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Monday 黄昏暴雨

一声闷雷炸响，闪电刺破墨色的云层之后，豆大的雨滴抢着铺天盖地地直直砸向地面。

“啊啾。”它猛地打了个喷嚏。

因它双手撑着身子，没来得及遮掩住口鼻，鼻腔黏液顺势飞出，粘在了那维莱特浅白色花边衬衣的袖口上。

它赶忙垂下头，想找些什么擦拭，却无奈身上没衣服，尾巴又缠着不能松开。想了想，它薅过自己银白的头发，三两下把黏液蹭到头发上。

接着它把这一缕头发捋到身后藏好，羞赧地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麻……麻麻……”

然后，它亲眼目睹了那维莱特除去紧绷的唇角外，原本还算柔和的面容，寸寸龟裂……

“我不是你爸爸，更不是妈妈。”说完，那维莱特就瞧见它趴下身子，小手抵着他的袖口用力往后推了推，而后侧脸，往他露出来的手腕上蹭了蹭，一副讨好的模样。

静默了片刻，那维莱特揉揉眉心，无奈中又带了点宠溺道：“小家伙，你有名字吗？”

它动作一愣，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飞快摇了两下，说道：“I～ria～”

那维莱特伸手，温柔地从它耳后挑出那缕脏发，控水洗净：“伊芮娅，你想跟着我？”

伊芮娅歪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叭叭。”

那维莱特微微叹了一声，看来摇头这一个动作，在它原来的世界里，与提瓦特意义相反，表达的是肯定。

除去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说念及伊芮娅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在提瓦特估计举目无亲，估摸着有些“雏鱼情结”。他便没有急于一时，立即纠正它对自己的称呼问题。

那维莱特看了眼天色，左手托着伊芮娅，往海水里走了一小截，聚精会神看着水面下随着潮水波动一晃一晃的贝类。片刻后，他弯腰捡起一枚海螺，拿在手里翻转仔细检查了一遍，随身收好。而后，他取来先前放在一旁的雨伞，单手撑开，刻意将伞往身前倾斜了几寸，罩住伊芮娅，离开海岸。

天色不早，虽然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但那维莱特仍旧有些担心伊芮娅这么趴在他的手上，实在是过于显眼，难保不会被关注着自己的不法分子盯上。

他在路边僻静处停下，伸出食指与中指，动作略显生疏地抚顺伊芮娅略显毛糙的长发，和婉询问：“伊芮娅，你愿意往我衣服里藏藏吗？”

伊芮娅歪着脑袋，顺势又往那维莱特指腹蹭了蹭，反应了好一会，曲着尾巴坐直了身子，揪起他的袖口，把脑袋埋了进去。

“吼呀！”

「我藏好啦！」

见状，那维莱特扶住额角，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

伊芮娅是来自未知异世的降临者不假，但到底还只是一只生活难以自理的幼崽，也算是与他有些缘分，先照顾着，之后看看情况，再为它寻个可靠安全的去处吧。

或许……等这几日伊芮娅熟悉枫丹之后，将它托付给尚在海沫村生活的美露莘们，会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那么一会儿翠斯塔她们的团建，将是一个让两个不同种族相互认识，粗略了解的绝妙契机。

那维莱特把袖子轻轻往上拨了些，将伊芮娅刚刚埋进袖口的小脑袋露出来，让它挪到右手的手背上，接着单手解开右手腕的袖扣，幻化出手杖握在手中。

“伊芮娅，我现在要去参加一个篝火晚宴……”说着，那维莱特顿了顿：“听说是璃月的民俗风情，近期传来了枫丹，很受人们欢迎。听名字，大抵应是围着篝火聊天跳舞一类，很热闹，你想去吗？”

在逐影庭工作的美露莘人数不少，那维莱特有些担心伊芮娅怕生，或者被现场气氛吓到。

可伊芮娅正低着头，满心满眼地玩弄着那维莱特手套上指关节处的金属配饰，听到他的询问，翘起尾巴尖，小幅度摆了两下：“咿呀。”

是没听懂吗？还是摆尾巴也有特定的表达？

那维莱特没明白它这是什么意思。

他虽以人的形态诞生，但也承袭了前代水元素龙的记忆，是现任的水之龙王。可在那维莱特的龙生里，没有经历过幼崽时期，加之对于伊芮娅所属的异世异族毫无了解。他全然不知它能听懂什么，又听不懂什么，因此很难把控语句用词。

想了想，那维莱特尽量精简地补充说道：“你想跟着我？还是先把你送去我的住处，我去过篝火宴后尽快赶回？”

伊芮娅明白很多字词的意思，很聪明，可它实在太过年幼了，字一但成句一连串从嘴里冒出来，它对信息的接收能力就明显变弱了。

那维莱特说的话，它仅仅捕捉到了“跟”“送去”“赶”三个词，再配合他说话时面无表情的脸粗略一解读。它以为是那维莱特讨厌它跟着他，想把它送人，赶它走。

伊芮娅的眼眶顿时浮现出水雾，尾巴下意识缠得更紧了些，又很快卸力，怕把他勒疼了，更招龙厌弃，只敢虚虚绕着。

因为之前耽搁了一会时间，那维莱特步子比平日里显得匆忙了不少，伊芮娅又埋着头，他便没有察觉到它的情绪变化。见它趴在手心久久没有动作，以为伊芮娅没有听懂，只好让它躲进松开的袖口，带着它一同赴约。

没一会，一龙一鱼便来到了海沫村村口。

翠斯塔远远瞧见那维莱特的身形，赶忙蹦跳着小跑过来。

“那维莱特大人……”她垂头丧气地来到那维莱特跟前，两只小爪子紧紧交叠在背后，捏着自己的衣角，看上去有些羞赧。

那维莱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没关系的，翠斯塔。”

他一来便注意到今夜的海沫村格外安静，不像是在举办篝火宴。

“我能问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刚到德波大饭店聚餐的时候，遇上了沫芒宫档案馆的露西恩姐姐。”翠斯塔解释道，“她们今日也约了团建，但碰巧德波大饭店里的包厢都被订满了。露西恩姐姐她们就想与我们拼一拼，凑一凑，一起聚餐。”

“今晚德波大饭店客人很多，上菜很晚，海沫村又在水底，露西恩姐姐她们下不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取消篝火宴。”

翠斯塔闷闷道：“对不起，那维莱特大人，让您白跑了一趟。”

“她们现在还在德波大饭店吗？”那维莱特问。他是一条遵守约定的龙，既然答应，便断没有食言的道理。

“在的。”翠斯塔点点头。

那维莱特轻柔地笑了笑：“我尚未用晚餐，伊芮娅应该也饿了。翠斯塔专程来海沫村等我，想来也没吃到后上的菜品。”

伊芮娅是谁？

没等翠斯塔询问，就听那维莱特继续说道：“不如我们折道，去德波大饭店。”

“好哎！”翠斯塔喜得连蹦带跳，拉着那维莱特的袖口，转身就往外走。

一路上，那维莱特给翠斯塔简单介绍了伊芮娅。

可不知怎的，伊芮娅神情恹恹，一小团地缩在袖子里，依声探头往外看了几眼后，很快拱着尾巴蠕动回去，瞧上去颇有些精神不济，手尾无力的感觉。

他们回到枫丹廷，路过邮箱被蒸汽鸟报塞得满满当当的千织屋时，那维莱特想到伊芮娅身无蔽体衣物，于是脚步微顿，偏头问道：“翠斯塔，你知道千织小姐何日返回枫丹吗？”

翠斯塔有些奇怪那维莱特怎么突然提到这个，拍着脑袋想了想：“前天有听夏沃蕾姐姐说过，千织姐姐去蒙德采风了。但千织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我没有问。”

“我明天见到夏沃蕾姐姐，会记得帮那维莱特大人问问她哒。”

那维莱特：“有劳你了。”

一进德波大饭店，那维莱特便唤来侍者。因为他不知道伊芮娅能吃什么，便嘱咐侍者按美露莘用餐的分量，一半放人类菜肴，另一半则做成美露莘美食，打包带走。

沫芒宫档案馆的人类也在，见他来了，想必会觉得不自在。而且伊芮娅的状态看着有些不妙，他便打算只露一面，待上片刻后就离开。

在逐影庭工作的美露莘不少，她们订的是德波大饭店二楼最大的三张圆桌。

上楼的时候，那维莱特叫住翠斯塔，叮咛道：“伊芮娅的存在有些特殊，它又过于年幼，尚无自保的能力，尽量不要把它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语罢，那维莱特取出先前挑捡的海螺，扯断一根头发，穿过海螺，又在上面施加了一个水元素屏障的刻印，递给她：“生日快乐，翠斯塔。”

“谢谢那维莱特大人！”翠斯塔乐得心花怒发。她平日喜欢收集各种造型独特的海螺，而那维莱特送的这一枚，正巧是她没有的。

那维莱特笑了笑：“走吧，我们过去。”

德波大饭店贴心地考虑到客人的需求，将三张圆桌移到了一起。里面的两桌坐满了美露莘，独留一个翠斯塔的空位。靠外的那张圆桌明显多加了几个凳子，美露莘和人类混坐在一起，显得有几分拥挤。

正值聚餐中途，德波大饭店二楼热闹得紧。这时，一个背对楼梯口坐着的金发女子率先起身，迎过来，高声：“那维莱特大人来了。”

二楼这一小片瞬间安静下来。

那维莱特视美露莘为眷属，与她们关系亲厚，相处自然。见他来了，美露莘们坐在椅子上，伸长手臂，冲着他摇了摇，而后又跟翠斯塔打了招呼。

反观入席的人类，除了弗蕾丝，其他人都已经纷纷起身，略显拘谨地围着桌子拄成个半圆弧。

“那维莱特大人，晚上好。”

那维莱特微微颔首，礼貌一笑。

弗蕾丝紧跟着说道：“我们这是聚餐，大家不必这么多礼。对吧，那维莱特大人。”

那维莱特没有回声。

见气氛稍显尴尬，翠斯塔转了转眼珠，小爪子轻捂着嘴，小声惊叹道：“哇，弗蕾丝姐姐好敏锐，我们都没有出声，她就发现了呀。”

而弗蕾丝却仿佛没有看见打岔暖场的翠斯塔一般，全然无视了她。她微躬着身子，瞳孔的倒影中只有那维莱特。

弗蕾丝展手，想将那维莱特引到自己方才的座位上，还特意拉开了椅子，殷切道：“这不巧了，菜单在我这儿。那维莱特大人，您快坐下看看，您想吃点什么？我下去给您点。”

那维莱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弗蕾丝，转而半蹲下身子，对僵在原地，情绪低落的翠斯塔微笑道：“你看，赛德娜正拍着座椅等着你过去。”

翠斯塔低落的心情瞬间由阴转晴，冲着那维莱特挥挥手，跳了过去。

见他没有过来入座的意思，弗蕾丝一把从桌上捞过菜单，举着它快步抬到那维莱特面前，又唤道：“大人，您……”

不想，话刚起头儿，就被那维莱特无情打断：“弗蕾丝小姐，此宴作东的主家，好像并不是你。”

“我……”被那维莱特当众下了脸，弗蕾丝嘴唇嗫嚅了两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还有事等待处理，先走一步，你们自便。”随后，那维莱特语气放软了些，目光投向美露莘们，“别玩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