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外,传来兵戈相向的击打声。玉座上的人被外面的声音吵醒,“来人…怎么外面这么吵?”
一个冥差跌跌撞撞的跑进殿内,“殿、殿下…不好啦,有人闯进了冥府,现、现在已经打到了玄幽殿前了!”
坐在殿中玉座上的钟无期站起身来,神色自若的望了一眼殿门,“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毁冥府清净!”
“属、属下不知…”
“…废物!赶紧派人去看看什么情况!”
“啊、是——”
未等冥差起身,一道银光闪过,正落在大殿中央,吓得那冥差扑通又坐在了地上,见那阵势,又慌慌张张的缩进了一个角落里。此时殿门尽毁,殿门外隐约走来一个身影。
那人径直的从门外进来,身着白衣,面如凝霜,周身伴随着凛冽刺骨的寒气,让本就阴冷无比的黄泉冥府,越发冷沉。钟无期看着眼前的女人,顿时脸色发青,面容抽搐得有些变形,紧紧咬着的牙关,发出难听的咯吱声。
他轻哼一声,坐回了玉座上,露出一贯的笑容,“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天族的长公主殿下,不知长公主殿下,何故来我这小小冥府大打出手啊。”
衹繁将插在地上的剑拔起,又隐于身后,“我为何在此,少君何必明知故问?”
玉座上传来那人的一阵嗤笑声。
“长公主殿下可真会开玩笑,我们冥府掌管的是凡间生死之事,又不掌管占星卜卦之事,怎么会知道您为何而来呢?”
“你—知—道!”一如既往冷漠且不带有任何情感的声音,声声刺得人生疼。
钟无期顿时哑口无言,但两鄂牙齿之间发出微妙的摩擦声。两人冷眼漠视相互对峙,顿时殿内充斥着一片连鬼神都窒息害怕的死寂。
忽然殿外涌入一群冥兵,将衹繁团团围住。领头的冥将快步到衹繁身边,朝玉座上的人行了行礼,“属下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随即转身举戈对之,大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玄幽殿!”
衹繁微微偏头,冷蹙了一眼那冥将。冥将细看了看女人的容貌,蓦地睁大了眼睛,吓得节节后退,惶恐。
那年天君寿辰,冥君前去祝寿,他奉命随同护卫二君,当时发生的事仍记忆犹新。这女人分明就是那时在天上当着众神的面惩处了他们主子的臭婆娘。
“…是、是天族长公主…衹、衹繁!”
这是让他们少君受到耻辱的人,也是在冥界从不允许被提及的人。周围的冥兵闻声,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他们虽没见过衹繁的模样,却都听闻过这位主的厉害。
衹繁全然没有理会围着的一群冥兵,她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上前几步,站在了殿中央。围着的众兵都站在原地不敢靠前。
这些冥兵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们是听说过这位天族长公主的厉害的,只要他们敢上前动一下,说不定连灰都没了。他们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万一做鬼又死了怎么办,况且看情形,他们少君也没发话,何必上去自寻死路。
钟无期神色不慌的倚靠在玉座上,依旧扬着嘴角笑意,语气轻谐,“长公主殿下什么时候还管上了凡间的闲事。”他顿了顿,接着道:“莫不是这天上的差事太过闲情逸致,让您耐不住寂寞,所以就跑来我冥界想找点事做?”
衹繁没打算接下钟无期的嘲讽,她凝视着那人,另自而言:“犀渠已伏法认罪,此事皆因你冥界监管蛟龙族三千死魂不力,扰乱凡间秩序,酿下大祸。”
钟无期缓缓地磨合着牙间,鼻翼一张一翕。
三千死魂。
看来这个臭婆娘已经全都知道了,犀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竟敢将事情透露出来,当初就不该让他处理此事。
钟无期下意识的攥紧了那只搭在扶手上的手,眉眼不自觉的紧蹙拧成一团,“哼!本君承认,三千死魂流落凡间确实是本君之过,但这也只是无心之过!况且本君已派人前往凡间收回了这些死魂,长公主殿下又何必揪着本君不放!”
“少君犯下如此大过,还敢这般轻描淡写,无心之过又如何,错即是错。”
“既然犯了错,那便跟我回天宫领罚。”
钟无期一听这话气得从座上蹦起来,又是这个“错”,五年前这个臭婆娘就用一个错字,当着众仙家的面让他难堪。如今她又因为一个错,就想抓自己上天。
可笑,简直可笑。
他狰狞着面容,眼神凶狠无比,恨不得将衹繁撕碎,“笑话!本君乃是堂堂冥界少君,所处之事皆归于我冥界的范畴之内,本君的无心之过,怎么就成罪了!”
“罪则有三。”
“监管死魂不力,其罪一。”
“残害九州生灵,其罪二。”
“妨碍本尊查案,其罪三。”
“好一个罪则有三!”他嘴硬道:“既然天族已将这三千死魂全权交与我冥界,那么此事无论怎样都与天族无关。冥界办事自有冥界办事的道理,只要最后事情办成了,过程又何须在意。”
“我冥界掌管天下凡尘生死之事,不过死几个凡人,都能惊动到天上,你们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衹繁轻蔑道:“是不是小题大作,等到了天宫,自有天君决断。”
“这三千死魂是因何流落凡间,少君不愿意说也无妨,待本尊领你回天宫,查明真相,一切自会知晓。”衹繁沉着眸子,呼地伸出右手唤出辰良剑,持剑一步一步朝玉座上的人逼近。
“你…你想干什么!衹繁我告诉你,这里是冥界,是本君的地盘,不是你六重天,你想拘了本君?你放肆!”
钟无期原以为这是在自家地盘,这个臭婆娘怎么也会收敛几分。怎么说他也是未来的冥君,就连天君都会给几分薄面,但想不到,这个臭婆娘居然持剑来拘他,如此的不留情面。
他被衹繁这意想不到的举动打乱了阵脚,原本冷静的神色变得慌张无措,他是见识过这个臭婆娘的本事,她手里的辰良剑,乃六重天司战司法神剑,此剑一出,任谁都敌不过。
“来人!快来人!给我拦住她!”他大声喊道。
殿内的冥兵闻令,却尽是犹豫不定不敢上前,他们望着衹繁的步伐,也随着蹉跎了几步。领兵冥将站在前方,腿早已抖得不行,但却没办法后退逃跑,他只得硬着头皮,朝那人冲了过去。其他冥兵见状也只好挺牙涌上,可还没等近那人的身,一道上前的冥兵便化成灰烬消散于空中。剩下还未冲上去的冥兵见势,纷纷吓得停下上前的脚步,慌乱的四处逃窜。
“你、你们!”
钟无期见护卫的冥兵全都弃戈而逃,气得发抖。一时间,殿内只剩下持剑站在他面前的臭婆娘,他抬眸望着眼前那人,顿时泄了气,瘫坐在玉座上。
另一边羽花收拾完最后一个冥兵后,拍了拍散落在身上的灰烬,一只手揉着脖颈,紧皱了皱眉。躺了三天,身体又僵又硬,手脚也不灵活,这架打得腰酸背痛,真费劲。
她又转了转脖子放松。
羽花转目望了望四起的乌烟以及东缺西漏的建筑,方才的激烈打斗让这地方变得破烂不堪,全然没有刚见到时的壮丽堂皇。她不禁失笑,这冥界的屋子未免也太不结实了。
踏枝也解决了剩下的冥兵,转头去寻羽花。羽花见踏枝在寻她,便朝他招了招手,“老秃鹫,我在这!”
踏枝循着那声音望去,只见那人轻松自若的朝他招手,他望定那人位置,便快步向前,“来啦来啦。”走近后,踏枝见羽花揉着脖子,“怎么?打个架还把脖子给扭了?”
羽花蹙了踏枝一眼,“是太久没活动,身子骨硬了,这突然的使劲,弄得我腰酸背痛的。”
“切,哪有多久?你不过就躺了三天罢了。我看你啊,就是偷懒偷惯了,不好好练功,体力跟不上!”
在九州待的这些年,踏枝最是清楚羽花的德性。虽说她是寨主,但她从来不打理寨中的事务,每日除了在寨子里骑马射箭逗孩子,或者到外头伸张伸张正义,就是窝在房里睡觉。心情好的时候,去镇上逛逛花楼撩姑娘,心情差的时候,就坐坐茶楼吃东西,从没有留过一点时间在修身养性上。
她本来身体又不好,每个月还会犯一次那个怪病,却又不自知不当回事。体弱却又不好好强体,着实令人担忧。
羽花涨红了脸,“什么体力跟不上!老秃鹫你别胡说八道!我就是太久没活动筋骨,有些生疏了,哪有什么偷懒!”
踏枝噗嗤笑出声:“没有就没有,你脸红个啥?”
“你!我看你就是不挤兑我几句你就难受!总而言之,解决他们绰绰有余!”羽花气得扭头就走。
“行行行,好好好,我们小花最厉害了。”踏枝掩面憋笑,又忍不住朝羽花大声道:“体力也是最好的。”
“死秃鹫!”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闹了,此地不宜久留,估计一会就又会来人,我们还是赶紧去和你的繁繁汇合。”
风吹烟散草正斜,恰逢两人准备离开之时,踏枝便听到急促匆忙的脚步声朝他们赶了过来。羽花闻声也察觉到了些许的风吹草动,两人默契的相看一眼,一道腾空飞起。
果不其然,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来人。原先经过激烈打斗的宫殿门前又冲出了许多冥兵,方才若是他们再晚一步离开,估计又要再收拾一遍。
踏枝和羽花伏身避藏在宫殿的灰绿瓦砖之上,看着下面乌漆漆一片成群的冥兵,踏枝心里堪堪松了一口气。
他小声道:“你说这冥君总说自己冥界人手不够,要不就说是三途川划船的不够,要不就说是无间炼狱管事的不够。说什么冥界只有区区两万冥兵,能做事的少得可怜,我看啊这哪里是不够,这分明是将人都安排去护卫他们冥府了,你看这一波接一波的,刚才我们收拾的那些少说都有三千,现在的,我估计得有五千。”
“幸亏我们刚刚溜得快,不然这么多冥兵,再怎么打,都打不过啊。”
羽花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悠闲地翘着二郎腿道:“怎么会打不过,你要给冥君面子,我又不需要给,若是待会我们被发现了,你就先往前跑,我一个人将他们全都收拾了。”
踏枝用力拍了下羽花翘起来的腿,“你别乱来啊,咱们能不惹事就尽量别惹事。诶,你别把腿翘的那么高,待会被人发现了!”
她放下腿,坐起了身,有些不耐烦,“发现就被发现呗,赶紧把他们都收拾干净了,免得在这浪费时间。”
“不行!还是得速战速决才行!”说着她正准备起身。
踏枝立马叫住了她,“诶,你干嘛去?”
“繁繁都已经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我得赶紧去寻她了。”
踏枝一把拉住了她,“你就不能先沉住点气吗?你要相信你的繁繁!我看她啊,仙风道骨,法力定是在你之上。你也不想想,天君派她下界查案,她定是有相当的本领,不然又怎么会领这个差事。你呀,就别太担心啦,老老实实和我在这看看情况,等下面的冥兵离开以后,我们就接着去找你的繁繁。”
羽花听踏枝一番话,觉得有理。想想繁繁几次相救,哪次不是轻而易举。她法力高强,身边的辰良剑看起来也不是普通兵器,对付区区冥界应该不在话下。她撅着嘴,不情愿的又躺了下来,“行吧行吧,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下面的冥兵见寻不到捣乱之人,便依次退散前往他处寻找。踏枝见那些冥兵离开,就推搡了下身旁的羽花,“他们散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