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姑娘,我们已经到传送阵附近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们快过来,还不知道闻商什么时候追上来呢。”说罢,薛静凇飞快向他描述了客栈的位置。
若非这个传送大阵传送的位置随机,需得有人在另一侧看守,她也用不着还得拉上长老们一起,反而多一分风险。
正说着,她也同步探出门外,于过往的人群中查找熟悉的面孔。
她看得正仔细,冷不丁的,肩膀却被重重一拍。
一回头,却是一位陌生的壮年男子,脸上一大片的魔纹,显见是个魔族。
薛静凇心中警惕,手中不自觉掐着诀,后撤半步:“兄台有事?”
男人比她高一个头,闻言并没有看向她,反而往人群中梭巡一眼,随后悄摸地在袖下伸出一只手,在她眼皮下一晃,很快又缩回袖子里。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薛静凇还是看清了他手上的东西,正是伏龙山的令牌。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男人见状,扯了扯她的衣裳,无声比了个口型:“走。”
旋即手一挥,给她和自己各套上一件漆黑斗篷,盖住面孔,快速穿梭人群之中。
两人最后停留在一长串的队伍后。
这是魔域通往外界的唯一传送大阵,排队的人很多。
且因为近来频繁征丁一事,许多魔人都借故出魔域,以躲避此役,是以这段时日的过阵看守更为严苛了。
无文书手令者,一律不得出域。
男人将她送到此处后,却没有立刻离开。
薛静凇只以为他是仙门在魔域的眼线,亦自觉没问他身份,只是四处张望,不知伏龙山的人在何处。
谁知,就在她四处打量的时候,男人却笑出声来。
她疑惑望去,却见他的脸变化一瞬,正是宗长老的面容:“怎么,连师父也认不出了?”
“师父,是你?”她惊喜道,“你无恙了吗,那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咳,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不便谈论,还是回去再说吧。”
说罢,他转瞬又易容成那壮年魔人的模样,转换地十分自然。
宗长老不是一个人来的,经他的提醒,薛静凇才发现前后一起排队的两三人,正是俞怀瑾和其余的长老护法。
他们有条不紊将她和宗长老护在中间,若有意外,也能及时救助。
队伍缓慢挪动,大约两柱香后,终于轮到他们一行人。
俞怀瑾的脸隐在宽大的斗篷下,无声递出几张手书。
“五个人,奉尊主之令出城?我怎么没收到这个命令?”守阵的魔卒觑了他们几眼,满是怀疑。
几人一时沉默。他们自信将手书令牌做得出神入化,却没想守阵人在此地已久,也不是吃素的。
薛静凇和他们对视一眼,忽而上前一步,将闻商的令牌在他面前飞快晃了一眼:“如何,大人可还有疑虑?”
她轻抬下颌,语气狂傲,端的是一副仰仗诏令,无有所惧的模样。
“还不开阵,耽误了护法的大事,有你好看!”说罢,她抱胸轻嗤,率先上前将人撞开,理直气壮进了阵里。
俞怀瑾和宗长老等人也紧随其后。
那令牌真的不能再真,就拿出来那一瞬,守卫都能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威压,哪里还敢有什么疑虑,当即战战兢兢为他们开动法阵。
法阵缓缓启动,他们的衣角渐渐消失在波光粼粼的大阵中。
就在传送即将完成时,却听得外头的喧哗声,薛静凇闻声望去,却见一道魔刃逆风袭来,见欲劈开大阵。
画面的最后,是那个守卫哈着腰上前:“大人,您怎么屈尊来此了?”
闻商的眼中蕴藏着滔天怒火,脚步不停冲上前来:“少废话,拦住他们!”
只可惜他伸手上前揽,最后也只徒劳抓到一片衣角。
薛静凇舒出一口气:“好险,还以为他没那么快追上来呢。”
依照他这个速度,怕是才昏迷了一个时辰便醒过来了,实力果然强悍。
半晌,却没听到他们的回应,薛静凇看过去,才发现长老们一脸凝重。
她纳闷:“怎么了?”
“这里不是伏龙山。”长老们没有说话,还是俞怀瑾率先开口,“方才他最后那一下,应当还是对阵法造成了影响。”
经他提醒,薛静凇看向四周山连山的环境,才发现些许不同。
这里就是一片荒凉无人的地,除了白雪皑皑的高山,没有一点人居住的踪迹。
不是魔域,却又不是仙门中的任何一处。
不知是谁开了口:“还能联系上宗门吗?”
其中一个长老摆弄了下手中的通讯器,耸了耸肩:“失灵了,应当是阵法破坏波及的缘故。”
寒冷的风裹挟着霜雪而来,将他们的脸吹得僵硬。
薛静凇抖了抖肩上的雪:“若不然,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好在此地虽寒凉,却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处山洞,几人躲在里边,才终于觉得没那么寒冷刺骨了。
“此地冰雪连天,一眼望不到头。这样的地方,荒洲也少有。”宗长老站在山洞口,望着外面沉吟道。
“您是想说,天山?”
宗长老没有回答,反而剧烈咳嗽起来,腰深深弯下去,半天没能站起。
薛静凇连忙和俞怀瑾上前将他扶进山洞坐下:“师父这是怎么了?”
她看向护法和长老,他们却默默避开她的视线。
俞怀瑾原本也瞥开眼去,最后在她坚持不懈的注视下,还是叹了口气:“前辈不让我们说,他……”
“俞怀瑾!”宗长老虽然半阖上眼,却依然捕捉到他的话,厉声喝道。
俞怀瑾的唇抖了抖,有些犹豫。
“子介,你告诉我!”薛静凇狠狠盯着他,绝不松口。
他叹了声,还是说出了口:“那晚你被掳走时,我们赶到前辈房里,发现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医修说,他的内力亏损得厉害,两百年的修为几乎亏空。”
“后来在两位长老的逼问下,才终于知道,原来那些功力,全被用来填补宗门的大阵了。”
“前辈说,他自知魔族窥伺已久,害怕被钻了空子,只好出此下策。谁知那魔却能攻破法阵,潜入其中,这才让他受到反噬。”
是以如今只是简单的一阵冷风,也能让他承受不住。
宗长老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但随即又咳了起来,两位长老护法娴熟喂进一颗丹药,他的面色总算和缓了些。
此地不宜久留,她和宗长老都经不起这样肆虐的严寒。
薛静凇将人扶着靠岩壁坐下,听两位长老讨论如何联系上宗门的人。
“天山离最近的仙门,最少也有千里,即便御剑,也需行上几日。更何况,我们如何能确定这里就是天山。”
“若只有几日,倒也能忍受。就怕我等都猜错了方向,反倒白白损耗体力。”
两人讨论间,一阵风呼啸着灌入,夹杂着细微的吼声。
这吼声格外清晰,听起来痛苦非常。
薛静凇神色一凛,示意他们噤声:“你们听到了吗?”
宗长老凝神片刻:“你听到了什么?”
再看俞怀瑾和另外两位长老,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什么也没听见。
“像是……野兽的吼声?”她凝眉,仔细回想方才那声音。
然则,就在这时,那吼声又顺着风进入洞。这次声音更大,也更加清晰了。
“你们真的没有听见?”
那一声声的嚎叫痛苦非常,哀惨入骨。不过一声,她便起了鸡皮疙瘩。
“天山寸草不生,未曾听过任何生灵在此存活。”宗长老沉吟片刻,忽而一顿,“只有十年前坑杀的那些魔种和……”
说到这,他沉默片刻,想到了那十来个天资出众的骄子。
“说起来,当年那个封印的阵,应当也在附近。”大护法说道,“或许当年坑杀时的场景被寒冰封印记录下来了,这才被你听见。”
薛静凇心有余悸点点头,相信了这个说辞。
宗长老如今尚且虚弱,几人讨论片刻,决定在此歇息一夜,待天明后再出发。
当夜,薛静凇靠在坚硬硌人的石壁上,艰难入了眠。
不知是不是因为赶路疲惫虚弱的缘故,这一晚,她又梦到了那个白衣女人。
她还是站在雪地里,看不清面容,但薛静凇却莫名觉得她在笑。
“你终于还是来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
大约是因为梦境,她的声音格外空灵,带了股神性。
“是你带我们来天山的?你到底是谁!”薛静凇怒视她,狠厉道。
“不是我,可你还是因缘巧合到了这里,不正说明你与此处羁绊颇深吗?”她低低一笑,伸出一指,想触碰她的眉心。
上一次,她这一碰,将随身十来年的玉牌都弄碎了。这次薛静凇长了心眼,她才伸出手,便后撤一步,不让她得逞:“同样的把戏,我会上第二次当吗?”
女人遗憾收回手:“也罢,不差这一刻,你总会知道的。”
说罢,她隔空轻轻一推,如同上次一般将她推出此界:“你娘没能完成的任务,也到了你接手的时候。”
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没等她问出这句话,便忽而脱离梦境,睁开了眼。
山洞外,寒风依旧。红日缓缓从山的那头升起,驱散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