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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血银钗(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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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到想要的信息后,宋须满拉着林归云迅速逃离了现场。

林归云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背:“委屈你了。”

宋须满咬牙切齿:“不委屈。”

等她套完线索,定要讨回来!

村里的房子说多不多,说少那肯定也是不少的,再加上李家的房子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要不是村长告诉他们进入那的小道,一般人可找不到。

宋须满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哪个混球来找老子?”

一开门,屋里传来一阵恶臭,宋须满首当其冲,脸都快绿了,但她还是很努力地保持着微笑:“李大哥!”

她觉得她不应该在这里画大饼,而应该去当一个演员,毕竟在这种气味的攻击下,她居然还能面不改色,怎么不算一个好演员。

眼前的男人身上,最突出的就是那啤酒肚了,他耷拉着拖鞋,体毛旺盛,一口黄牙,还叼着烟。

男人看着宋须满漂亮青春的脸蛋,眼睛一亮,向宋须满吐出一口烟:“有什么事吗?”

宋须满双手紧紧捏着:“你不记得我了吗李大哥,上次我差点摔河里,是你救了我啊!”

男人的小眼睛转了转,笑起来露出黄色大牙:“进来吧。”

在林归云即将进来时,男人拦住了他:“你小子给老子滚。”

林归云灵机一动,指着宋须满:“我是她亲哥。”

男人的视线在两人脸上不断转换,好半天才放下了挡着林归云的手。

屋内更是臭气熏天,一堆臭袜子就堆在疑似是饭桌的桌子旁边,男人将堆在椅子上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扫到地上:“将就坐吧,反正你之后也要适应。”

宋须满坐下,满脸感激:“真是谢谢你!”

男人将一只脚翘上来,扣着脚,眼神流连在宋须满的身上:“既然我已经碰了你,那彩礼就不用了。你是大学生是吧,看你这屁股也不大。唉,算了,我吃点亏,叫你家里人帮我安排个清闲的工作。你现在就帮我收拾下屋子吧。”

“我现在还有老婆,所以你还没有名分。不过你放心,那婆娘快死了。到时候你就帮我照顾儿子,一个月给你150,最好再生个十个八个的。”男人骄傲地加重了150这个数字。

“看你这娇生惯养的样子,一看就很会花钱,以后钱全部上交,生一个儿子奖励100。”

和宋须满坐在一起的林归云脸色涨红,正要开口,被宋须满拦住了。

她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你的老婆是谁,我能去看看她吗?我怕和她相处不来。”

男人大度地递给她一把钥匙,指了指角落上锁的房间:“就在那。”

拿到钥匙,林归云诧异道:“他都不怀疑的吗?”

离开男人的视线,宋须满终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宁愿相信自己是块香饽饽,大学生都抢着嫁给他。都不会相信有人骗他。

打开屋子,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被铁链锁在墙角。

宋须满叹了口气:“许珍珍。”

30年前,作为第一届来墫楠村采风的大学生之一的,许珍珍。

女人躺在杂乱的稻草上喘息,看起来很痛苦。

像是对这个名字有些反应,她无神的眼眸落入了一点光:“……你们怎么知道的?”

照片上活泼可爱的少女不再,眼前的是死气沉沉,面颊凹陷的女人。

她的头发如枯草,强撑着看向二人。

良久,女人冷哼一声:“怎么?来向学姐讨教如何认命的经验吗?”

宋须满摇了摇头:“应该是你怎样把自己的孩子推出去送死的经验吧。”

眼前的女人有些接近他们在梦中看见的女人,但比梦中还要憔悴许多。

铁链疯狂摇晃,女人像疯了一样:“我的孩子?那是畜牲的孩子!”

“凭什么?凭什么畜牲的孩子能活着……恶心的血脉不应该传承!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女人哈哈大笑,却落下泪来。

林归云悄悄握紧了宋须满的手:“她有点不对劲,我们小心点,别靠太近。”

话音未落,宋须满就向前走了几步。

林归云:……

他说的话好像被像空气一样无视了呢。

宋须满蹲下了,她平视着眼前的女人。

许珍珍不笑了,她盯着宋须满,恶意满满:“你也很快就要步入我的后尘了,你知道这个村子有多可怕吗?在他们的眼里,你就不是一个人,而是猪狗都不如的生育工具!你会被绑起来生孩子……直到再也没有生育能力,你就会被抛弃。”

她的双眼瞪到极大,脸上出现了兴奋的神色:“难道你不觉得,我是在帮她吗?成为神有什么不好……”

宋须满的脸上没有表情,她拉住了许珍珍几乎只剩下骨头的手承诺道:“你会走出去的。”

“走出去……我拿什么走出去,我已经被困了三十年,我的人生已经被毁了!”许珍珍歇斯底里地甩开了宋须满的手,“我再也走不出去了!”

宋须满沉默地走到林归云身边:“不要再打扰她了。”

林归云表示不解:“你对她的态度还挺好的,我还以为你会一大饼砸下去。”

“你觉得她是坏人吗?”宋须满问。

林归云有点纠结的样子:“我们经历过的梦境不是很清楚吗?她就是把自己女儿推出去送死的人。”

“你只看到了许珍珍,你只看到了死去的李大丫和李二丫。你看见了她们背后的人吗?”

“什么?”林归云有些迷茫。

“真正的罪魁祸首从来都不是她们,而是得到所有利益的,这个村子的男人。你真的是心理学博士吗?如果你只能看到表层的一面,那你的专业素养也太差了。”宋须满看着他,直勾勾的眼神仿佛要窥探到他的内心。

林归云惊了一下,心虚道:“这不是正在攻读嘛,学艺不精很正常。”

宋须满平淡地移开了眼睛:“是吗?”

然后她掏出了大饼,向着门外走去:“走吧。”

“你拿大饼做什么?”林归云跟上,他总觉得此刻平静着的宋须满有点不对劲。

宋须满面无表情,指甲却已陷进了大饼之中。

“当然是……喂人吃大饼了。”

男人眼睛一撇,见他们出来了,正抠着脚的手指了指桌上的杯子:“给老子倒杯水。”

宋须满将大饼藏在身后,笑着问:“饿了吗?”

男人往旁边的地上吐了一口痰,愤怒地看着她:“允许你给老子做饭,不过老子都说了,先给老子倒杯水!”

宋须满走近,温柔道:“我看你挺饿的,我来喂你吃点东西吧。”

然后,将藏在背后的大饼拿出:“你看这块大饼,是不是又大又圆。”

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至少林归云是没看清楚的,将大饼塞进了男人的嘴里。

男人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宋须满低低地笑,她转过头问林归云:“你看他这样子,像不像一条濒死的鱼。”

林归云点了点头,没敢说话。

“当惯了宰鱼人,这当鱼的感觉如何?”她将大饼用力往后塞了塞。

可惜,这比她脸还大的饼,终究是塞不进男人的嘴里。

怎么会塞不进去呢?

她几乎是压在饼上,大饼又进去了一点。

直到男人的嘴边溢出鲜血,沿着凹凸不平的大饼向下蔓延,宋须满这才一拍脑袋。

“对不起啊李大哥,我刚刚鬼上身了。”

随后,她将沾了血的大饼抽了出来,带落几颗混杂着红色与黄色的白色块状物。

“哎呀,你没事吧?这牙齿怎么掉了呢?”宋须满笑眯眯地看着满嘴鲜血说不出话的男人,脸上没有一点关心。

她望了望窗外,拉着林归云的手:“天色不早,我们先走了。再见,李大哥。”

也不管扭曲挣扎的男人,她拉着林归云走得飞快。

但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林归云一边嘴角微微勾起,在他们的身后,男人七窍出血,没了生息。

林归云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了,从和许珍珍对话时就开始了。

宋须满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比往日更加平静和幽深,却让人怀疑那平静的水面下是否存在着可怕的风暴。

他不是很敢说话,但是她越走越快,于是他不得不说:“你还好吗?”

天色渐晚,余下的一丝余晖为宋须满描绘了一圈不太明显的轮廓。

宋须满停了下来,她的发丝在风中飞舞,而后静止:“不好。”

她又没声了,搞得林归云脑中的思绪一团乱。

她是生气了吗?

“你觉得姓李那个是坏人吗?”她冷不丁发问。

林归云只好匆匆收拾好脑中混乱的思绪:“他拐卖少女,是坏人。”

宋须满叹了口气,林归云紧张地看着她,难道他又说错了?

宋须满说:“他是坏人,那被坏人伤害后变坏的人也是坏人吗?”

“应该算吧……不管有何理由,做了坏事的人就是做了坏事,这是不可改变的。”林归云给出了绝对客观的解释。

宋须满转过头去,发丝在空中飞舞,又停下:“也许吧,但是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女性。远远要拥有不止于客观的东西,同理心、共情力……这不止是上天赐予某个特定的人的东西,而应该是全人类。”

林归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此刻确实被震撼了。

原来人类不止有客观叙事的能力,也有主观选择的能力。

你选择相信什么,你选择拿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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