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乐觉得路之恒这半个月里很怪。

他不去公司了，成天待在家里。

向博洋每天在公司和路家之间来回奔波，起初黎乐好奇问过他，但他闭口不言。

黎乐也懒得再多问，但路之恒在家也给他带来了很多困扰，比如书房里经常传来几声怒吼，有时候还夹杂着拍桌子和撕东西的声音，然后向博洋一脸憋屈的带着文件走出来。

一般这个时候黎乐会带朗星去院子里玩，或者去隔音很好的儿童房陪看动画片。

儿童房里堆满了玩具，还有各种毛茸茸的玩偶排成一排，窗明几净，阳光正好穿过了床前的捕梦网，照在了一旁的紫水晶摆件上，日落的时候将洁白的墙染成金色，留下点点耀目光斑。

路之恒的身影再次无时无刻出现在他的眼前，尤其是一开始对他又敬又畏的朗星也因为他高频的存在感，逐渐开始朝他亲近。

路之恒拿着新买来的玩具走进来房间，放在地上拆包装。

朗星早就眼馋那几个炫酷的飞机和坦克，可他能感觉到爸爸并不喜欢这个叔叔，他只犹豫了几秒，撒腿就跑出去找黎乐。

黎乐正在吃营养餐，他自然也看出朗星对那些玩具的喜欢和渴求，虽然他不想让朗星太接近路之恒，可更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朗星压抑十足的兴趣。

“没关系，你要是想玩就去玩吧。”

得到黎乐的同意，朗星才放心靠近这个怪叔叔。

朗星叉着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对面的路之恒在拼模型，他“哼唧”了两声也要跃跃欲试。

路之恒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些，朗星犹豫了一下。

“你不想玩吗？”路之恒晃了晃手中的积木。

朗星盯着有些成型的超级炫酷的飞机模型，最后还是屈服了。

等黎乐进来时，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新买的小狗图案地毯上，朗星兴奋的拼玩具，路之恒在他身后有模有样的夸赞着“小星真棒。”

朗星扬起嘴角“嘻嘻哈哈”笑着，他喜欢这个玩具。

黎乐握着门把的手突然紧了紧，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

路之恒给朗星找了两个保姆，24小时轮流照顾，她们有着丰富的经验，人也热情勤快，黎乐本来不想要保姆，但见朗星和她们玩的开心，最终还是点了头。

除了喂奶，基本上不用他再每时每刻看着越来越淘气调皮的朗星。他空出了很多时间，却方便了路之恒。

他的卧室成了摆设，路之恒每晚都要按着他索取很多次。

一次事后，他撑着为数不多的精神问路之恒：“你把我和孩子关在这里，究竟想图我们什么？”

路之恒望着他的目光已经沉迷：“我只图你这个人。”估摸着黎乐休息够了，他再一次提抢上阵：“乖，最后一次。”

每夜注定都很疯狂，路之恒仿佛一头不知道累的野兽，将猎物一口一口吞下。

黎乐虚脱地躺在浴缸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不是咬痕就是各种紫青痕迹，手腕上还有一条被领带绑过的深深红痕。他的皮肤烫的通红，却不仅仅是因为水太烫了。

他早就失去了意识，路之恒将他重新放回床上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路之恒怕吵醒他，于是每次都去客卧冲澡，回书房简单处理了下未读邮件，便换了西装开车去公司。

向博洋依旧勤勤恳恳，早早就把待签文件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并和他汇报着最新的竞标情况。

“我已经将投标书送去翎方，这次和我们一起参加竞标的一共有十二家，其中乔氏和其他三家已经放弃了竞标，剩下的八家公司除了智河外，几乎不对我们构成竞争威胁。”

路之恒翻看着资料：“智河最近两年的发展不是很顺，一年前又被外企收购才勉强撑下去，要是这次能拿下和翎方的合作，相当于给他们续了血，想必这次一定是拿出家底和我们一较高下了。”

向博洋道：“是，我还听人说，智河为了拿下这个项目，梁总还向银行借了贷。”

路之恒笑了笑：“就算他真的中标，以智河目前的体量也根本吞不下这么大的单，到时候只会是一场空。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他还有后招呢，毕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说起兔子，他又想到家里还在睡觉的黎乐。小兔子昨晚塌着腰浑身在抖，明明到了边缘还咬着下唇不愿意喊，于是他发了一次狠，黎乐瞬间哭了，背着手也要来打他。然后他擒住手，吻着带疤的掌心……

他轻咳一声，将思绪拉了回来：“你时刻注意智河那边的动向，有任何消息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

“对了。”路之恒玩着钢笔，他突然有个冲动想要在黎乐的身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拍下照片发给唐至，发给所有对黎乐有觊觎之心的人，这是他的omega，是他孩子的父亲！

啧，怎么又想到黎乐了？

从前他不会这样的。

这个omega真是无时无刻不再勾引他，就算人不在眼前也还是让他惦念着。

“……路总？”向博洋见他久久不出声，于是喊了他一声。

路之恒回过神来：“你再去查查路闻清最近怎么样，多给他找点事做。”

前不久爷爷突然让路闻清回国，虽然没让他立刻进公司，但他隐约觉察到其中一定有什么变故，他还在查，应该很快就有结论了。

“是。”向博洋恭敬应道。

路之恒继续处理工作，忙了一会儿发现有份文件落在家里了，他正准备让向博洋去家里拿，手机屏幕亮了亮，是祁榛问他晚上去不去喝酒？

他回了“忙，不喝，没空”。

祁榛给他发来了几个鄙视的表情。

刚要放下手机，视线扫过屏保上的一张小白兔吃胡萝卜的照片。这是他前几天刚换的，那时候黎乐昏昏沉沉，随手一指，正好也是路之恒最想选的。

小兔子看上去很乖巧，和现在不会拒绝的黎乐一模一样。

他停顿了几秒。

然后抓起车钥匙，很快离开了办公室。

-

黎乐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空中。

主卧的光照很足，他喜欢晒太阳，阳光打在身上暖暖的，能驱散很多往日堆积成山的阴霾。

黎乐拉开窗帘往外看去，朗星正在院子里和保姆玩耍。

“星星~”他轻声唤着。

朗星听到熟悉的声音扭着头去找，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人。

“这里，抬头。”

旁边的保姆给他指着，朗星顺着方向看去，看到黎乐的瞬间咧着嘴巴开心的笑：“爸爸！”

他薅了一朵花急冲冲往屋里跑，很快小小的人出现在卧室里，黎乐蹲下来朝他敞开双臂，一个闷声小家伙撞进怀里。小花抵在黎乐的眼前，这么漂亮的小粉花应该会很香。

“送给、爸爸！”朗星举着花，眼睛亮的和昨晚的星星一样。

“谢谢宝贝。”黎乐拥着他亲密了一会儿。

·

吃过午饭，黎乐陪朗星在客厅看动画片。

他现在几乎只有下午几个小时能完全属于自己，可以陪着朗星玩游戏，剩下的时间不是在睡觉就是被路之恒占据。

若是从前，他会喜欢。

但现在，他厌恶这样的生活。

又看了两集，保姆过来说该睡午觉了。黎乐点点头：“你去忙吧，我来哄他。”

朗星现在睡觉很难，尤其是儿童房里有很多玩具，有时候到了九点他还不愿意放下，保姆没办法，只好请黎乐过来。见到黎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朗星立刻乖了，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爬到床上，依偎着大狗玩偶睡觉。

他不愿意回房间睡，闹着就要在客厅待着。

黎乐没办法，让宁妈拿一条薄被给朗星盖着。

朗星坐在他的腿上，像八爪鱼一样用小手圈着黎乐细细的腰。黎乐轻拍他的后背，给他讲故事。

“……从前有一只小白兔，他有很爱他的妈妈爸爸，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他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从小就跟着妈妈去森林里玩，他认识了一些朋友，也有了自己的梦想。”

“他想在森林里办一场演奏会……嗯，演奏会是什么啊？”

对上朗星疑惑的目光，黎乐耐心给他解释道：“就是让大家都来听他弹的音乐，小狮子也来，大象也会来，所有的小动物都喜欢听。好了，把眼睛闭上，听爸爸继续讲。”

他讲的很认真，连宁妈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又过了几年，小白兔长大了。他和一些也喜欢音乐的朋友去了很多很多森林，他们都想把音乐传给每一个小动物。”

“小白兔和朋友们去过很多地方，有长颈鹿女士办的茶会，也有猪猪教授的邀请会，小白兔还去过河马先生和松鼠小姐的婚礼现场弹过曲子，他有一首最喜欢弹的，下次爸爸弹给你听……”

黎乐抚着他的发梢，轻声道：“但是呢，他很快就不开心了，他的一个最好的朋友离开了，后来他的爸爸突然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小白兔的家里再也没有欢乐了，小白兔很伤心。”

“他一只小兔子在黑森林里走，不小心被坏蛋抓到了，但幸好有一只善良的大灰狼出现了……谁说大灰狼都是坏蛋啊，他不是，至少……”

黎乐的眸子黯淡了几分：“至少那个时候不是。”

他又念念叨叨和朗星说了很多，没一会儿朗星就睡着了。

客厅安静了下来，黎乐靠在沙发上，沉默着没再说话。良久，他抬起手，轻轻擦去了眼角的两行泪水。

他又回到了这个“家”，这座记录着无数甜蜜和苦涩的牢笼。

他何尝不知道唐至和乔温言的劝告是为他好，他又未尝看不出路之恒的恶劣，可三年的感情怎么是一朝就能完全断掉的，他需要一点点将那根贯穿心脏的刺拔出来，势必会牵出血淋淋的皮肉，彻心彻骨，又要多久才能愈合？

他以为遇到路之恒一切都会不一样，却没想到走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火坑，那炙热的火将他的身心都烧成了灰烬。

他曾做过有多美好的梦，现在醒来就有多支离破碎。他仿佛一棵没有根的草，风一吹便折断了向上的生长。

从前的他好像站在独木桥前，往前进怕对方不要，往后退却又舍不得。他踌躇不决，每次都欺骗自己再给最后一次机会。

可谁知，骗着骗着人家没放在心上，反倒是他却当真了。

路之恒说的很明白，他们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感情。是他太执着了，太狂妄了，太高估自己了……

如果不曾有过美好的回忆，自然就不会期待日后的希望。

他和路之恒……再也回不去了。

不远处传来轻轻的关门声，可能是宁妈或者保姆吧，他没去看，也没力气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