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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谢知吟被人叫醒去赴家宴。
这几日,他吃了睡睡了吃,日子别提过的有多滋润,坐在梳妆台上,他迷迷糊糊的撑着眼皮,任由婢女林白为他梳洗打扮,放声打了个哈欠后,旁边有侍女递过来一匣红衣。
正要给他穿上时,谢知吟瞥了一眼,顺嘴问了一句:“还有别的颜色吗?”
侍女怔怔然道:“这是三公子要求的。”
谢知吟愣了愣,林檀越的确是说过他红衣好看。
不过,这又如何?
他倒也不是不喜欢红衣,甚至还觉得挺不错,可他这个人一身反骨,就是不愿意让林檀越痛快,他皱了皱眉头:“把这些全都撤下去,给我换一身素衣。”
侍女迟疑着没说话,侧头见林白冲她摇头,只得把这匣衣物收拾进了衣柜中。
到了午时,谢知吟穿着淡黄衣物,风风火火的去赴宴会。
林家家大业大,宫殿也造的极为风雅,到了大殿上,谢知吟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从雕龙漆风的玉柱,到地上的海棠铺地,再到天悬的麒麟纹藻井,一路看完,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慨叹。
这地方,若是在横店发展,那简直就是前景一片辉煌,他干咳一声,走到桌前坐下,林檀越瞧见他鹅黄色的衣物,定睛良久,忽然问道:“阿吟,为何不穿那身红衣,我为了你,特意请人境最好的绣娘花了几日功夫才缝合而成。”
林檀越这一月余不止在勤修魔道,闲暇之余,特意抽出了时日,去人境走访了一趟。他请的那位绣娘,据说能引千线绣一凤,纹凤蝶欲振飞,鬼斧神工。
若想讨好一人,必先投其好,林檀越不吝于这些小恩小惠,只要谢知吟稍微乖一点,最好爱上他,一辈子承载着气运而活,做他一个人的气运花瓶,那他也不会动他。
但这些事,落在旁人眼中,便是林檀越宠爱谢知吟的证明。
方形圆桌上不止坐着他二人,还坐着其他门客,不禁取笑道:“林公子新婚燕尔,真是让人羡慕啊。”“是啊,谢公子风流多姿,当年多少人求而不得,林公子当然宝贝的紧,”“看着他们如此和睦,老朽我这就放心了。”桌上热闹非凡,林檀越看向谢知吟的目光越发炽热,撑着脑袋,黑眸中泄出一点微扬的笑意。
众人吹捧的吹捧,气氛空前的和谐,唯有谢知吟一点都不高兴。
他深知,这是林檀越戏瘾又犯了。
想在别人面前装作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来维护自己的面子工程,就拿了他做筏子。
大概那红衣,都是闵月瑶挑剩下的。
谢知吟心底无语,他才不穿!
他用筷子戳着碗中的饭菜,食不下咽,恨不能直接拍桌子走人,忽听得一道不怀好意的调笑声:“谢公子,似乎用左手吃饭?”
谢知吟顺着声源,便见一位蓝袍少年正坐在他对面,他心道左手吃饭怎么了,便也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蓝袍少年保持微笑,眼眸里一闪而逝的轻蔑:“嫂嫂,你莫要介意,只是我听说一般的世家很注重礼仪规训,要是小时候用左手吃饭呢,那可是称为大不敬呢,是要打板子的,阿衷小时候便是如此,对吧。”
叫阿衷的就站在他身后,点点头:“是啊,奴仆从小就用左手,但爹爹从不允许,说是用左手是鬼神,便勒令我改掉这习惯,为此,没少叫我吃苦头呢。”
谢知吟一惊,心道坏了。
忘了这里不是现代,便习以为常的将从前的爱好带入到这里来了,古人可是很多规矩的,若是不对劲,定然会叫他们看出来,一时停住筷子,语塞了。
他正想着拿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手却被人握住,谢知吟愕然,便听林檀越朗声道:“阿吟从小体弱多病,谢老爷子宠爱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动手打人,他这点小毛病,和他的病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再者——”
他冷静的暼着阿衷:“阿衷身为下人,本就要端正礼仪,不能造次,他从小便要训练,生活远比旁人苛刻的多,可我的道侣,只管细皮嫩肉的养着,他想用左手想用右手,都随着他的喜好来。”
蓝袍少年名叫林景越,是林家的四公子,他指出谢知吟的左手,本意是要看他的笑话,没承想,向来沉默寡言的林檀越却主动帮忙解围,他又露出一抹傲然的微笑:“三嫂,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谢知吟冷哼道:“既然知道自己唐突了,那便自罚三杯如何?”
林檀越眸底露出戾气:“你说什么?”,林霁月也淡淡道:“阿景,你酒量不低,三杯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
“兄长!”他不服的站起,骄横的指着谢知吟,“他不就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吗,凭什么我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赔酒?三哥,你这位夫人似乎很不懂规矩,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啊。”
小门小户?
谢知吟都快被他气笑了。
麻烦兄弟你看看自己吧!
这位嚣张跋扈的青年不是谁,正是林家四位公子中,最小的一位,只是不巧,身为四公子,他只占的名号,不占身份,是林老家主林诀抱养后,放在身边长大,因此与前三位公子齐名。
老家主年少时出征魔域,受了重伤,多亏一名家仆为他挡住了魔族的穿横追踪之箭,他才侥幸回到了上修,那位家仆死后,林诀为了报恩,就将林景越当亲儿子养了。
只是从一朝流落街头,到荣升为林家四子,这位四公子性情多少有养歪的迹象,比如借着林家由头在下人境为非作歹,又比如在林家横行霸道,近些年是越发不受拘束,林霁月皱了皱眉,冷声道:“谁让你这么和谢公子说话的,道歉!”
林景越恶狠狠瞪了眼谢知吟,却见他悠闲拿着杯子喝酒,似乎察觉到这扰人的视线,他转过头,冲他微微一笑,唇角一开一合,吐出两个字:“蠢货。”
林景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他涨红了脸,却只能忍气吞声,语气不免阴阳怪气:“三嫂,真是对不起了,谁让我没有眼力见呢,还望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一次吧。”
谢知吟老神定定:“好啊,你自罚三杯就好了。”
他还记着这一茬。
林景越脸色由红变得铁青。
他道:“喝就喝!”他连续倒了三杯酒一口气全灌到喉咙里,眯了眯眼,问道:“三嫂,可好了?”
谢知吟点了点头。
林景越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将谢知吟整个人都瞧清楚了,拿起放在桌旁的配剑,拂袖而去。
等他走后,林檀越握住谢知吟的手,道:“不用理他,小孩子心性罢了。”
谢知吟莫名奇妙,却也没立马挣脱。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道鹤鸣,林霁月诧异的抬头,一卷信札飞到半空中,他拂袖卷出一抹灵力,金字如拂尘的丝线般横陈在卷轴上,定睛看了半晌,他道:“极乐城城主邀我林家人前去参加生辰宴。”
“极乐城?”
桌上人议论纷纷:“就是那个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城主?”
有人嗤了一声,言语里止不住的嫌弃:“近来不知多少人惨死,这极乐城城主倒好,又是大肆在宫中操办盛宴,又是采买奇花异草,整个城是闹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只盼哪个世家出面管管他们才好。”
另一个门客道:“谁不知极乐城城主沉溺美色,昏庸误城,魔境和妖境皆在此处毗邻,倘若不是他管理不善,放跑了不少妖人魔人,如今的人境也不会如此多灾多难。”
众人齐声慨叹,有的愤慨不平,有的唉声叹气,谢知吟听的玩味,问道:“既然此人无能中庸,何不选一个能挑起大梁的人呢?”
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道:“你不知,这极乐城实不下北域,都是偏僻凶险之地,有人守着那便不错了,这城主虽然中庸,但好歹没闹出什么幺蛾子,若是他倒下了,另一个更糟,那极乐城居民便更难了。”
林霁月也温声道:“极乐城城主身处高位,不能面面俱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阿檀,你在家中闲赋许久,不如过一月,便和谢公子一同去看一看。”
谢知吟性情乖戾,林府上下还是照旧唤他谢公子,林檀越应了一声。
谢知吟瞧着头顶的任务副本+1,心头叹了口气。
看来又要和这位影帝绑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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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上,少年负手背立,眺望着下方。
眼前的深渊如同漆黑的幽潭,雾气割裂,一寸寸的流淌绵延,恍若黑色的血液。
此地便是北域的入口,鬼缝崖。
经年累月的浊气在此打转,想要游到上空,紫金铁索沉在中空,金光勾勒出网烙形状,须臾,那抹黑雾擦到锁链上,发出鬼哭狼嚎声,坠入渊中。
那是北域的阴灵在叫唤,这种声息,林檀越在北域时,每日便能瞧见。
这时,从远方传来一声嘶叫声,一只体型巨大的金鹤挥舞着翅膀盘旋下落,林劫跳下来,单膝跪地,复命道:“少主。”
“如何?”林檀越望着下方的深渊,“找到了吗?”
寒风吹得衣衫猎猎,林劫单膝扣地,拱手道:“无,下人境并未出现天血宝剑的踪迹,会不会是您记错了?”
传闻中,天血神剑为冷酷之神行杀伐所为,后来这把剑流失到民间,便失传了。
上修境中有一处剑窟,年轻世家子弟的剑都在此处获得,只是林檀越是个意外。
他的剑,是机缘巧合之下,在人境所得。
林檀越也不怪林劫,他前世和天血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这辈子同样感应不到剑的位置,他又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林家出了什么事?”
林劫思忖这是在问闵月瑶的事情,他认真回答道:“闵小姐和庄剑士早已出发去了极乐城,据说是受人委托前去降妖除魔,奴仆按照您的吩咐,暗自给闵小姐身上带了不少灵石宝器,庄剑士拒绝了林家主挽留的请求,说是要自行下山,闵小姐也同意,就和他一块走了。”
林檀越一言不发的听着,忽然,他问道:“那谢知吟呢?”
林劫神色忽然一言难尽,他道:“这,这,谢公子倒是没受什么委屈,不过,却是在动别的事,您还是快回去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