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薛宛檀头也不敢回,只敢往前跑。
“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就是魔皇妖皇也不会杀我,你只管逃就是了。”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已然响起脚步声,青银只能一咬牙,将手中储物袋塞到薛宛檀手中,便转身朝着来人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薛宛檀不敢再看,只能一头扎进黑黢黢的林子里,拖着乏力沉重的身躯向前。
妖魔宫内纷争不少,可妖皇路生向来是有意拉拢她的,因着那血契,魔皇游彦再如何不满也不会杀她。如今动了手,那便是要冲着斩草除根去了。
薛宛檀心下一沉,游彦怕是找到解契的方法了,不然就是疯魔到了极致,连自己的性命都愿意舍弃也要杀她。
父亲怕是也没有料到,原本这道给她保命的血契,遇上游彦这样的疯子,也会变成一道催命符。
薛宛檀苦笑着,紧紧攥着手中的袋子,奋力向前。在她粗重的呼吸声中,薛宛檀忽而捕捉到了几道说话声,越来越响,也朝着她越来越近。
“……她早已身受重伤,跑不了多远的。”
“陛下放心,属下必会将人……日后她掀不起风浪的。”
陛下?
是路生,还是游彦呢?
薛宛檀无力细想,或许这两个人都想要她的命。她抿紧唇,想找个地方藏身,脚却使不上劲,踢到了地上的树枝。
哗啦一声,落了一地的树叶被带起声响。
糟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那边的说话声也停了,慌乱之际,薛宛檀已然分不清脚步声的方向。她来不及多想,便咬破手指,将血滴到了储物袋上。
“轰隆——”
空中突然炸响一声雷,白光溢满整片天际,周围的其余声响瞬间都消散了。
薛宛檀手中的储物袋却好似也被映照到,泛出了点点白光,将她的身形笼罩住。白光渐盛,薛宛檀的灵识仿佛也恢复了一般,周遭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找到了。”一名男子说,声音暗沉,容貌则藏在不远处的黑夜树影中。
听到这道声音,薛宛檀的身子顿时发麻,她下意识地想拔腿就跑,整个人却被眼前的白光定在了原地,挪不动半步。不幸的是,薛宛檀还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同时也在逐渐消散,好似被抽离了七魂八魄。
眼皮耷拉而下,昏迷之际,薛宛檀瞥见了一片眼熟的衣角。
是什么颜色,是谁……
她费力地睁大眼睛,却还是抵不过这阵来势汹汹的睡意,不久便眼一闭,身一轻,抛却了一切神思。
*
“谁……?”
薛宛檀皱着眉头,眉宇间早已沁满薄汗,她伸出手,指尖蜷缩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晃动之间,薛宛檀似乎真的摸着了,她便猛然一睁眼,往前看去。
什么都没有,没有那片衣角,也没有黑黢黢的树林,更没有危险。
她呼出一口气,急匆匆地再去摸胸前的玉石项坠。
还在,完好无损。
如此这般,薛宛檀才真正放下心来,她眨了下眼,试图通过光亮辨别时间,却听身边人倏然出声。
“才是卯时。”江远碰了碰她额头,轻轻地擦拭了几番,才缓缓问,“做噩梦了?”
薛宛檀点头:“是,你又被我吵醒了?”
江远微微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目光扫过薛宛檀全身后,江远盯着她胸前垂落出来的玉石吊坠看,也没否认,只是道:“现在好点了吗?”
“嗯。”
薛宛檀随便应了几声,望见他的目光,就朝江远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绞了又绞。见吊坠被她的手挡住,江远垂下眼,淡声道:“还早,继续睡吧。”
见状,薛宛檀哼了声,就着江远的衣角将他扯向自己,又顺势将手攀上他的脖颈。双唇相印的瞬间,薛宛檀只觉原本空荡荡的心也被盈满了。
有江远在,她还能怕什么呢?
薛宛檀弯了弯唇角,也不深入,只是一下又一下地啄弄着江远的唇,像是无声的逗弄。偏江远不躲也不回应,他早已深谙薛宛檀的脾性,只能虚虚地抱住她的腰,撇开眼,任由耳尖染上热意。
看见江远这副模样,薛宛檀顿时笑了。
江远什么都好,对她也好,就是太羞涩了,对于床笫之事更是称不上热衷,每次都要她主动,江远才肯。起初,薛宛檀还疑心过他不行,后来便在一次次中推翻了这个猜想。
“你生气了?”薛宛檀故意凑近,与他咬耳朵,又自问自答,“你就是生气了,不然为什么不抱抱我,亲亲我?”
话音刚落,原本搭在薛宛檀腰上的手顿时乱了,江远动了动唇,像是要解释,却先被她趁机撬开牙关。吸吮之间,江远先闭上眼,薛宛檀看了眼开始隐隐发光的白玉石,这才心满意足地扯开了他的腰带。
就差一点了。
薛宛檀随意撩拨着,欢喜得有些失了分寸,以至于到了后面,江远明显有点失控。他紧紧地扣住薛宛檀的手,目光灼灼,像是在凝望她明晃晃的肌肤,也像是在盯着那白玉石看。
薛宛檀也不惧,就这样让江远看了又看,他只是个凡人,看不出什么的。只是,见江远迟迟没了动作,她不耐地呜咽几声,催促着他:“还没看够吗?”
江远的确没看出什么。
但从看见那白玉石的第一眼起,江远便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而这白玉石又戴在薛糖身上,他便不得不更加重视起来。
而这落在薛宛檀眼中便是,江远又失了神,亦或者又害羞了起来,故意扭捏,不给她。薛宛檀只能见招拆招,一手遮住他的眼,一手抚着他的胸膛,又探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
很快,一切又重回正轨。
才弄了一次,窗外的天光便正正亮了,如此一来,薛宛檀知晓江远是决计不会再同她做第二次,便眯着眼,懒洋洋地靠在江远怀里,让他收拾。
沐浴之后,薛宛檀又让江远将她送回床上,美其名曰补觉。等江远关上门走远,薛宛檀才又睁开眼,翻个身,将那条吊坠解下来,握在手心。
她闭上眼,试图用灵识去感知这白玉石,不久便觉一股暖流从五脏六腑流过,遍经全身经脉。薛宛檀舒出一口气,睁开眼,看着白玉石发出的淡淡白光出神。
差不多了。
她的经脉和灵力都恢复得差不多了,甚至较之从前更有长进。这样很好,她不会死,还能回去救青姨,日后还能报仇。
只是,这同样意味着,她得离开这里,离开江远了。
江远待她很好,这里所有的人都待她很好,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兄妹相残。若她也是一个无忧无虑,无意间流落此处的人,薛宛檀会选择留在这里,和江远过一辈子。
但她不是。
她不是薛糖,她只是编造了一个名字,故意接近江远,吸取他的气运来修补自身经脉的人。她是一个来自妖魔之地,不择手段的卑劣之人。
薛宛檀费力地抿出一抹笑,将那白玉石塞进储物袋中,便又闭上眼,转过身,睡去了。
她醒来的时候,江远还没从山上回来。用过江远留下的早饭,薛宛檀打了个哈欠,准备出门走走,才一开门就迎面撞上浣衣归来的小玉。
小玉看了眼睡意朦胧的薛宛檀,又抬头看了看金灿灿的太阳,蹙眉思考了几秒,才试探性地问道:“薛姑娘,你才起?”
“……是。”迟疑了一会,薛宛檀还是选择据实相告,尔后迅速转移话题,“对了,小玉姐姐,你看见阿远了吗?”
这一瞬间,不知小玉的脑海中发生了如何惊天动地的变化,薛宛檀只见她一抿唇,就露出促狭的笑容,打趣道:“在山上呢,一会便回来,你别担心。小远也真是的,新婚燕尔,不多陪陪你,大早上跑山上去做什么,又不是真缺什么吃穿用度,你说是不是?”
对上小玉殷切的目光,薛宛檀只能讪讪笑了几声,点点头,就拎起裙角,留下一句“那我去找他”,忙不迭地溜之大吉。
一直到了山脚,薛宛檀才拍拍胸口,停下喘口气。虽说小玉说的也不错,但薛宛檀就是觉得无端害臊。散了会热气,薛宛檀才重新往上走。
这座山不险,薛宛檀又不是凡人,走起来如履平地,只是久久不见江远的身影,她难免着急。
要是江远在这个关头出了事情……
从前他是大气运者不错,但现在的江远还剩下几分气运?
薛宛檀不敢赌,只能开始动用灵识,加快脚步,继续往前寻他。等探寻到江远的气息后,薛宛檀才徐徐呼出一口气,放慢了脚步,收回了灵识。
这里虽然偏僻,远离天月宗和妖魔宫,但薛宛檀还是不敢放松。万一路过的人察觉到她的神识,后果不堪设想。
当江远的身影进入视线,薛宛檀便扯出一抹笑容,故意在原地蹦跶了几下,才拍拍裙摆,不急不缓地朝他走去。
“夫君。”薛宛檀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眯眯地喊他。快要靠近时,一只猫突然从不远处的丛林里蹿出,直直地扑到薛宛檀的怀中,柔顺的毛发擦过薛宛檀的手。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怀里已经多了只小玩意。
薛宛檀吓了一跳,几息后定下神,见是一只受了伤的野猫才彻底放松下来,指尖揉着它的毛发。
“喵~”
小猫窝在她怀中,懒洋洋地叫着,仿佛没有受过伤。望着它琥珀色的瞳孔,薛宛檀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薛宛檀便下了决心——
她要将这只猫留在身边。
但问题是,江远大概不会同意。一次闲谈中,小玉告诉过薛宛檀,江远小时候被猫咬伤过,从此便对其敬而远之,猫也成为江远少数讨厌的事物之一。
江远走到她身边,果然微微皱起眉头:“是猫?”
薛宛檀点点头,朝他眨眼,仿佛什么也不懂,用甜腻腻的嗓音问他:“夫君,我们把它带回家吧,小猫好可怜,还受了伤,没有人照顾的话它会死掉的。”
“……”江远看了眼正活蹦乱跳,还朝他张牙舞爪的小猫,沉默了。
薛宛檀也很是尴尬,她干笑了几声,突然心生一计,拽住江远的衣袖,开始撒娇:“我怕痛,不想生孩子。这只小猫正好和我们有缘,就叫糖圆怎么样?我的糖,你的‘远’,当作我们爱情的结晶,好不好?”
江远没想到薛宛檀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起闺房私事,直接被所谓的“爱情的结晶”之语吓住了,连咳了好几声,才躲开薛宛檀直白的目光,随口嗯了一声。
“随你。”
薛宛檀顿时喜笑颜开,握住小猫的爪子,朝着江远挥手:“糖圆,我是你的母亲,他是你的父亲,我们是一家人。你以后要乖乖的噢,别惹你父亲生气,不然会被他……”
江远捂住她的嘴,眸光微暗,轻声道:“糖糖,别说了,先回家。”
她嗯嗯两声,一手抱着猫,还不忘腾出另一只手去牵江远,安抚一下这位怕孩子的老父亲。江远的手带着运动后的热,被薛宛檀牵住的那瞬有过一丝的僵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紧紧地贴着她的掌心。
两人一猫一起往山下走,背后是逐渐落下的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也更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