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ttle wing!”迪克在电话里面听起来兴高采烈,“你在洛杉矶呆的怎么样?”
“都还好。”杰森嘟囔。
“你去哪里玩了吗?”
“Ehhh,”杰森一只手把手机按在耳朵上,一只手拿着勺子漫不经心地搅动碗里面的牛奶麦片,“我们去了海滩。”
“海滩?只有海滩吗?”迪克追问,“没有去downtown的韩国城?没有去Sawtelle吃网红冰淇淋?请一定告诉我你们起码去了好莱坞,都来洛杉矶起码得去一趟好莱坞吧!”
“Nah,”杰森戳破他的希望,“只有海滩。”
“Aww,”迪克发出失望的叹息,然后,“但是起码你玩的开心吗?”
杰森回想昨天在Santa Monica看见的日落,弹琴时的畅快,还有热狗跟冰可乐,“Yea,还挺不错的。”
布鲁斯坐在餐桌的对面啃着抹了黄油的面包,抬头看他。杰森朝他耸肩。
“那就好!”迪克的声音重新恢复兴高采烈。“那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我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杰森将迪克的问题复述给布鲁斯,同时打开免提。
布鲁斯咽下食物,开口道,“Actually,我在想我们可以出去住两天?”
杰森朝布鲁斯挑眉,出去住两天?他们已经住在马里布的豪宅了,甚至连这里面的游戏室家庭影院桑拿室跟游泳池都没享受完,还要去哪里?
“你想要去哪里?”
布鲁斯拿出手机,打开到其中一个界面后将手机朝杰森滑来。Yea不愧是蝙蝠侠他甚至在给杰森提议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足足三页的旅游攻略。
“我找了不少洛杉矶周边可玩的地方。往南靠近长滩的地方有一个旅游小岛,叫Santa Catalina,坐船就能到。”布鲁斯解释,“上面有一个小镇,海湾的景色很不错,往岛深处走有高尔夫球场跟徒步的路线,我们还可以去坐帆船玩索道。”
杰森划着手机屏幕看上面的图,“我可打不了高尔夫也不能徒步,帆船听起来可以,但得你来操控。”
“看风景的路线可以坐越野车。而且岛上可以租高尔夫球车代步,去哪里都很方便。”
杰森划到了其中一张照片,“这里竟然还有casino?”
“我们不会进去那里。”布鲁斯坚决道。
杰森露出笑容,“Oh come on,布鲁斯,你也太扫兴了。”
“等我死了后你们想干什么我都管不着了。”布鲁斯道,“但我还在世的时候,你们坚决不准赌.博。包括你,迪克。”
电话里迪克噫地叫道,“嘿,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什么都没做,明明是杰森在犯罪巷里面搞黑吃黑!”
布鲁斯道,“因为我知道你在炒虚拟货币,这跟赌.博没有区别。”
“Bruce!”迪克在电话里呻吟,杰森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脸上笑容扩大。
这之后布鲁斯跟迪克又在电话里面聊了几句,然后迪克又绕回杰森,“Jay,阿弗要我帮他转达,你要每天按时吃饭,不要吃那些垃圾食品。”
杰森跟布鲁斯对视,两个人大概同时想到了前一天在海滩边啃的热狗跟冰可乐,还有他们面前早餐全是糖的麦片。杰森清了下嗓子,“Yea,sure,我吃的非常健康。”
迪克沉默了一下,“杰森。”
“告诉阿弗我每餐都有吃沙拉,will you,”杰森语气轻快道,“不然我就跟阿弗告状你在布鲁德海文公寓厨房的水槽里堆了一堆没洗的碗。”
“你都没有去过我的公寓!不要吓唬我。”
“我还会告诉他,你在他的厨房里藏了麦片。”
“杰森彼得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要阿弗亲自验证我猜的是不是真的吗?”
“Ughh,fine。”迪克道,“我帮你说,但阿弗信不信我就不保证了。In fact,我觉得他比谁都清楚布鲁斯会宠着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嘿!”这下轮到杰森噫地叫起来。
“好好享受跟daddy的假期吧,BABY brother。”迪克声音里满是得意,“我挂了,拜拜。”然后不等杰森想到反驳的话就直接挂断电话。
杰森瞪着那新手机,认真思考要不要打回迪克的电话。布鲁斯坐在他的对面,温和问,“所以,Catalina,想去吗?”
“今天就走吗?”他抬头。
“每天都有不同班次的船,你想的话,我们上午收拾,然后赶下午的船。”
“但这样到了今天就什么都玩不了了吧。”杰森指出来。
“我们本来就不赶时间,Catalina,马里布,或者其他地方,你想呆多久都没问题。”
“噢。”杰森道,“那也,umm,那也行。”
“今天走?”
“好啊,今天就去吧。”
于是他们开始收拾行李。杰森其实没有太多好收拾的,迪克在他的箱子里装了一个空的duffle bag,他把包拿出来,塞了两套衣服跟内衣进去,再加上一件皮夹克,衣服部分就搞定了。然后就是浴室里面的洗漱用品,手机跟充电器。反倒是布鲁斯花的时间要更多,当他出来时甚至提着一个大行李箱。
“Dude,我们只是去住一两天,不是要搬家。”杰森道。
“我喜欢做好万全准备。”却是布鲁斯的回答。
杰森翻白眼,“Whatever,你要是真的想带这么多随你,反正我是不会帮你搬的。”
布鲁斯显然也不指望他帮忙搬。甚至,他还把杰森的duffle bag拿走堆到行李箱上。然后就是出行必备的拐杖跟轮椅。他们把这些都堆到车的后备箱那儿,然后出发。
中午饭就是路上经过的一家chick-fil-A。
去Catalina需要坐船,车就留在码头的停车场。去那里的人意外的多导致他们车停在了顶层。布鲁斯翻出轮椅让杰森坐上,然后自己拿上了剩下的全部东西。他们坐电梯下楼,穿过马路去到码头的大厅。
杰森不知道布鲁斯什么时候订好的票,但反正他们顺利地进去,甚至在候船厅也只等了半个小时不到就开始登船。原本他们是排在后面的,但是看见了杰森的轮椅跟他架在上面的明显的断腿,他们直接被邀请最先登船。
布鲁斯礼貌地道谢。杰森本来也该道谢的,但话就像是堵在喉咙一样无法说出口。
他们仍然登船了,然后坐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布鲁斯去拿行李,杰森推着自己小心翼翼地下甲板来到这座小岛上。
这座岛跟布鲁斯做的攻略里一样美丽。半圆的海港,上面停满了白色的游艇跟帆船。远处的casino是个巨大的白色圆柱形建筑,道路宽阔平整,路边种着一颗颗棕榈树。
游客很多很多,一家家的人从杰森身边经过,登船点前面甚至还有一个被围起来的小型篮球场,里面七八个少年在争夺着篮球。
杰森回头,布鲁斯提着他的拐杖跟大包小包从后面跟上来,“走吧,我们现在去住宿的地方。”
杰森意识到自己之前都没有问,“我们今晚住哪里?”
“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有一个度假小屋。他说我们随时能住。”布鲁斯道,“很快,就离这里差不多走十五分钟。”
“我们就这样走过去吗?我以为你说岛上能租高尔夫球车。”
布鲁斯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半了,那些店基本都关门了,我们还是需要走过去。”然后他看向杰森,“你可以吗?假如不行你可能需要抱着你的行李跟拐杖,但我能推你过去。”
“Nah,”杰森摇头,“我可以。”
于是他们顺着人流朝小镇走去。
旅游小岛十分热闹,街边开满了商铺。杰森看见了很多家礼品店,外面聚集着人的酒吧,还有一家排着长龙的冰淇淋店。他们在小镇中心的一个岔路口拐进去,一开始商铺跟餐馆仍然很多,但渐渐的人就开始少起来,道路两侧的楼变成了小屋。走过两条街后,布鲁斯在其中一栋刷着明黄色墙漆的小屋前停下来,抬起门口摆设的花盆,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
杰森从鼻腔哼笑,“好安全的防盗设施。”
布鲁斯耸肩,“这里本来也没什么可偷的。”
然后他们进去,布鲁斯放下行李。小屋显然没有马里布的豪宅那么奢华现代,更像是六十年代的装修,但所有的装修跟家具仍然维护得很好,轮椅滚过木质的地板甚至都没有声音。
“这里只有两间卧室,你先挑一间吧。”布鲁斯道。
杰森没有任何所谓,于是挑了离入口最近的那间。卧室中间摆着一张queen size的床,两侧是床头柜,一面墙摆着衣柜。但是剩下的空间不太够他的轮椅通过,意味着杰森必须要站起来才能在房间里行动。
但这个卧室仍然很不错就是,摆设温馨,非常干净。窗帘没有拉,杰森能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小花园跟盛开的天堂鸟。
“我们休整一下,半个小时后出去逛街吃饭?”布鲁斯在外面喊道。
“没问题。”杰森同样喊回去。他想要先换身衣服,然后去上个洗手间。他的行李也需要收拾出来挂进衣柜里。他夹住拐杖,撑着自己从轮椅上站起来。
一切从好到变坏只是一瞬间。
杰森站起来后左腿却突然失去力气。
“Fuck!”他倒在地上,右小腿猝不及防撞到地面,疼痛瞬间冲上来他视线都发白。
“Jaylad!”布鲁斯从外面冲进来,杰森隐约意识到他蹲在他身前,两只手搭在他身上,“杰森,你还好吗?你撞到腿了吗?”
杰森咬紧牙关,疼痛像是千根针刺一般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传上来,他在艰难喘气期间挤出一个字,“Fuck.”
他痛的完全没有力气动弹。有人双臂伸到他腋下将他整个人架起来,将杰森抱到床上。他的右腿也被小心翼翼地抬起来摆直架到床上。
痛像是浓雾一样占据了杰森的整个大脑。他的脸因为痛楚不自觉地皱紧,一只手盖在眼睛上倒在床上。最初让人几乎失去意识的剧痛略微减轻一些后占据着整条腿而且深入骨髓,沿着大腿攀上,整条腿一直到腰部都阵痛到发麻。他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但是因为夹板腿却无法弯曲。有人将杰森小心翼翼地推成侧卧的位置,让伤腿朝上。
杰森不知道多久后才听见那些安慰声,“You're alright, Jaylad。很快就不会痛了,you're alright.”
他意识到布鲁斯几乎是趴在他身上,一只手紧攥杰森的胳膊,另只手插在他的头发内轻柔拨弄。
“Jaylad.”布鲁斯像是意识到杰森的意识逐渐清醒,抓着他的手松开一点,“你还好吗?”
“大概不是很好。”杰森本意是想开玩笑,但话说出来后却没有丝毫幽默。
“我可以——”布鲁斯朝他的腿示意。
杰森沙哑道,“yea。”
于是布鲁斯将他翻回躺着的姿势,他腰上扣着的带子被解下,布鲁斯小心翼翼地将他腿上的夹板取下。解开绷带跟纱布,他的残肢露出来。明明那么那么的痛,但伤口处没有流血。布鲁斯观察了片刻后问,“你想我给你拿个冰袋来给你敷一下吗?应该能缓解一些疼痛。”
杰森忍着痛楚眯眼看向他,“这里还有冰袋?”
“我从马里布带来了。过了几个小时可能有些化了,但应该还是凉的。”
别说是带冰袋来小岛了,杰森甚至没想过马里布的别墅里会有冰袋。布鲁斯难道把冰袋一路带到了洛杉矶?还是到了后在当地药房买的?这些细节杰森不知道,但显然布鲁斯做了充足的准备。拐杖轮椅药这些显而易见的东西以外,他甚至还带了杰森自己都没有想过可能会用的冰袋。布鲁斯还带了其他什么?他肯定还准备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杰森突然意识到,说不定布鲁斯大半个箱子带的都是他需要的破烂。
杰森不知道自己感受如何。大概有感动,但更多的是羞耻。因为现在显然这些东西已经跟杰森联系起来了。冰袋,夹板,拐杖,轮椅。别人出门就出门了,布鲁斯跟杰森出一趟门却要带上这么多的东西,而且杰森还在不断地向他证明这些东西还真的会用上。
他简直就是个废人。
他没受伤的左腿连站一秒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右腿已经fucking没了。
那种耻辱感如此之强他低下头攥紧了被单。布鲁斯似是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站起来消失在门后,然后又很快抱着一团白色的东西回来。他小心翼翼地将裹着毛巾的冰袋垫在杰森的截肢处,冰凉的感觉立刻传来,如烈火般的痛疼减轻了很多。
可杰森自尊心上的疼痛却没有半点减少。
卧室非常安静,布鲁斯的声音也非常安静,“那只是个意外,Jaylad.”
“那才不是个意外,I'm、I'm fucking USELESS,布鲁斯!”杰森仰头大笑,嘴角像是要裂开,“我只是站起来想走去床边。床就在那,离我三步远,我甚至连三步都走不到!我原来可是红头罩,布鲁斯!但现在我连走三步都走不到!”
“如我所说,意外。”布鲁斯用力抓住他的手,“你的身体还在适应新的变化,Jaylad。你的身体需要时间。你要知道这种情况之后会变少的,你会慢慢进步。很快你会开始复健装上义肢,然后你会再次用双腿站起来的!”
这一切如此讽刺,以至于杰森笑得更厉害了,摇头,“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杰森——”
“我是认真的,布鲁斯。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就告诉我!”布鲁斯的嘴角抿起,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杰森,我不能理解,但我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你拒绝阿弗让医生来帮你复健,甚至不许别人说这件事。那天在飞机上你哭的好厉害,你说你再也站不起来——”
“因为我再也不能站起来。”杰森啐道。
“但是为什么?”布鲁斯抓着他的肩膀,“为什么?我知道、知道你的右腿截肢了,但是小腿截肢比大腿高位截肢后再站起来要容易得多,那么多人在受伤后都能再安装义肢复健站起来,为什么你仿佛就认定了你不可能做到。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这跟、跟你之前去医院做MRI的事有联系吗?”他说到后面几乎在哀求,“杰森,告诉我。”
“Why do you even care?”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杰森。”布鲁斯毫不犹豫地回答,像是真的相信自己所说。他的表情诚恳,他的声音充满担忧,杰森甚至无力去反驳他,因为他突然好累好累。
“Please,Jaylad,”布鲁斯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你为什么认定了你再也站不起来?”
这句话杰森听到过很多遍,布鲁斯、迪克、提姆、芭芭拉都以不同的方式试图问过他。杰森可以像前几天沙滩上那样粗暴地让布鲁斯闭嘴,可以像飞机上那样用哭掩盖过一切,也可以像对提姆芭芭拉一样将他们赶走。但就如同刚才所说,他好累好累,实在是受够了。受够了一直好累,受够了独自承担保护犯罪巷的压力,受够了不得不隐瞒自己日渐虚弱的病情,受够了担心受怕,受够了自己早就受够了的事实。
就像是大坝从一堤溃散,他终于向另一个人吐露出一直隐瞒的事实。
“因为我的问题不只是截肢,布鲁斯。”他沙哑道,“我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