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本以为江宗主会问一些与巫鬼天书有关的问题，甚至他都做好了拿出巫鬼天书给江澄一观的准备，可没想到江宗主的注意力却在这些小事上面。
其实这种问题都不算问题，一个“是”字就足以打发了，况且情况本来如此。
可当方淮细细去想其中机巧之后，才发现这事没那么简单。若是他承认了，就等于把昨夜可能导致平阳孟氏覆灭的灾祸合理的推到了孟缳身上。
如此一来，孟缳与平阳孟氏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可这江宗主为何问出这句话？他这种常年处于高位的人不可能无的放矢，那么他想达成什么目的？离间我们然后卖了我们，不！他可以用强，我们反抗不了。那是不信任我的话，认为其中有漏洞所以试探？可我未有半句虚言，昨夜平阳夜市更可知此人心思缜密，窥一斑而知全豹，所以他是在试探？莫非....他怀疑平阳孟氏早就知道巫鬼天书的事，却故意不说，因为平阳孟氏就在他莲花坞家门口？他要排除威胁？
方淮突然看了江澄一眼，却飞快收回了眼神。
是了，多半是这样。江宗主多半是怀疑平阳孟氏参与其中，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怕威胁莲花坞所以试探。现下唯有先把平阳孟氏摘出来，在做打算。
方淮以为他那一眼看得隐蔽，却不知江澄已经感受到了，他那咄咄逼人的锐利眼神。
“看来这方淮骨子里倒也有一份硬气。”江澄暗想着，轻轻喝了口茶。
所以，眼下的局面，你会如何处理？
房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凝固，方淮脑中闪过万千想法，却迟迟没有开口。
而一旁的江澈自进门就甚少说话，却也将江澄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若是他知道方淮的内心戏，说不定还会翻个白眼儿。
他们家宗主这种自信又自负的人，怎么可能用这种手段去试探平阳孟氏，若真是怀疑，直接就上门教孟氏做人了。
他们家宗主这样问，无非是想起了一些过往而已。
就在方淮终于要开口之时，孟缳的声音却提前出现。
“不错，的确是我的过失。我没有考虑清楚前因后果，贸然与家族闹翻，引得小巫鬼王袭击。”
孟缳突然对江澄深施一礼。
“若非江宗主援手，平阳孟氏恐已遭灾祸，孟缳在此感激不尽。”
接着，孟缳转身对着孟宗主恭敬跪下。
“爹，女儿不孝，不仅脱离家族，还不知轻重为家族引此祸端，但女儿知方淮所行之事，愿与他共同承担，请爹成全。”
说完，孟缳俯身行了一个大礼。
方淮也走到孟缳身旁，抬头看着孟宗主郑重说到:“孟叔叔，方淮所行皆为心中大义，杜氏与我有恩，不能不报，但缳缳之事终是方淮对不起孟叔叔。我向孟叔叔保证，今后无论处于何种境地，我一定会将缳缳的安危置于我自己之上，请孟叔叔成全。”
方淮说完，也俯身行了一个大礼。
自进屋就没怎么开口的孟宗主看着这一幕，欣慰之余又暗暗无奈。任家主几十年，孟宗主如何不知这是将孟氏摘出来的最佳机会，只是，他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这些年，他自认为对江宗主还是有一定了解，他始终不明白江宗主问出那个问题的目的在哪儿。江宗主的注意力什么时候会放在这些小事上面？难道....
孟宗主任平阳孟氏家主之位时，江澄不过六七岁。这些年发生的事孟宗主多少都知情。此时将江澄过往与那个问题联系起来，孟宗主觉得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
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对儿，孟宗主决定为了女儿的幸福赌一把。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若是他猜错了，算他自己倒霉。左右江宗主昨天出现在平阳城抽死了小巫鬼王，就已经向仙门百家释放了一个信号，他也不怕孟氏再度遭难。
想通所有关节，孟宗主不在犹豫，起身将方淮孟缳两人扶起，才对江宗主行了一礼。
“江宗主，老夫无能，劝不住女儿，让她惹下祸事，牵连了莲花坞。不过江宗主还请看在平阳孟氏的面子上从轻处理。”
孟缳见自家爹爹这姿态，以为爹爹要帮她抗下，正准备开口之时却被孟宗主瞪了一眼，当即明白了什么，不再出声。
而江澄面无表情的看完了这一出戏，心里毫无波澜。
方淮，孟缳，乃至孟宗主的想法他多半知道，但他想看的却不是这些。
他突然想到了百凤山夜猎，想到了斗妍厅清谈会，想到了不夜天誓师大会。
他想知道面对挑拨，方淮会如何面对？是拉住孟缳的手表衷心？是以退为进反击回来？是插科打诨偏离话题？他想到了很多可能，却未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
只消稍稍思考，江澄便明白了。
上位者多疑，这似乎成为了一种共识。也不怪他们想偏，自己的话确实有误导性。
可如此说来，方淮与孟缳之间就毫无芥蒂？他们真就完全信任彼此？一点缝隙都没有出现？
江澄突然皱眉，隐隐还有一丝烦躁。
他又想到了斗妍厅中金光善的挑拨之词。
是啊，何其像！
江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现在这个房间，与当初的斗妍厅何其像？只不过自己处在了金光善的位置，方淮处在了当初自己的位置。
他似乎能透过方淮看到当初卑劣的自己。那个确实无能为力，却又理所当然的自己。
“呼....”江澄长出一口气，心里下了决定。
“事情我都了解了，接下来几日你们便待在莲花坞，等我查清一切，自会助你。”
江澄看见了方淮眼中的惊喜，怀疑，谨慎，不知所措等多种情绪，但他不在意。
就当是，为当初已经犯下的错事挽回一点吧。
江澄看向孟缳，突然好奇。
若是你们的话，又会走到哪一步？
这边江澄的书房里正上演了一场勾心斗角的大戏，那边的封开平却百无聊赖的与金凌大眼瞪小眼。
“我都说了昨天晚上的那个不是我控制的你还要怎样！”封开平无奈了，这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屁孩儿没完了，他都说了他不是控制小巫鬼王的人，这小屁孩儿偏生不信。
他要是能控制小巫鬼王就好了，看谁还敢惹他。可惜那巫鬼天书的控鬼之法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
“那你一定知情。不然你怎么解释那鬼物刚出现你就来了。”金凌继续逼问。
“巧合，巧合不行吗？”封开平认为自己的脾气算好的，可此时他的语气也有点冲。没办法，他实在被缠得心烦了。
“呦呵，你敢吼我，信不信我拆你绷带。”金凌威胁到。
“别，别，哥，我错了，我悔过，别拆绷带，有话好好说。”封开平秒怂。
“这才对嘛。”金凌满意的哼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我舅舅说过，这世上没有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有人想让你认为那是巧合。”
“所以那鬼物为什么会攻击我？我为了对付你舅舅差点搭上自己的命，我傻了是吗？”封开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
金凌一想也是，毕竟封开平的伤不是假的。
“那你一定做过许多坏事吧。”金凌撑着脑袋一脸无辜的问道。
“喂喂，你在说什么？你造谣要讲证据啊。我封开平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从不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你就这么给我定性了你良心都不疼的吗？”
“我舅舅说天下人之所以修鬼道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受天赋所限，二是贪图速成。”
“若受天赋所限弃了正道转修鬼道，说明此人心智不坚，更不可能是什么仁善之辈，于鬼道上也难有大成就。而若是贪图速成，更无法控制突然暴涨的强大力量，此人或许无害人之心，却极有可能做害人之事。且贪图强大力量而修鬼道之人，也少有良善之人。”
“那若不是天赋所限，而是根本无法修正道呢？”封开平突然问道。
“嗯....”金凌思考了半天，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看着金凌皱眉思索的样子，封开平突然觉得无趣。
他跟一个半大小孩儿说这些干什么，真正该跟他辩论的人，又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