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和第二天是被孟君辉的笑声吵醒的。
“哈哈哈哈哈,是啊,你小时候还吵着要和我一起睡觉呢,一边喊着阿公,一边拉着我的衣角不让我走,当时啊,你还是个小豆丁呢!”
孟君辉蹲在大门口抽着旱烟,楚远违在不远处用石碾碾着花生壳,他们正在聊以前的事。
裴安和现在阳台听了会,直到孟君辉抱怨道:“那谁呢?怎么还不起?这花生壳都碾半袋了。”
裴安和这才回神,穿好鞋下楼。
他悄悄咪咪的蹲在门后面,想着要怎么打招呼才不会尴尬,没想到孟君辉后脑勺像长了眼一样,突然开口问道:“现在才知道起?”
“…抱歉”
“去把碗刷了,一会下地干活。”
“好”
裴安和明白自己会招孟君辉不喜欢,所以还是顺从了。
他走到厨房里,只见台子上只有一只空落落的碗,上面还有点米粥底。
裴安和碗碗洗干净后,看着锅里的水似乎还烧着,只不过那烧水的火马上就要熄灭了。
他在纠结要不要把火灭了的时候楚远违走到了厨房里,他将锅盖打开,里面是一只白面馒头和一碗稀饭,还冒着热气。
楚远违说:“你起的晚,这个火已经灭过两次了,阿公怕你吃不了凉的,一直给你热着,他只是不太会说话而已。”
裴安和看着锅里的东西,笑了一下说:“嗯,我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呗。”
和某人一样
他匆匆吃完饭就跟着孟君辉下田了。
村里有大把的水田,虽然是在南方,但光脚下水田还是很凉的。
孟君辉早已习惯,而经受过奴兵库的严刑拷打下楚远违这种事情似乎也毫不在意,跟着孟君辉的动作也迅速下田了。
裴安和挽起裤腿,刚准备下脚就被楚远违拦住:“哥,你腿不好,就在上面看着吧。”
“?”
还没来得及解释孟君辉便说:“也是,看着瘦巴巴的,别一会儿田还没犁好就出毛病了。你去把家里的鸡喂了,仓库里有种不了的种子,往里面倒上今早上撵的花生壳加点水混混就好,这总会吧?”
裴安和点点头便又独自回去了。
从家中找了个桶,顺着孟君辉的话一步步做,然后将鸡鸭的吃食提到后院。
后院满是鸡鸭粪的味道,这弄的裴安和有点反胃,他用手将饲料挖出,往鸡鸭盆里倒,这是他人生中第一回这样干,虽然很不习惯,但动作还算麻利,不一会就弄好了。
他将木桶洗干净后,又走向水田。
不远处就看到有三四个姑娘穿着蓝色布衣,黑色长裙站在水田边看着,手里还捧着书,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什么,还时不时的往楚远违那看去。
哦哟?
裴安和走到她们身后问:“你们在看什么呢?”
几个姑娘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说着:“他长的有点帅啊”“我这几年怎么没见过他?”
裴安和顺眼看过去。
太阳的光正打在肩膀上,楚远违穿着白褂站在水田里,虽然皮肤黑了点,但却显得干净,沉稳的动作却配上了一张略显青涩的少年脸,确实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线,这在农村不常见。
裴安和在一旁点头,将目光转向那群姑娘手里捧着的书《国文》《外语》
“嗯?这村里还有学校?”裴安和疑惑的问到。
几个姑娘这才回头,见着裴安和竟更是好奇。
“呀,好俊俏的脸”“就是瘦了点”
“额…”
裴安和觉得有点尴尬,他继续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学校?”
“是啊”“就在村里头”“你也要去吗?那里可贵了”
三个姑娘又开始说起来。
其中某个姑娘突然喊道:“我们应该快点了,迟到了先生会骂我们的。”
其余的姑娘们一听脸色微变,遇事都急匆匆的走开了,没来得及听裴安和说完话。
“鸡鸭喂好了?”孟君辉从水田走上来,脚到小腿肚全是淤泥,楚远违紧跟其后。
“嗯”
“回家休息休息,下午继续。”
午饭后,孟君辉有午睡的习惯,他先回屋里睡半个时辰,裴安和起的晚,上午也没干什么,自然是不困,他看向正在发呆的楚远违问到:“你要去休息一下吗?你们下午不还要继续吗?”
楚远违看着远处的水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裴安和问:“三公子今上午无聊吗”
被楚远违这么一叫,裴安和差点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还好,我打算下午去你们村里的学校看一下。”
“学校?”
“嗯,今天上午有三个姑娘说这个村里有学校,估计还没开几年,我去看看,晚上回来继续教你读书,我看我那房间里有本书,应该可以读读。”
楚远违看了他许久,缓缓开口道:“…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这是来自主子的命令,不能违抗!”裴安和斩钉截铁道。
“……我去休息了。”
楚远违站起,裴安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都能看出来,他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忍不住笑出了声。
半个时辰过去后孟君辉带着楚远违重新回到田中,裴安和则是将家门一关往村的深处走去。
午后的村庄不算吵闹,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和鸡鸭鹅的叫唤声,以及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狗吠。
裴安和走在石头路上,又趟过一条很浅的小溪,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立牌。
那立牌是用石头做的,上面刻着些许歪扭的字迹“书丰院”
他将目光转向那个学校里,学校不算很大,可能和裴家的花园差不多大,三栋四层小楼,和一个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小亭子。
他走进学校里,坐在亭子中,靠在柱子边上观察着四周。
用土围成的墙,走过的路面都可以扬起灰尘,真的是名字与地方完全不符,算了,看看教学质量吧,万一教学质量可以也不错。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这位同学来这么早?”
“嗯?”裴安和回头,见一个寸头男孩,左手抱着课本身穿白色毛衣,看着自己。
他又说:“你就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吧。”
裴安和看着他,心生一丝好奇,随后说:“是啊,你可以带着我参观一下吗?我第一天到这,还不熟悉。”
“OK”那个男孩爽快的答应了。
裴安和忍着笑意看着那个男孩在学校逛了一圈。
教室里是泥地,桌椅全是木头的,还坑坑洼洼的,黑板上还残留着白白花花的粉笔印记。
他们又转回一楼,那个男孩径直走向一楼,靠着楼梯的第一间教室,一会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三本书塞到了裴安和手里:“这是先生们的办公室,我们的教室就在旁边。”
他转手将旁边教室的后门推开,然后指着后排靠窗的位置说:“你先坐在那吧,等先生来了再看看你坐哪。”
裴安和点点头,走到那位置上,用手轻擦了一下椅子——没有灰尘,他坐了下去。
那个寸头男孩已经拿起抹布,开始到处打扫卫生。
“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寸头男孩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魏知,你呢?”
“安和,平安的安,和平的和。”
他们俩聊了一会儿,魏知其实是一个留守儿童,平时就跟着奶奶住,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时不时寄钱供他读书,年龄和楚远违是一般大,但个子比楚远违矮上那么一点。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学校陆续来了人。
他们匆匆赶进教室,各自忙各自的,全然没有注意到,趴在桌子上的裴安和,直到一个戴着眼镜,左手拿着戒尺,右手抱着书的中年男人走上了讲台,全场才变得鸦雀无声。
那男人清了清嗓子说:“把书翻到第三十六页,今天讲《自由讲义》”
“自由讲义?怎么那么熟悉?”裴安和我皱眉迅速将手边的课本打开,他粗略的看了几眼,恍然大悟。
这不是我之前读的吗?
从裴安和七岁开始,林清容就给他请了家庭教师开始学习各项学科,而现在这间屋子教的正是他之前读过的一本课外读物中的几段文字。
他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了。
老师读一句学生开始跟着读,如同机器一般生硬冷色,后来那老师挑了,其中比较有名的几句开始点评,然后要求学生原封不动的复述出来,好比生读硬背,背不过的就要挨戒尺。
听着戒尺声越来越清脆,次数越来越多,裴安和的眉头越皱越紧。
轮到裴安和背诵时,他站了起来问道:“先生,我怎么觉得你这教学方式有点问题啊?”
“什么?”老师以为自己听错了,将戒尺抬了抬,又问道:“你说什么?”
裴安和咳嗽了一下,镇静说到:“我认为您的教学方法有点问题。”
那老师的眼睛瞪大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不可能!我教学几年,从没出过错,你不过是个学生,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这是以下犯上!”
“要不这节让我教他们?”裴安和反问到。
听到这句话,那老师直接抬手准备将戒尺往裴安和身上打,下一秒,手却停在了半空中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森老师,你让这孩子试试吧,他的勇气值得他一试。”
森勇收了收手,脸色阴沉道:“行,就这一次,他要是讲不好就让他滚!”
裴安和看下门口一个头发半白,身材瘦小,却看着十分健康精神的老人站在门口,正看着自己。
森勇到讲台旁边看着裴安和缓慢走上讲台,轻声咳嗽了一下:“咳,那个这节课我听你们老师讲一下《自由讲义》,我想读全文是肯定会的,刚刚老师也教你们了,我相信你们也会了,那么谁起来读一下?”
此话一出,台下的学生都没有声音,但下一秒有人站了起来。
魏知拿起课本开始朗诵,虽然有点卡壳,但声音响亮还算不错,读完之后裴安和鼓起了掌,随着带动其余学生一起鼓掌。
魏知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裴安和说:“勇气可嘉,请坐。”
随后又有几个人也纷纷起立,人越来越多,见大家太过热情裴安和选择先暂停:“好了,朗诵环节留着下节课继续吧,现在我来讲解一下《自由讲义》”
裴安和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开始写字,字迹清晰,笔锋锐利,是一首非常好看的楷体。
他介绍完作者,背景和内容后开始点人:“那位第一排靠窗的同学,对,就是你,请起立,你觉得文中第三段表达了作者什么样的情感?”
那女孩站起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脸都微微发红了,裴安和翻着手中的书说:“嗯,说的不错,只不过不全面,还有谁想来补充两句?”
有几个胆子大的陆陆续续的也站起来发言,最后由裴安和总结,他讲重点写在了黑板上,让其他人记下来,加深记忆。
临近下课裴安和就随便叫了几个人来回答他讲过的问题,个个都对答如流,甚至有一些还学会了拓展延伸。
这样的效果和之前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课堂也变得活跃许多。
裴安和在台上讲的很认真,其他的人听的也很专注,除了森勇面色铁青,手里握着戒指,似乎都要被生生掰断外。
森勇用戒尺用力的敲了一下桌子,骂道:“你这教的什么东西,一点都没有教书的样子,赶紧滚出去!”
裴安和合上书皱了下眉,说了太多的话,他现在嗓子发干,咳嗽了一下:“是吗?我觉得我教的挺好的,要不您让他们评评理?”说着,他便抬手指了下面的学生。
但此时所有的学生都默默低下了头,裴安和心想:“他们常年在戒尺下学习,估计早就怕了。”
森勇手握着戒尺,冷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理!”
“……哎”裴安和了摇头,合上课本,准备往门外走,门外那个老人拦住了他:“同学,你跟我来一趟,森老师你也来,其余的同学一会准备下课。”
裴安和看向那老人,那老人已经背着手往楼上走去,而森勇早已紧跟其后,他准备跟上去,却听一名同学喊道:“那个是开设学校的第一人,洪先生。”
裴安和一听,笑说:“知道啦”于是便跟着上了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