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开得缓慢的车停了下来,车门一开,一双长腿迈了出来。
确实是姜庸。
毛思飞歪歪地靠在路边树干站着,欣喜道:“还真是你,你怎么大晚上还在学校?”
“讨论得比较晚。”姜庸目光向下一打量,问道:“你脚怎么了?”
毛思飞忙道:“没什么,刚刚拍戏的时候扭到了,我等等打个电话给我经纪人就行了,你忙你的事去吧。”
姜庸没说话,转身走回车里。
话是毛思飞说的,但见姜庸不带犹豫就走了,他又有些失落。
结果下一秒,姜庸拿着一瓶冰水走过来,问:“你扭的是哪只脚?”
见毛思飞愣着,他又补道:“扭伤后要冰敷,可以缓解疼痛。”
这个毛思飞当然知道,他只是没想到姜庸是去车上给他拿冰水,一时间差点忘了自己哪只脚疼,指了右脚后又指了左脚。想想又觉得不对,连忙从姜庸手里接过冰水,说自己来就好了。
姜庸没说话,低头看着毛思飞坐在地上,挽起裤脚,露出红肿的脚踝。
毛思飞将冰水瓶贴在红肿的地方,冰凉凉的刺激让他忍不住吸了口气,见姜庸还在旁边看他,解释道:“我同事工作结束我经纪人就下来,扭一下而已,不碍事。”
说完又笑道:“多谢你的冰水啦,很管用!”
但姜庸没走,垂下眼不知在思索什么,路灯落在姜庸身上,他宽大的影子笼罩着毛思飞,衬得毛思飞有些弱小可怜,毛思飞有些茫然地看着姜庸,又喊了一句:“姜庸?”
姜庸的目光转到毛思飞脸上,淡淡地对视一眼,说:“扭伤最好还是让医生看看,我想你明天要工作,脚恢复不及时的话,应该也会影响。”
毛思飞还有些犹豫,不等他说话,姜庸又道:“门口就有诊所,我可以开车送你过去。”
毛思飞便不再拒绝。
只是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蹲太久,右脚又使不上劲,毛思飞腿一软,直愣愣地就要往前摔,好在姜庸扶住了他的肩膀,就是脑袋没收住,惯性作用下砸向姜庸的胸肌。
说实话,毛思飞以为姜庸这种文职人员都比较瘦弱,没想到姜庸之前说他有锻炼不是随口说的,他用脑袋验证了一下,确实很结实,就是之前穿着衬衫没瞧出来。
姜庸闷哼了一声,毛思飞才回过神,当即就要爬起来,但他脚下没力,抓着姜庸的手腕想借个力,结果手指不小心挤进姜庸的腕表表带,差点没把姜庸也勾到地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毛思飞站起来后,忙把手抽回来,可手指划过姜庸手腕的时候,摸到他皮肤上有些不平整的凸起,有些奇怪地想再看一眼时,姜庸已经收回手,问毛思飞可不可以自己上车。毛思飞当然说可以,他跳了几步坐到车上,见姜庸还站在原地调整自己的表带,忍不住反复回想自己方才的举动有没有越界的地方。
应该没有吧。
毛思飞挠挠头,见姜庸上了车,目光同他对视,他还愣着,姜庸忽然探身向前。
毛思飞心下一跳,结结巴巴问:“怎、怎么了?”
姜庸垂下眼,伸手落在他身侧,低声道:“可以把座椅调低些,把腿伸直贴着冰水瓶会好些。”
距离忽然拉近,不像刚刚摔倒时的手忙脚乱、毫无所觉,毛思飞能感受到姜庸呼吸落在自己的头顶上,他忙道:“我自己……”
毛思飞想说他自己来,但没等他一句话说出口,姜庸已经帮他系好,退回驾驶座,只留下一阵柔和的风落在毛思飞脸侧。
车开始启动,一般来说,车载音乐和车内的摆设多少会展现出车主的性格习惯,但车内一点装饰也没有,姜庸也没有放音乐的习惯,耳边静悄悄的,毛思飞有些不自在,出声打破寂静:“你这车是什么时候买的?贵吗?”
姜庸:“去年换的,卖了几个软件。”
毛思飞:“什么软件?”
“比较杂。”
姜庸说了一串名词,毛思飞听不太懂,但也知道跟计算机相关的都是高薪职业,姜庸的成绩一直不错,看起来……似乎没怎么受当年的事影响。
他讪讪地说了一句:“看来还是得认真读书。”
要是放在初中的时候,毛思飞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有天会说这句话,但他经历过找工作四处碰壁,因为学历过不了面试的时候,可惜的是不管怎么后悔,他也没办法回到过去重新开始。
聊了工作,毛思飞顺口就想问生活,脑子没过一遍,就直接问出口:“那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问完又觉得有些唐突,他干笑了几声道:“事业有成,车房兼备,应该有伴了吧?”
姜庸瞥了毛思飞一眼,沉声道:“没有,你呢?”
“我?没车没房,穷光蛋一枚,哪来的条件去找?”毛思飞苦笑了一声:“不过你条件这么好,怎么还没找?”
车正好开出学校,姜庸将车转了个方向,眼神刚好转向毛思飞,淡淡回道:“想要找个合心的并不容易。”
毛思飞抿了抿唇:“确实。”
说起来好像从姜庸高中的时候起,毛思飞就没见过他提起有什么心仪对象,他的空余时间要么花在学习上,要么被毛思飞拉着去玩。高一刚入学那会,毛思飞有收到过好几封情书,他把情书拿回去和姜庸炫耀,问姜庸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姜庸只跟他说没有兴趣,结果转头就跟他妈举报,害他被他妈揍了一顿。
他本来对那些女生没什么兴趣,只是虚荣心作祟,但被他妈揍得逆反心涌起,打算无论如何也要成全自己早恋的罪名,可一连问了好几个女生,要么跟他说玩大冒险输了,要么跟他说打算专注学习,害他有一段时间对自己陷入空前的怀疑。
有时候他也会想,像姜庸这样的人,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他看上眼呢?
应该是个和他匹配的、优秀的人吧。
车慢慢停了下来,时间虽然比较晚,但街上还是有零星几个行人,毛思飞不太好意思跳进诊所,好在姜庸看出他的窘迫,停了车后就在一旁等着他,扶着他进了诊所里面。
医生动作很麻利,给他上了药后,说了几点注意事项。
毛思飞苦着脸问:“那我这脚明天还能用吗?”
医生:“今晚观察看看,你这肿得不严重,如果明天不疼的话,不做大动作是可以的。”
毛思飞又问:“那如果偶尔做点大动作呢?”
医生黑了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这小伙子,要有自己的想法的话,就别来看医生啊!”
毛思飞抿了抿唇,不敢再问,走出诊所的时候,他有些惆怅地看着自己的脚,叹道:“希望它争点气吧,明天能撑着拍完戏。”
姜庸问:“不能请假吗?”
“哪能呢?我又不是什么大腕。”毛思飞笑道:“导演租了你们学校的地,空一天就得亏一天钱,我哪赔得起啊。”
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毛思飞本来看时间这么晚,就打算自己打车回去,姜庸看了他一眼,直接问:“你家地址在哪?”
毛思飞只能报了地址。
毛思飞租的地方离B大不远,只是小区是很早年修建的,很难找地方停车,毛思飞摆摆手,让姜庸开回小区门口,把他放下就好了。
他看着姜庸的新车碾过凹凸不平的路,溅起点点泥水,替姜庸心疼道:“跟你说了不用送我了,这儿地方又小又乱,你开一趟估计回去还得洗车。”
“没事。”姜庸看着破旧的楼房,问:“你没考虑换个地方租吗?”
“倒是有考虑。”毛思飞叹道:“房东如果提租的话,我应该就不在这租了,只是找房子不太容易,还是希望他能再缓缓吧。”
车一开到小区门口,毛思飞麻溜地就开门跳出去,跟姜庸道:“真别送我了,我那楼就是正对面那栋,不用跳几步就能到。”
说完不等姜庸回答,毛思飞就飞快地往小区里跳。
仿佛迫不及待地就要逃离。
姜庸眼神暗了暗,他关了车灯,却没急着开走,看着毛思飞蹦跶进去,过了一会,五楼的一扇窗户灯光亮起。
姜庸记下了楼层号。
车窗忽然被人敲响,是小区楼下的保安见他车一直不开走,来催促他别挡着大门。
姜庸礼貌地点点头,表示自己马上会走,又询问道:“你好,我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房子出租?如果有的话,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我比较喜欢高一点的楼层。”
回家后,姜庸打开衣柜,拿出一套运动装。
修长的手指将束缚着他的纽扣一粒粒拧开,露出线条分明的肌肉,他随手将衬衫西裤扔在沙发上,像是蛇褪去的皮,软趴趴地滑落在地。
他换好衣服,带着拳套钻进器械房内。
房间里用了隔音材料,除了跑步机、椭圆机一些常见的器械外,还挂着一个沙袋。
姜庸握拳,拳套重重地砸向沙袋,肾上腺素的飙升,让他整个人进入一种亢奋的状态,可以短暂地将所有情绪抛之脑后。
他脑海里一会掠过毛思飞发红的耳郭和错乱的呼吸声,一会又掠过他在宿舍楼里和一个女人说说笑笑的场景,他沉着脸,一拳将沙袋击飞。
打完拳,他将拳套扔在一旁,所有尖锐的情绪消耗后就像一滩死水,重新蛰伏在他麻木的心海。姜庸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坐在一旁休息,他把手机上关于于筝妍资料的页面点开,除了一些很简单就能查到的基本情况外,还包括她曾经用微博小号发表的一些观点。
网络就是一个巨大的信息平台,只要有方法,就能得到他所需要的信息。
他垂下眼,一目十行地扫过所有信息,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姜庸看了一眼手机号,眼神黯了黯,还是摁了接听。
电话那头是个低沉稳重的男人声音,先是跟姜庸聊了几句家常,姜庸反应平平,对面那人似乎感受到姜庸想挂电话的心思,话题一转,笑道:“之前和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姜庸淡淡道:“我们两个公司业务并不重合,没必要让我进你公司。”
“业务不重合,但是管理是一样的。”男人慈爱地笑着:“你公司再有前景,发展起来也是条长战线,但你过来帮我,能得到的更多。”
“你知道我的身体不太好,退下来估计也就几年的事,难道你要让咱们家的公司落到外人手里吗?”
姜庸拨了拨桌上搁置的手表,皮革粗糙的表面磨过他的指腹,他嗯了一声,说:“我记得姜劼应该二十多岁了。”
“你那个弟弟。”男人叹了口气:“不是我厚此薄彼,但他确实不如你。”
姜庸说:“不急,可以再看看。”
男人没再继续劝说,转而又问:“你母亲最近怎么样了?”
姜庸敲着桌面的手指顿了顿,随即道:“还在静养。”
挂了电话后,姜庸面无表情地将于筝妍的信息滑掉,反复看着和毛思飞的聊天记录,有些波澜的心绪又慢慢变得平静。
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总是要来干扰他。
他们怎么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为什么不能消失呢?
跟毛思飞身边的那个女人一起消失就好了。
算了。
即便是野兽在靠近猎物的时候,也会懂得蛰伏和隐藏,而他要的更多,要毛思飞身边只有他,要毛思飞离不开他,为此,他会给自己披好伪装,一步一步地得到毛思飞的喜欢。
毕竟,这是他唯一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