下头：“没掉啊？”

凌一神情淡然：“看错了。”

被这么一打岔，常教练都忘了自己说到哪儿了。

他对着季少虞挥了挥手：“你去吧。”

没人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季少虞也不知道。

“去跑5公里。”常教练说完就走了。

此话一出，哪怕是江大队的球员都不理解了，怎么教练这么针对季少虞。

京港队更是乱成一团，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有，总之就是在质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常教练拿了瓶水喝起来，笑道：“挺讲义气啊，行！谁看不惯啊，就跟他一起跑去。”

“跑就跑！”

“小鱼，我们跟你一起跑！”

“什么教练啊这是，一来就……”

“教练，你的训练计划是针对我，他们没必要和我跑。”一直未开口的季少虞，此时站了出来。

他表情无异，面色平静，问道：“教练需要我跑进多少？”

行啊，挺上道的，多练练，还能冲下冠军。

常教练抬眼想了想：“上届全国大学生田径锦标赛，男子甲组5000米的第一名是15分钟，你跑进20就行。”

转身欲走，却不料季少虞一句话，让他停在了原地。

“如果我跑进19，教练能否让我回来训练？”

“行。”

季少虞朝着他走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如果我跑进18，教练能否对我们袁教练道歉？”

“woooooow！”

江大队开始起哄。

常教练：“你跑进17，我就道歉。”

季少虞：“还就还要针对说我们是「小学生」而道歉。”

“woooooooooow！”

江大队开始吃瓜。

二人异口同声：“一言为定。”

大学生联赛冠军，江大只拿过一次，就是在常教练的带领下，所以，只要能赢球，跑这五公里算得了什么！

季少虞站到了起跑线，将脚踝的护具又系紧了些，调整姿势，全神贯注。

“小鱼之前跑过5公里吗？成绩怎么样啊？”

“不知道，学校没跑过啊！”

“18分38秒。”

季少虞的队友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凌一。

凌一看着季少虞的侧脸，缓缓道：“他5公里长跑的最好成绩是18分38秒。”

哔哔——！

“预备！”计时器按下，“跑！”

…………

季少虞坐在看台上，佝着背，双肘撑着膝盖，身旁的队友轻拍着他的肩头。

没一会儿，常教练走了过来，停在季少虞身前。

季少虞深吸一口，站起身，淡淡道：“常教练。”

常教练哼了一声，取下脖前的口哨，揣进兜里，揉了揉鼻子。

“请开始吧教练。”季少虞闭上眼，慢慢举起手臂，“我准备好了。”

“对不起。”常教练面无表情道。

“耶！！！”

“小鱼！小鱼！小鱼！”

“17分18秒！小鱼，就是最棒的！！！”

季少虞被队友勾着脖子，黑发被一个劲儿地薅，他笑着开口：“好像还差我们袁教练的？”

常教练：“……对不起。”

季少虞手向后一伸，队友将停留在通话界面的手机放了上来：“袁教练，你听到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柔声细语的台湾腔：“沒有哦，聲音好小呢。”

“你！”常教练瞪大了眼，指着季少虞，“你小子！”

季少虞清了清嗓子：“兄弟们怎么说？”

京港全员：“常教练，大点声！！！”

“对不起！”

凌一领着江大队也围了过来，他认真道：“教练，的确听不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总行了吧？！还有，刚刚，谁？谁说听不到的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说完，常教练老鹰抓小鸡似的冲散了江大队伍。

只有凌一还留在原地，他从身后拿出了一瓶水。

季少虞笑得前仰后合，满意地挂断了电话，刚好看见了新消息。

【17：hello？】

【17：晚上你有时间吗？】

【17：看我ID，哥有17[茄子]，2小时】

哦哦哦，还忘记回人消息了。

季少虞扭头问身旁队友：“诶，我们晚上还会训练吗？”

队友摇摇头，问他是不是有事。

“今天食堂加我那个，他约我晚上踢球呢。”说着，他将屏幕冲向凑过来的队友。

“靠！小鱼，他不是想跟你约球！”

“啥？”

“他想跟你约X！”

正在喝水的季少虞差点没呛死。

“怎么又来一个啊！”季少虞烦躁地放下水瓶，回了句「我不是gay」，就删掉了好友。

“那小子加你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那你不跟我说！”

“反正你也不是gay，加上你也会拒绝。”

季少虞耸耸肩：“也是。”

风吹来，余光里有黑色衣角闪过。

季少虞望去，见到了凌一转身，目光下移，看台上放着瓶水。

-

夕阳挂在枝头，训练结束。

京港队拎起包走向更衣室准备洗澡，却被拦了下来。

“这段时间更衣室都不开，你们回宿舍洗澡吧。”

“为啥？”

“女更衣室那边出了偷拍狂。”

“我们是……”

“男的他也拍。”

京港队：捂住。

季少虞转过身，恰好看见有人跟凌一耳语了句后，二人匆忙离开的背影。

他没放在心上，收回眼便回了宿舍洗澡。

季少虞懒得动弹，但还是被邓东和程浪从床上拖下来，一路又拖去了食堂。

太阳走了好一会儿，天却还没尽黑，能看见浮动的薄云，还有微弱发光的北极星。

季少虞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在江城的日子。

这时，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喂！你什么意思啊？”

季少虞看着早先被他删掉的男生，怒气冲冲地朝他走来，回道：“删之前就说了，我不是gay。”

“少装了！”来人倒打一耙，“如果不想约，你干嘛加我微信？”

三人都被这番言论弄傻眼了。

程浪：“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邓东：“不是，哥们儿你小脑没长好是吧？”

季少虞拦下了想为他出头的二人，回击道：“就算是gay，加了你微信也不代表同意跟你上床。这个道理，是个人都应该明白吧？”

「小脑不全」羞而转怒，怒而转笑，伸手就抓住了季少虞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伴随着一声惨叫，一个肥头大耳，握着手机的男人被扔到了他们面前。

男人躺在地上哀嚎不止，没息屏的手机也跳到了他们脚边，低头一看，齐齐愣在原地。

虽然是相册缩略图，但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还是在三秒后令众人反应了过来。

“靠！这傻X是偷拍狂！！！”

男人闻言，也不嚎了，抓过手机起身，狼狈跑向校门的方向。

说时迟，那时快。

穿着水手服的高个女生从台阶上一跃而下，长腿追了几步，在助跑完毕后，一记高抬腿踢中男人后背，将其踹飞数米远。

腿很长，肌肉饱满结实，力量感十足。

季少虞微微张着嘴，看向那条腿的主人。

侧着脸，眼睫微垂，戴着黑色口罩看不清脸，但是——

季少虞却觉得自己恋爱了。

路灯亮着，洒在那头海藻般的棕色长发上，像是浴过海水、浮出水面的爱丽儿。

发上别着的带小钻的黑色蝴蝶结，闪着亮光，在转过身看见季少虞那一刻，亮光落进了深棕色眼眸。

偷拍狂被赶来的保安带走，「爱丽儿」转过身，视线落在发愣的季少虞和他被抓的手臂，大步而来。

怦！怦！怦！

他以为「爱丽儿」会停在他面前，却没想到，对方与他擦肩而过。

下一秒，握住他的手臂的力气消失了，连带着「小脑不全」。

“你，你干什么？！”

「小脑不全」被比他高出个头的「爱丽儿」攥住衣领和手腕，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路灯桩。

隔得有些远，季少虞只能看见「爱丽儿」高大的背影。

紧接着，「小脑不全」脸色惨白，抖着双腿跑远。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

所有人都看着路灯下的「爱丽儿」，她却转过身，将目光毫无保留地落在季少虞一个人身上。

就当他鼓起勇气准备走向「爱丽儿」时，对方却低下了头，快步从路灯光亮的边缘处离开。

“草，喜欢就上啊！”

季少虞不知道是谁说的这句话，还推了把他的背，令他往前踉跄迈了几步。

他深吸一口气：“等等！”

「爱丽儿」停在明暗交界处，在季少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后，转过身。

“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季少虞问。

季少虞的眼睛很好看，局促紧张而脸红的样子也很好看，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嗯，挺好的，大不了多买几条裙子。

凌一想着，接过了季少虞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