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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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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是老乡!”

一场小小的风波尘埃落定,温泊雪既激动又紧张:“你什么时候穿来的?咱们还能回去吗?对了,你看过《天途》吗?”

谢星摇点头,轻轻咳了一下。

温泊雪以同门叙旧为理由,坐在她床边的木凳上,表面波澜不起,实则疯狂传音入密。

传音入密,即是二人通过神识沟通,所说话语唯有你知我知,旁人很难听见。

说来奇怪,她的这位师兄在识海里鬼哭狼嚎,面部表情居然纹丝不动,仍是一副高冷冰山的正经模样,面若白玉身如青松,一双桃花眼翩然上挑,好看得不得了。

“那个……”

谢星摇小心插话:“你之前很淡定地同我说话,心理活动也这么丰富吗?”

“当然啊!”

温泊雪:“我给大半张脸下了定身咒。”

好家伙。

前有她用疾行术飞快喝药,后有温泊雪用定身咒扮高冷,谁看了不说一句八仙过海显神通。

难怪她一直觉得二师兄像座冰雕,原来不是因为性格清冷,而是很单纯地,他脸僵了。

谢星摇莞尔:“能想出这个法子,厉害厉害。”

温泊雪被她猝不及防一夸,耳根涌起淡淡薄红:“我演技一直很差,思来想去,只能这样做了。”

演技。

这个词语在心口一晃而过,她望着身前青年,莫名觉得“温泊雪”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点点耳熟。

谢星摇恍然大悟:“温泊雪……温博学!你就是拿了前年金扫帚——”

她说到一半,顾及对方颜面,识趣住了嘴。

温泊雪苦笑:“就是我,演戏从头到尾没变过表情、拿了金扫帚最烂男演员奖的那个。你呢?”

“我就是一个普通学生,倒霉出了车祸。”

谢星摇云淡风轻跳过这个话题:“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晏寒来这种危险角色,带在身边不安全吧。”

他这才后知后觉:“对哦,他是潜伏在我们这边的大反派!要不咱们付了药钱就溜?”

“恐怕溜不掉。”

谢星摇眸光轻动:“他一直觊觎仙骨,而仙骨究竟在何处,只有凌霄山知道。就算我们拒绝同行,他也一定会悄悄跟在身后。”

晏寒来没兴趣和他俩搭话,半垂长睫靠坐床边,想来是在打坐静思。

他鼻梁高、眼窝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衬得侧脸轮廓隽秀流畅,兼有几分凌厉锐气,但又因神色静谧,在阳光下如同一只矜娇的猫。

定睛看去,耳上还有个通红如血的坠子。

只一刹,琥珀色的眸子朝她转过来。

偷看被当场抓包,谢星摇笑得面不改色,转过头来继续分析:

“而且你也有任务吧?任务显然在把我们往原著的方向引,晏寒来好歹是一个重要角色,按照剧情,不可能让他提前离场。”

她说着语气加深:“不过……虽说有任务,但如果我们选择不接受,那会怎么样?”

“我的上一个任务,是来医馆找你。”

温泊雪应得飞快:“我本想脱离原著剧情,离连喜镇越远越好,结果脑袋疼得受不了,最后差点炸掉。”

也就是说,任务是强制性的。

这就更奇怪了。

任何行为都有相应的目的,更何况是这种大费周折的穿越。

谢星摇不相信世上真有月老会做慈善,辛辛苦苦扭转一次时空,只为了像爱情小说里那样制造一次浪漫邂逅。

但这背后的用意究竟是什么、是谁一手促成了他们的穿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再然后,就是连喜镇的除妖任务。”

谢星摇:“你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吧?”

温泊雪点头:“知道!狐妖杀人挖心、用来增进修为,我和你会联手把他除掉——你认识那只狐妖,对吧?”

“嗯,江承宇嘛。”

按照原文进度,他顺利从暗渊取得仙草,今时今日,已将白妙言复活。

“江承宇伪装成商贾之子,在连喜镇中连杀数人,修为绝对不低。”

谢星摇细细回忆:“我记得剧情是,江承宇成功复活白妙言,二人隔着血海深仇却又彼此相爱。我和你伪装成乐师混入府邸,查明他的真实身份后,最终将狐妖亲手除掉。”

温泊雪长叹口气:“而且在江承宇死掉之前,白妙言得知他残害无辜百姓,死活不愿和他在一起,为了让他永失所爱,当场拿剑自刎。婚礼变葬礼,有够惨烈。”

谢星摇轻嗤:“那叫狗血。”

倘若她是白妙言,只恨不能把渣男捅成马蜂窝,他刺一剑,就该还他十刀。

用伤害自己来报复别人,美名其曰“永失所爱”,想不明白是哪门子逻辑。

“不过——”

她一顿:“江承宇的宅邸设了结界,外人没办法随意进出。在原文里,他为筹备大婚典礼,在连喜镇内广聘乐师,温泊雪擅长古琴,这才顺利进去……你会吗?”

温泊雪朝她眨眨眼。

温泊雪唇角往下一咧:“对不起啊,我从来没学过乐器。”

精通古典乐器的人本就不多,谢星摇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轻声笑笑:

“不碍事,古琴我会上一些,不妨去试试。要是不能通过,还有其他办法。”

她说得温言细语,沉默不语的青年坐在一旁静静聆听,眼底隐隐泛起亮色。

像是狗狗抬起一双人畜无害的眸。

谢星摇被看得一噎:“怎么了?”

温泊雪腼腆摸摸鼻尖:“我只是觉得,你好厉害。”

他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学历不高,什么都不会,只能拖后腿……演戏的时候也是这样,全剧组都希望我好好发挥,我也想演好给大家看,结果一开拍就紧张,表情全都很丑很奇怪。”

“修真界不考演技,也没有高考。”

谢星摇笑:“我有伤在身,战斗力不强,进入江府以后,就靠你应付那些妖魔鬼怪了。”

温泊雪挺直脊背:“嗯!”

*

谢星摇多是外伤,经过医馆大夫的精心诊疗,再服下温泊雪带来的仙家丹药,不过三日,伤口就好了六成。

三日之后的今天,正是江府选拔乐师的日子。

江承宇自知对不起白妙言,因在上次的大婚害了她全家,决定将此次婚礼办得恢宏盛大,用作赔礼道歉。

谢星摇想了很久,始终没弄明白前后之间的因果关系,无论这出婚礼有多出彩,那些死去的白家人难道还能从土里爬出来不成。

晏寒来伤得太重,仍需待在医馆疗养,她与温泊雪顺路买了古琴,行至江府,正值正午。

江承宇掩藏狐妖身份,靠酒庄生意积攒了不少银钱,江家府邸自有一番气派景象,入眼便是碧瓦飞甍、高墙深院。

谢星摇左右打量,听身边的温泊雪悄声道:“这易容术,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她安静点头。

原主和江承宇是老熟人,一旦被他认出,只能落得个被杀人灭口的份。她和温泊雪同为法修,变出一张相貌平平的假脸不算困难。

“二位可是前来应征的乐师?”

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守在门边,礼貌笑道:“请随我来。”

江府偌大,入门便是一条宽敞幽径,两边青树翠蔓参差披拂,绿意浓浓。

据原文所述,此地九成复刻了白妙言曾经的家,用来烘托渣男的深情。

穿过园林,可见一处立于湖中的凉亭。亭子里坐着衣衫华贵的男男女女,中央则是个秀美女子,正在弹奏箜篌。

箜篌之声轻柔如风,初时清浅微弱,好似清潭流波,继而恍若银瓶乍破,急促而澎湃地奔涌而出。

谢星摇:“这是个高手。”

倘若所有乐师都是这个水平,以她半吊子的技艺,肯定没戏。

箜篌声毕,旁侧几人窃窃私语。

“的确不错,但总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

一名中年男子双手环抱,面露纠结:“就,不刺激不激烈,不能打动人心。”

另一个端坐着的女人点头接话:“整首曲子都很好,只不过太好了,反而让我印象不深。”

这分明是在故意刁难。

“说话的男人是江府管家,原著里写过,是个被蒙在鼓里的普通人;至于那女人,是江承宇娘亲。”

谢星摇蹙眉:“白妙言刚醒,江承宇必然日日夜夜照看在她身边,没心思管这种应征乐师的闲事,所以让他娘来当评委。”

应征的要求如此苛刻,她十有八九入不得他们的眼,看来得提前想好备用方案。

女子没能被聘用,苦着脸愤愤下台,紧接着来到凉亭中央的,是一名少女琴师。

琴音缕缕,低沉哀怨、凄凄惶惶,一曲罢,在座诸位皆是面有难色。

管家摸摸山羊胡:“这……弹得虽然不错,可听上去怎么像是丧曲呢?”

江母皱眉:“这曲子名为《笑柳枝》,风格本是轻松明快,被你弹成这样……”

“评选也太严格了吧!”

温泊雪看得心惊胆战:“你有几成胜算?”

“一成不到。”

谢星摇苦笑:“台上这位姑娘,恐怕也——”

“我……遭遇那种事后,我如何能弹出欢喜的曲子!”

女琴师哽咽开口,谢星摇没料到还有这样一出,茫然眨眨眼。

“我生来就是孤儿,万幸在七岁时被师父收养,才不至于饿死。”

少女以手掩面:“师父教我读书弹琴,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能见我登台演出……可我还没来得及去坊中应征,师父她、她便罹患重病命不久矣!”

在座众人皆是一阵唏嘘。

“我年纪太轻、资历不足,乐坊哪会让我登台献乐。为了却师父心愿,我只能来江府试上一试。”

她说罢抬头,神色哀伤却不见泪光,只狠狠皱着一张脸,望向远处竹林中的角落:“师父,对不起,是徒儿无能!”

谢星摇顺势扭头。

谢星摇:……

离谱它娘夸离谱,好离谱。

在竹林簌簌的阴影下,居然当真有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女人,口眼歪斜面色惨白,闻言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无比虚弱地挥了挥。

……可是姐姐你脸上的面粉压根没涂匀啊!脖子比脸盘子黑了八百个度不止!

“此等情意,感天动地。”

凉亭隔得远,管家看不清其中猫腻,握紧双拳:“我……我实在说不出那‘淘汰’二字!”

他这样一说,身边其他人也露出悲怮的神色。江母被夹在正中,不耐烦地连连摆手:“罢了罢了,你留下吧。”

“恕我直言,这套路好像似曾相识。”

温泊雪目瞪口呆:“这就是……修真界好声音?”

谢星摇:“也可能是仙光大道。”

她说罢一顿:“我知道咱们应该如何过关了。”

*

江府给出的薪酬很高,前来应征的乐师数量不少。

谢星摇踏入凉亭,已是一柱香之后。

“我看姑娘与那位小郎君一路同行,还以为二位会合奏一曲。”

温泊雪身形高挑,早就吸引了不少评委的注意,见他并未入亭,管家罕见地主动搭话。

他把山羊胡子吹得左右晃,看上去惬意又欢快,谢星摇忍不住暗暗去想,当他知晓身边的熟人全是妖魔鬼怪,究竟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家兄不会奏乐,只是担心我会紧张,所以一路安慰罢了。”

谢星摇颔首笑笑,将身前木琴放好。

“这琴是他今日给我买的。我们兄妹两个从小相依为命,我喜欢音律,哥哥便做苦力供我学艺。可他身体不好,如今积病成疾……若能进江府弹琴,我就有钱给哥哥治病了。”

好几人的表情又又又同情起来,谢星摇心下一喜。

这乐师应征分明就是一场比惨大会,只有打感情牌,才有可能进入府中。

她早早编好故事,让温泊雪在一旁做出虚弱又期许的表情,准能顺利过关。

她正要继续讲故事,不料被另一人抢了先。

“又是得病,又是家里穷,又是必须进江府?”

江母终于品出不对劲,在管家开口之前抢先道:“我怎么觉着……今日全城快死的人都到这儿来了?”

谢星摇:。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居然才反应过来吗!不对,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反应过来啊!

她本以为这是道不用动脑子的送分题,没想到难度突然来到地狱级。

这群妖魔绝对称不上善茬,倘若发现自己受了骗,到时候定然不好收场。

必须想个合理的解释。

与此同时,江母冰冷的声线再度传来:“而且你兄长……听你说起如此艰辛的往事,为何一直无动于衷、面如呆木呢?”

谢星摇努力支撑的笑意终于崩塌。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最为重要的事实。

温泊雪,他是个毫无演技的纯流量小生。

二十一世纪的影视剧,流量为主,演技为辅,温泊雪虽然演得稀烂,但一张毫无瑕疵的俊脸摆在屏幕上,同样能收获不少收视率。

当然,也激起过网友铺天盖地的讨论,声称他如同一台在不同剧组打工的机器人。

总而言之,演啥啥不像,全靠一张脸在撑。

谢星摇勉强稳住心神,侧头看他一眼,呆滞、茫然、五官微微抽搐、双目无神。

救命。

真的好像刚出厂的机器人。

温泊雪传音入密,语气自责:“他们好像发现了。对不起……我是不是很像刚出厂的机器人?”

……居然还很有自知之明!

因为江母一番话,亭中响起窃窃私语,不久前的同情轰然褪去,气压低得有如山崩。

一阵凉风拂过,携来池水刺骨的凉。谢星摇心口砰砰直跳,再一次看向温泊雪。

既然觉得他无动于衷、面如呆木……

那她就来一出以毒攻毒。

“诸位,请不要这样说。我兄长之所以这副模样,全因他——”

凉亭中央,少女黑眸柔和闪烁,刻意压低声音,不让亭外那人听到:“是个盲人。”

温泊雪听不到她讲话,仍在努力扮演等待妹妹演奏的好哥哥;凉亭里的交谈之声,却因这句话悄然平息下来。

原因无它,只因太像。

那毫无焦距的双眼,那轻轻颤抖的五官,那笨拙的、木偶一般的动作……太像了。

他那么努力,又那么僵硬。

“我本不愿向各位展露曾经的伤疤,但事已至此,必须证明我兄妹二人的清白。”

谢星摇佯装悲痛,自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右手一动,握住颗圆润石头。

正是修真界特供奇珍,浮影石。

浮影石类似投影仪,最为神奇的一个功能,是可以映出某人识海里想象的画面。

谢星摇把心一横,凝神回想曾经看过的温泊雪表演片段,把记忆里的人想象成他易容后的相貌。

第一幅图景,温泊雪受伤躺在大雨中,两眼凝望天空。

他浑身是血,应当痛极,可那双眼睛无悲无喜,不似受伤,更像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摆拍。

第二幅图景,温泊雪向女主告白,惨遭无情拒绝。

他翻白眼,他龇牙咧嘴,他的五官以奇妙弧度扭曲成团,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愤怒还是急病发作,而他的眼神,仍然如此空洞。

盲中盲,大盲人。

可能还有点儿面瘫和抽风。

浮影石中的画面虽然可以伪造,但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绝不可能模拟出这样详尽的情景。

也即是说,他们此时此刻见到的一切,的确存在于这个小姑娘的记忆里。

满堂沉默间,管家拍案而起,大受震撼:“是我们错了……怎会觉得他在演戏?如此自然的盲人,没人能演出来!”

谢星摇腹诽:真不知道温泊雪听见这句话,心中是喜是悲。

他身侧的男人亦道:“是啊……这般无神涣散的眼神,绝不可能模仿。他真是条汉子,受那么重的伤,流那么多的血,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谢星摇暗叹:大哥你有所不知,他就是以这个片段,拿了最烂男演员奖。

江母咬牙:“行行行你们过了!快去找管家拿佣金!”

谢星摇:……

她还没弹琴呢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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