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兰歇头也不回的沿着长阶向下疾走。
他始终有些不敢相信,宣星冶竟真的同意放了他。前前后后这态度转变的,简直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他走了两步忽的驻足,十三一直紧紧跟随着他,这会儿险些撞上他的背。
“你怎么不走了?”石狮子火急火燎道。
“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儿......”卫兰歇喃喃道:“怎么死活想不起来呢?”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十三幺道。
“不行,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卫兰歇眉头紧锁道:“我再想想。”
“再重要能有逃命重要么?”十三幺抓狂道:“你是真不怕变成第二个罗吒呀!”
“别吵,我在思考!”卫兰歇说。
“你要思考什么,也等下了山再说!这乌衣峰邪得很,你是不知道我适才都经历了什么!”十三幺道。
“你不就是掉鱼池里了么?”卫兰歇疑惑道。
“那鱼池不是一般的鱼池!!”十三幺立起短短的前爪抱头,像只惊悚的大耗子,“里面有很多很多的锦鲤鱼——”
“你废话,鱼池里没有锦鲤难道有波斯猫?”卫兰歇说。
“你听我把话说完!”十三幺炸毛。
“好好好你说。”
“那些锦鲤很好看,也很活泼,五彩缤纷的,我起初被他们拱来拱去,不觉得有什么,可突然地震,鱼池里砸下好些碎瓦和冰碴子,有几条鱼躲闪不及被削掉了尾巴和脑袋。”
地震?
莫不是宣星冶与他动手那会儿,他们俩竟打的这样激烈?
卫兰歇眨了眨眼,轻轻咳嗽道:“然后呢?”
“照理说鱼这种东西没了头和尾巴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了的,但那几条鱼尸跟没事儿一样,依旧在跟着鱼群游来游去,甚至还能吐泡泡还能和正常的鱼嬉戏,你能想象那画面有多诡异吗!”十三幺惊悚道。
“......大概能。”卫兰歇说。
“这就让我想到宣氏一脉遭遇的尸变之祸!”十三幺说:“那些人不就是这样,死了还能活动自如。”
“你觉得这也是诅咒?”卫兰歇狐疑道。
“那不然呢!除了这个你还能想得到别的解释吗!”十三幺说。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这些鱼只是一些很像活鱼的假鱼,就像有那种.......很像真人的傀儡一样。”卫兰歇沉吟道。
“什么?”十三幺没听清。
“我是说有一种傀儡,叫做香替,跟真人很像,真人能做的事情它们都能做,你听说过么?”卫兰歇说。
“我知道香替。”十三幺正色说。
“适才宣星冶说我是他的香替。”卫兰歇道。
十三幺瞠目结舌。
“他在胡咧咧什么??你怎么可能是香替呢?!”
“我也觉得我不是。”卫兰歇说:“但宣星冶不这么觉得,他很笃定。”
“他就是个疯子,你信他的疯话。”十三幺歪斜的眉毛拧成一个结:“香替之术早已断绝多年,他倒是想学!”
“世上还真有香替之术?”卫兰歇奇道。
“上重天还在的时候有什么都不稀奇,要知道现在各大仙门推崇的绝学秘术大多都是那时流传下来的,经多方分化整合,演变而成。”十三幺说。
“那为什么香替之术会断绝?”卫兰歇道。
“历来不好流传的技艺必然习之不易,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它邪门儿!”十三幺凝重说。
“怎么说?”
“相传曾有一堕仙精通香替之道,其打造的香替千变万化,杀人护主无所不能,九方来神协力围剿于他,被他的香替打的落花流水,连他身都近不了,出好大的洋相。”十三幺说。
“后来呢?”卫兰歇追问。
“照理说那位大人神通广大至此,应当与天地同寿才对,可他却死了,你猜他是怎么死的?”十三幺说。
卫兰歇摇头。
“为救自己的香替而死。”十三幺说。
卫兰歇猛地一怔。
“救香替?!”
“对啊!你说稀奇不稀奇,可笑不可笑!”十三幺拼命咂嘴:“香替本为护主而存在,素来只有香替代主人死,怎能有主人代香替死呢,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怎会如此?”卫兰歇疑惑道。
“必然是走火入魔呗!”十三幺说:“要我说,有自主意识又身负绝学的逼真傀儡,其存在本身就很恐怖,分不清真假,辨不清主仆,今日能替主人杀敌,难保他日不会蛊惑主人,弑主也是做得的!”
“可你说那堕仙是为了保护香替。”卫兰歇说。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结果是他死了耶。”十三幺说:“那么厉害的人,九方神道协力都无法击败的人,都不得善终,试问世间谁还敢修这不详秘术?”
“我记得你说宣氏一脉出身东营。”卫兰歇说:“东营人擅使刀啊。”
“没错,宣家的雷切一闪天下闻名。”
卫兰歇稍加回想,道:“可宣星冶瞧着不像个刀修。”
“那是自然,宣家这个次子体格羸弱不济,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故而家学都由长子宣星楼继承。”十三幺说。
“那他会不会背着其他人偷偷修习了什么旁门左道?”卫兰歇道。
“不太可能,学东西至少得有人教吧,宣星冶在家中一直不受重视,宣氏又是举门的刀修,谁教他旁门左道呢?且他若真有偏门学秘术,当日遭难时大可自逃出来,何必困在山上受罪?”十三幺说。
“许是不想掺和山外的是非,亦或是......想守着山里的是非。”卫兰歇揣摩道。
“你可拉倒吧,别把人想得太好了。”十三幺撇嘴道:“昔日宣氏遭诅,自相残杀了七天七夜,掌门府君携少离神君等人赶到已是晚极,宣星冶作为山头上唯一的活口,全程袖手旁观,不曾插手也不曾对外求救,人人都说他是经年被冷落而怀恨在心,恨的都疯魔了,才故意要叫满门陨落,这样记仇又残忍的家伙,会如你所说的那样胸怀大义与世无争?”
“奇了。”卫兰歇沉吟道:“既说宣氏灭门是天罚,那宣星冶插手了如何?不插手又如何?难道凭他一人就能逆转全瑶执都无法逆转的局势?”
“可他到底是唯一的活口......”十三幺嗫嚅。
“活着是原罪吗?不能与有荣焉反要共死,这才荒谬。”卫兰歇说。
“听你的口气好像对宣星冶还怪维护的。”十三幺道。
“我只是就事论事。”卫兰歇道。
“喔,你同他打过照面了,那你觉得他厉害么?”十三幺道。
“我?我......”卫兰歇倏地卡壳。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跟他一块儿在主屋里都干了些什么?”十三幺说:“宅子地震的时候你知道不?”
“知道啊。”卫兰歇心虚的抠了抠鼻尖,“我逃,他追......许是闹得动静大了些。”
“你俩打架了?”十三幺吃了一惊道:“那结果如何?谁赢了?”
“我一开始的确处于下风,但后来我趁其不备,属于是一个绝地反击——”卫兰歇一面回想一面斟词酌句,“我当时是就地取材,用桌上的一支毛笔捅了他一刀,想来还算是我赢.......等等,我捅了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