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有再听过这两个字了。
丑丑……那只他和田可颂一起养的猫。
那只猫长得特别胖,常常一副厌世的表情,田可颂喜欢得不行,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里。
他每次看到田可颂那弯成月牙形的眼睛,再看到她手上那只垮着脸的猫,就觉得那只猫非常碍眼。
但架不住,她喜欢。
他想起他们最后的见面,在民政局外面,离婚那天,车向她撞去的时候,他冲了上去。
她还活着吗?他在这个星球醒来的时候,同时也产生了这个疑问。
何果的一声“丑丑”,让他突然想起那时候那只猫。
他甚至有点怔忪,难道是他听错了?或是说,在这颗星球,也有一只长着尾巴、名叫丑丑的猫。
“快醒醒,他看起来要溜了。”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仿佛闹铃。
何果感觉自己的起床气要犯了,啊,好烦人。
她努力将自己的眼皮睁开,整个环境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想起来,这里是汽车旅馆。
但她的耳朵明显听见了一双鞋踩在地上,发出的轻微响动。
于是她故意喊他的名字,“云再,云再……”
黑暗中,他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嗯。”
听声辨位,她相信,这一刻,他绝对不在床上躺着。
幸好这小崽子及时提醒,不然,她真的就睡过去了。到了明天,她到哪里找人去?
“我,我突然想去上厕所,你能帮帮我吗?”这个理由应该够充分,她暗中扬起嘴角。
“好。”如果她没有醒,按照他的预期,此刻他已经开窗,从二楼跳下去了。这里本就是联邦的管辖地,他如果消失了,有人会来接应她。
他有些后悔相信这个女人的柔弱,竟然和她住一间房还妄想逃脱,此刻的她,一定保持着足够的警觉。
他将背在肩上的轻轻背包卸下,从墙角走到她床边。
“你没睡吗?”她明知故问。
“睡了一会儿。”他胡乱扯了个理由,快步走到何果的床前。
何果伸手开灯,斜斜瞥了一眼那原本应该放在他床边的背包,此刻正缩在墙角,她立刻就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就叫做,潜逃,未果。
她想,这男人,现在如果要强行从窗户跳下去,那她应该也阻止不了的,发生那种情况,她有两个选择,一是大声叫嚷,但这间房在走廊最深处,不一定会有人听到。二是按下胸前的透明吊坠,那颗可以与那位罗将军联系的通讯器,但,她对罗将军一无所知。
虽然与他相处了一阵子,她自认为对云再有了一定了解,但如果在生命危险面前,他会不会选择先杀了自己?
她想,也是可能的。
光线骤亮,她揉了揉眼睛,“拜托你了,幸好你在旁边,我不用爬着去厕所了。”
云再弯腰将她抱起,她的视线落在墙角那个背包上,那可是,他就算溜走,也要带走的东西。
璀璨之心,是放在包里吗?
待到云再将她抱到厕所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门外的他聊天。
“其实,从冰川基地上来以后,我好多事情记不太清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些怪物的影响。”她故意模糊时间线,“甚至,忘了你我原本的‘任务’,到现在我也没想清楚,我们俩接下来到底要干嘛。你从哪里来,我要干什么,这些,我都不太记得清了。”
适当装懵,是击破对手防线的第一步。
云再听着她娓娓道来,想起自己最近的经历,自从在这个星球醒来,他时常想的,也是这几个问题。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去做什么?
这些问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甚至费力回忆,连一些关于沈澜的信息都想不起来了。
沈澜从哪里来,在地球的时候,除了和田可颂在一起,他还做了什么?
不记得。
他经常怀疑,是不是田可颂也是他想象中的人,直到刚刚,何果叫出丑丑的名字,他突然想起那只讨厌的猫。
原来,那只猫,也是他曾出现在那里的佐证。
他抱着手臂,望着厕所门透出的微微光线, “那你还记得什么?”
何果捧着脸,“我还记得,你雇佣我当司机,然后我们去了冰川,再后来,我们遇见了很多怪兽,后来怎么出来的,我也忘了。”
当然,这些怪兽包括她身体里这只。
“所以,我现在的想法是,只能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如果不见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想起何果的余光瞄到他背包的样子,他想,也许她早已对他想要走的事,心知肚明。
这,难道又是一种故意装柔弱,装可怜?
云再琥珀色的眼眸里一闪,“你不记得联邦的事?”
何果如实说:“记得一些,但也忘了一些。”
她倒也没说谎,反正她回忆起一点关于何果的片段了。
小崽子适时跳出来:不错哟,就是要跟着他,别让他跑了。
何果:我怎么感觉你这么积极。
小崽子: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吗?他跑了,你怎么办。
何果:我可真是谢谢你。
见云再没了回应,何果又主动问:“那,你后面打算去哪里?”
灯光将他的发色晕染成麦芽色,他抬起长着长睫毛的眼睑,“……去……。”
去岛上?还是去联邦?他没拿定主意。但他唯一确定的是,他要找个地方验证下,那个药片是不是真如安络所说,是他的救命稻草。
“嗯?”这是什么答案,何果没明白“你刚说去哪里?”
“暂时没想好。”
他想,至少得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何果“嗤”了一声,这人总是说话不说完,说一半留一半,猜不透在想什么。
她摁下马桶冲水按键,水声哗啦啦一阵响,这时,头顶上方那块正方形的扣板区域打开一个小缝隙,一只蜜蜂大小的飞行器钻了出来。
飞行器的翅膀轻轻一振,从长着水渍的顶层扣板中间,滚出一颗白色的圆形颗粒。
何果感觉眼前迅速掉下一颗白色的东西,圆滚滚、硬邦邦。
她抬头一看,那个飞行器正在往缝隙里钻,它钻进去后,伸出机械小手臂,将扣板往上一抬,整个顶上又恢复了平整。
她冷不丁吓一跳,妈呀,那是啥?
她连忙从褪下的裤子上,捡起那个白色颗粒,用手一捻,那白色颗粒便轻柔地散开。
像是一个纸团。她用手搓了搓,那白色颗粒渐渐张开,成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她定睛一看,纸上写着几个字:明晚八点,小月桥行动。老星星。
什么意思?又是老星星。
她之前一直在想,发信息给她的老星星是谁,结果这人就主动送上门了。
不过,赶在人上厕所的时候送纸条,难道,有人知道我这时候在上厕所?不然怎么能够精准投送?
细思极恐,她瞬间感觉自己拉屎都有了摄像头。
这也没说清楚,在小月桥干什么啊?行动个鬼啊。
她在心里将这几个字念了几遍:这说一半留一半的坏习惯,是不是跟云再学的?
小崽子:你要去吗?
何果:听起来有大事要发生。
小崽子:那你要去吗?
何果:我只知道,如果是原身何果,她应该是会去的,我嘛,就不一定了。
小崽子:那你想去见那个老星星?
本来,见不见都不重要,那是何果的事,不是她田可颂的事。但,既然这老星星已经能精准地,在她上厕所时给她扔纸团联络,这是不是说明,监控无处不在。
她抬头看了看那个方形顶层空间:就比如此时,是不是正有一双眼睛,正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老星星是联邦的人。
何果:那我刚刚说自己忘了很多事,不会被联邦那些人听去吧?
云再听见她按下冲水键后,半天没有反应,差点以为她掉茅坑了,“你好了没有?”
何果将纸条捏成一团往马桶里扔,水流形成一个漩涡,将纸条卷成条状,往更深处冲去。
“我好了,开门吧。”她回答。
云再打开门,站在门外稍显犹豫,然后又步履艰难地向厕所里迈出一步。
何果将眼睛眯成月牙,“谢谢。”
他不自在地抱起她:“你的手没洗,别蹭到我身上。”
何果翻了个白眼,这人,有洁癖。
“那你抱我出去洗洗嘛。”她故意将手靠近他的手臂。
他手一抖,差点将她扔到地上。
“我又没有蹭到你衣服!”何果心一急,脱口而出。
什么人嘛!
她个子比他小了一大截,他抱起她来倒是轻而易举,但到了她要洗手的时候,她不得不伸长脖子,将两只手臂同时朝一侧伸展,云再搂着她半截身体,感觉这姿势着实是别扭。
等她用这种及其别扭的姿势洗完手,她微微转过身来,两只手上的水却不小心甩到他脸上。
他眉头一皱,几步走到靠窗的床,将她扔到床上。
她“哎哟”一声叫出来,感觉自己的背部在软软的床垫上弹起。
有这么虐待残废的嘛!
她决定要报复,于是她笑眼盈盈地说:“我又觉得点渴,想喝水,云再,可以再劳烦你帮我倒一杯水吗?”
他起身拿起这个酒店的杯子,将杯子底部对着光源查看,只见那杯子的底部沾着一层绿油油、滑腻腻的东西,他仔细一看,竟是苔藓。
他神色不太好的样子,嘴唇抿成一条线,走到墙角将书包提起来,放到他床边。
何果见他在背包里捣鼓了一阵,从里面拿出一瓶水,他拧开瓶盖地给她,“喝这个。”
何果一边笑眯眯地说“谢谢”,一边将自己的身体向他的方向挪过去一点。
她伸出两个手指捏住瓶底,手一扬,瓶子朝他身上洒出一股水花,将他胸前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黑色的布料上像晕开了潮湿的墨。
“哎呀,”她惊慌失措地将瓶子朝自己这边拿过来,瓶子一转,歪歪斜斜倒在她的被褥上,一股水流“咕噜噜”往她的被子上灌。
云再眼疾手快,探下身子去扶何果手侧的瓶子。
何果看着他逐渐靠近的眼睛,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一瞬间失了神,“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云再伸出左手,将她手边的瓶子扶正。
他右手撑在她肩膀旁,低头看见她闪烁的眼睛,投射出晶亮的光。
“你……要不要……先去换件衣服?”她将头扭到左侧,眼神落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节上,那指节,正握着刚才那只倒水的瓶子。
——
窗外,一个小型飞行器将高度定位在这家名为“迷惑”的酒店二楼。
两个男人打着哈欠,盯着飞行器传回的画面。
胖男人半眯着眼睛,指着光屏上的画面:“他们在干啥?”
瘦男人感觉瞌睡都醒了几分,“哟,他们有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