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D模型有三种制作流程，分别是传统手绘贴图，次世代PBR流程，3D扫描。

前者建出来的模型是低模，当年开发《伊甸园》的时候，林素就是使用的那种方法。如今随着引擎的优化迭代，除去部分做二次元的游戏公司，已经没什么公司做手绘贴图了，故林素采用的是第二种制作流程。

他需先在3DMAX中建好大致的模型，用ZBrush雕刻高模，后Maya拓扑、拆UV，再制作烘焙贴图，最后渲染效果。

雕刻高模可不是简单的活，晚上九点，林素还在办公室里埋头加班。

墙壁上时钟的分针往前走了一格，项目组的主策划姜裸敲门进来，他把几份面试报告放到桌面，林素抬起头来，颇为惊讶。

“你直接发文件给我就好了，打印出来干嘛？”林素问。

姜裸翻白眼，打开手机找出电脑截图，放在林素眼下：“我前三天发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

林素点开邮箱，见几封已读不回的邮件，讪笑：“忘了，我待会儿回你？”

“不用，一点小事而已，我擅自解决了，现在来通知你一声。”姜裸拉开林素对面的椅子坐下，食指交叉握拳，撑着下巴，“我来找你商量一件事。”

林素放下笔：“什么？”

电脑屏幕上是快要完成的高模，姜裸探头看了眼，发觉这个模型已经很精致了，但与3A大作的模型相比，还是差了点。

姜裸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他说：“北美那边的3A大作，绝大多数使用的是3D扫描技术制作模型。”

林素明白他的意思：“你也想用这种？”

“我们开发的是3A大作，对吧？”姜裸委婉道，“我们虽然是内购，但也按照3A大作的标准来做的，不是吗？”

“行，我明白。”林素招手，“老规矩，你先去写个PDF给我，剩下的咱们周五开会慢慢谈。”

姜裸早就写好文件了，他不仅带来了PDF，连开会需要的PPT也准备好了，当面发到林素的邮箱，又说了些组里招聘的事，拍拍屁股走人。

林素点击姜裸的文件，逐字看来。

3D扫描技术，顾名思义就是用环绕相机扫描人脸，采集数据，自动化建模，再经过后期修改，建立出高清数字模型。

使用这套流程，首先需要的是一个人，且最好是超模。

看姜裸那火急火燎的样子，估计是把找模特这事甩到自己身上了，可问题在于，林素一个常年996的宅男，去哪儿找模特？

且，姜裸为什么不早点说？他都快把主角雕刻好了。

林素抱着头，是越想越气，干脆把笔拍在桌上，关电脑下班。

在电梯里，他遇到了安酌。

安酌现在是组里的原画，后面要转技美。

技美负责的是检查美术产出的资源是否符合项目规定，为此需要写一些工具，可安酌的编程实在是不怎么样，学了好几个月也只学会了些皮毛，为了更深入学习，他趁着这段时间没什么活，天天往程序组跑，也沾染上了程序员的老毛病，头发油腻得能够立起来。

不过，因这些天的加班，林素也没干净到哪儿去，故没找他的茬，忍着令人反胃的臭味儿来到地下车库。

安酌慢他一步出来，站在绿色的安全通道牌匾前，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学长。”

林素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车前，闻言回头：“怎么了？”

“你有时间吗？可以问你一点事吗？”安酌小心翼翼道，“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林打开车门：“你家在锦溪路吧，走，我送你回去？我们边走边聊？”

安酌说了声“谢谢”，迈着小碎步走过来，坐在副座。

待到安酌系好安全带，林素才启动车辆，离开昏暗的地下车库，来到大路。

冬天的夜晚格外寒冷，林素摇上车窗，开了空调，把车上的音乐关了，目视前方：“说吧。”

安酌抓着安全带，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那个，学长，你当年，是怎么接受江哥的表白的？就是，你被他表白后，是什么反应？”

林素回答：“表白的人，是我。”

安酌微微睁大眼，声音又小了些：“看不出来呀。”

“没什么的，喜欢，表白就是了。”林素说，“你其实可以直接说，我虽然没恐同心理，但我理解。”

安酌还是有点拘谨，他放在腿上的手先是握紧，再缓缓放松：“我……”

他眨了眨眼，吐出一口气：“赵叙好像喜欢我。”

林素笑，从安酌开口那一刻，他就知道安酌要说什么。

“你喜欢他吗？”

安酌没有回答。

前面是红绿灯，林素踩下刹车，转头再问：“你对他有感觉吗？”

安酌还是低头沉默，林素明白了他的意思，放缓语气，学着做知心大哥哥：“安酌，你介意他喜欢你，是心理作用，还是你家人……你身边的环境不允许呢？”

林素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安酌：“如果是前者，我想说的是，无所谓，他喜欢就喜欢呗，你不喜欢他，明确拒绝就是，你要是觉得与他共处一室尴尬，我可以给你换一间办公室，反正你也要转技美了，咱们公司唯一的技美兼初始员工，理应有个独立办公室。”

“要是后者的话，这个原谅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安酌握着巧克力，手心在冒汗：“谢谢，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就是一种，别扭感。”

红灯亮了，安酌抬头，凝视着窗外绚烂的霓虹灯：“在意识到这点之前，我一直觉得我喜欢女生，我……转变太快，我有点不知所措。”

“所以你对他有感觉的，对吗？”

安酌默默点头。

林素一眼就看出了安酌在担忧什么：“你害怕你家里人反对？还是说，你怕他们嫌弃你，把你当怪物？”

心思被戳穿，安酌也不再犹豫：“是。”

“咱们先确定一点，你家里人很爱你，对吧。你当年成绩不好学美术，进是的大师的画室，我记得他家一期是七万，一期六个月，你从高一下学期学到高三，再加上你画画需要的颜料、铅笔和素描本，你三年下来，花费不会低于四十万。而你的家境，不是很富裕。”

“你爸妈肯定爱你，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地和他们谈谈呢？”

“要是你和他们谈了后，他们还是不答应，你再来找我，好吗？我给你想办法。”林素偏离导航，去安酌家，“别自耗了，去找家里人好好谈谈吧，相信他们，也相信你自己。”

见安酌还是担忧，林素又道：“你要是打算把这件事瞒下去，你家里人催婚，给你介绍女生你又该怎么办？每次都婉拒吗？很麻烦的。”

“他们可是你的父母，哪怕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块钱，也会给你买糖吃的家人，世上最爱你的人，你可以放心地依赖他们。”

“我……”安酌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眼。

他虽然还是纠结，却不像刚得知此事那般感到恐惧，把手心的巧克力剥开，放到嘴里：“学长，我父母都是传统的工人，想让他们接受这种事，需要花很多的时间，我要是因此被赶出了家门，你可以收留我吗？”

林素回答得干脆：“可以，只要你不介意我家小朋友闹腾。”

“谢谢。”安酌彻底放下心来，摊在椅子上，望着前面的人满为患的商城发呆，“学长，你们大佬都好能加班，卷得我们这些小兵压力山大。”

林素也不想加班啊，但他没有办法，负责给钱的金主爸爸要在五月份看到小demo版本，他不加班不行。

对于安酌这句抱怨，他只好画饼：“等忙过这段时间，我们去欧洲休假，去看莫奈笔下的花园。”

“好。”

汽车很快到达安酌家所在的地段，林素在小区的大门口停车，安酌解开安全带，起身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急忙坐回来，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林素传送了个文件。

他解释：“这个是我的前上司，《伊甸园》组的主美给我的，他说这个里面有个大秘密，与Wright有关，且是能让Wright大出血的秘密，让我思考清楚后再发给你。”

安酌抿唇：“前主美说，Wright不好惹，要是这个东西流落出去，他肯定会报复我。”

林素看了眼这个文件：“我保证不泄露出去，要是我骗你的话，我活不过三十五岁。”

“我相信你，学长。”开门离开之前，安酌回眸一笑，“江哥说得没错，学长真的很温柔。”

他说得格外认真，以至于林素懵逼了好一会儿，连关门声音都没有听到，直到江衍打电话来，让他不要忘了切玉米莲藕，他才回过神来，调转方向回自己家。

他把冰箱里的排骨清洗干净，放到锅里炖煮，再将玉米和莲藕切好，回到书房查看安酌发来的文件。

这个文件不大，里面又分为图片文件和WPS文档，林素先查看的是第一个。

他将第一张图片放大，见图片上是《伊甸园》某个老角色的设计图，与一张看起来很眼熟的原画设计稿。

他回忆了一会儿，想起这张原画设计稿是自己当年画的废稿。

林素点击第二张图片，图片上显示“作品集”三个字的英文，右下角的署名是Wright。

随后是第三张照片。

林素瞳孔猛地收缩，这张原画设计图，与他那张废稿几乎一模一样！

这张图片在Wright的作品集下面，Wright这是偷了他的废稿，拿去应聘海外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