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见山堂,见到已经坐在堂上的冯老夫人和英永泽,英怀舟才彻底活泛起来,放开了扶着常其的手,抛却了那一副病弱美人的做作模样。
冯老夫人对着英怀舟招了招手,让她过来坐到自己身边,嘴上却还在念叨着坐在另一边的英永泽。
“你自己说说看,你这都多大年纪了,也不知道给府里添个小辈。这么多年了,咱们偌大一个英国公府,居然没剩下几个孙辈,这是想让我英家绝后还是怎么的?”
此时英永泽一张奶狗脸上写满了无奈,却还是要陪着笑脸对冯老夫人说道:“母亲,你这话说的,哪里会绝后呀,你看咱家四娘,还有二郎,不都好好的么。况且我这连媳妇都还没有呢,怎么给府里添丁?总不能弄个私生子出来吧?”
冯老夫人被英永泽这混不吝的态度激怒,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呵斥道:“胡言乱语什么!私生子那是乱家之兆,敢养外室我打断你的腿!”
英永泽连忙告饶:“母亲!母亲!我哪里敢呀!这不是想着给您讨一个大方端庄的世家贵女回来,一时还没寻觅到合适的么。”
听了这话,冯老夫人却沉默了片刻,认真说到:“我英国公府在北境政权稳固,不需要用联姻这种方式来稳定政治地位,你选媳妇的时候,不必过多考虑家世。”
说到这里,又转头看向在一旁吃瓜的英怀舟,补充道:“我对家里小辈的姻缘都是这个态度,四娘也是一样。”
英永泽听了这话,隔着冯老夫人对英怀舟眨了眨眼,笑道:“小四,看到没,你祖母那是全大岳顶顶开明的老封君了,谁家的老太太能有咱家这位的格局?”
冯老夫人听见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扶手,骂到:“那你倒是快点给我找个媳妇回来呀!”
英永泽忙又笑嘻嘻的哄道:“母亲别气,我这不正找着呢。快了,快了。”
冯老夫人看他那模样,忍耐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憋住,扭过头翻了个白眼。
英怀舟靠在祖母的怀里,旁观这一场催婚大戏,捂嘴偷笑,只觉得津津有味。
她两世为人,穿越了这无垠宇宙,浩瀚星河,虽然再次失去了双亲和兄长,却在这英国公府中,终于明白了被亲人疼爱的感受。
英怀舟在心中感慨,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么?好像还不赖。
冯老夫人看看英怀舟,顾忌着还有小辈在,好歹给她六叔留点面子,最后只得狠狠瞪了英永泽一眼,说道:“每次你都说快了,快了。结果这么久了还是个老光棍。这次二郎若能从帝都回来,我立即安排他相看小娘子去。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脸比你侄子还晚成婚!”
英永泽听了这话,讪讪的一抹鼻子,不敢再多说。
倒是英怀舟心头一动,她听到了一个关键信息,她的二哥,冯老夫人的次孙,也是二伯父英永延和二伯母谢妙裳的第二子,英二郎英怀礼,要从帝都回北境了。
英怀舟本想就此多问两句,结果这个时候,大夫人颜锦衣和二房英永延夫妻一同走入了堂内,冯老夫人连忙招呼众人去用膳,她只得先将此事暗暗记下,等到有机会再询问其中细节。
这一顿饭,吃的是盐城锅子。
英国公府正好也没有什么分桌而食的习惯,众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桌上正是一口热气腾腾的汤锅,里面翻涌着奶白色的汤水,四周则摆满了各色新鲜的肉食和蔬菜。
英怀舟一见这场面,吃货的本性暴露,心中欢喜,今日这冷飕飕的天气,不正是适合吃火锅么?
就是不知道这异世界有没有辣椒一类的调味料,以后有机会了她要搞个红汤。
等煮好的肉吃到嘴里,鲜得英怀舟想要原地跳脚。
一旁的大伯母和二伯母轮番给她夹菜。二伯母谢妙裳乃是盐城世家出身,对于吃锅子也颇有讲究,边吃还边给英怀舟介绍。
这锅里煮的新鲜肉类,都是来源于一种叫做牥兽的灵性生物。坊兽身上的不同部位,经过不同时间的熬煮,会有截然不同的口感。或是柔韧,或是脆嫩,但是皆鲜香肥美,吃的英怀舟口舌生津。
二伯母告诉英怀舟,坊兽是一种北境晋州特有的兽类。
按照二伯母的描述,这牥兽外形类似她上辈子地球的牦牛,唯一的区别大致就是体型要大上一圈。
牥兽肉质鲜美,灵力丰沛,对于肉身的锤炼大有裨益。
特别是类似英怀舟目前这种已经摸到修行门槛,却还差一点突破凝神境的选手,可以说是强身健体壮大神魂的最佳食物。
在晋州盐城,牥兽已经能够做到人工培育,进行大批量的饲养。
故而牥兽肉目前已经成为北境最常见的低等灵性食材。
整个晋州有大大小小数十个牧场专门放牧牥兽,并提供新鲜的肉食给北境民众。其中部分也会经过特殊手法的处理,然后运往中州、西海、东山、南疆等地,高价出售。
但是要论起正宗的牥兽肉吃法,还得是晋州盐城人。据说,在盐城,没有一头牥兽,能够活着看见当天的日落。在这里,牥兽被吃出了风格,吃出了风骨,吃出灵魂,吃出了一种道。
二伯母谢妙裳正是地地道道的晋州盐城人。
谢妙裳一边给英怀舟夹肉,一边对她说:“咱们北境著名的丹修大家甄岱劲,晓得不?就是在盐城,于捶打牥兽肉丸子料理制作的过程中,突破了明心境,凝结出了本命魂兵,进而走出了自己的道。在盐城,大家都是食牥人。”
英怀舟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吐槽这位丹修的名字真带劲,还是该吐槽这位大家突破境界的方式太过草率,居然还有人能靠打肉丸子凝结魂兵的么?那这位的魂兵难道是一对锤子不成?
这一顿饭,英怀舟吃得几乎扶墙而出。冯老夫人见她喜欢,当即吩咐冯园往后多多做牥兽锅子来吃。
英怀舟吃饱喝足,告别祖母,走出见山堂。
才走到前庭,她就忍不住打了个饱嗝。英怀舟连忙捂住嘴,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放下心来。
毕竟一个时日无多的药罐子怎么能吃撑呢?
英怀舟调整好状态,扶着常其的手,装模作样的走到见山堂和长乐居中间的时候,就见到一个眼熟的背影,正在路旁的花盆前修剪花草。
这回这个小杂役修剪的不再是花架上的花草,而是路边的花盆,因此人正好停在了路中间,挡住了英怀舟的去路。
英怀舟默不作声,继续保持着一贯的速度前行,但是越靠近这个小杂役,英怀舟就越能感受到他那如鼓般的快速心跳声。
就在英怀舟快要走到这小杂役身后时。小杂役仿佛才意识到身后有人,连忙转身躬身,低下头退开一步,向着英怀舟行礼,口中说道:“见过女公子,小的没注意到,挡了您的路,还请……”
他口中一边请罪,一边悄悄抬起头,从下往上偷看了英怀舟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变生肘腋。
英怀舟对上小杂役含羞带怯的眼神,那一瞬间,心思电转,当即双眼一翻,原地晕倒了过去。
晕倒之前还掐了常其一把。
下一秒,此处庭院的上空就被常其的凄厉尖叫声划破。她慌忙向着倒下的英怀舟扑去。英怀舟身后跟着的小女使们也乱做一团。
此处距离见山堂其实是有一段距离的。英怀舟往地上倒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还没等英怀舟碰到地面,一双手就已经接住了她,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正是大伯母颜锦衣。
此时,站在英怀舟面前的小杂役瞪圆了双眼,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在电光火石间发生,而他其实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曲都尉交给他的暗器,还在他的袖口里藏着,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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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夜里,曲崇找到了当日回家轮休的小杂役。
在小杂役家的柴房里,曲崇递给了他一个一指来长的细长小管,那是一个特制的针筒。
针筒尾端有一个机栝,只要按动,就会在小管的顶端冒出来一根细如牛毛的小针尖。
曲崇点着那针筒对小杂役说道:“找个机会,偷偷给女公子扎上一下。”
这几年,小杂役靠着给曲都尉透露府里消息,换了不少的钱财。
但是这种明显要谋害主家性命的行为,小杂役还没胆子干。
他哆嗦着手,对曲崇颤声道:“曲大人,我,我只是个最低等的杂役,饲弄花草的,根本进不得女公子的院子……”
曲崇脸一板,打断了他的话:“少说这些废话,我还能不知道你,你这些年从我这少说也拿了这个数吧?”
说着,曲崇比划了个手势,又说道:“你以为按照如今这位靖北公的性情,知道你用内院消息换了钱财,还能容你?”
小杂役听了这话,脸都吓白了。
但还没等他跪地哭求,曲崇威胁完了又开始利诱,他继续说道:“给你这针筒可不是让你去拼命的,你只需要找个机会,接近女公子,轻轻给她扎一下就行了。女公子本就是个随时可能归西的病秧子,等到回去自己院里病发身亡,大家也只会当女公子福薄,熬了这些年大限将至,不会有人怀疑你的。你若是能干成了这事,我再给你这个数。”
说着,又对着小杂役比划了一下。
这一下,小杂役的眼睛都直了。
他这两日轮休,去了赌坊,输的有点多,手头正拮据。若是真如曲崇所说,那他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曲崇见他意动,连忙又劝:“你看看这针筒,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专门造的,普通人挨上一下只觉被蚊虫叮咬,根本不会察觉。你只要找个机会,趁着女公子不注意的时候,扶她一把,或者撞她一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她来上一针,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小杂役早就被曲崇拿捏,如今又被曲崇开出的高额报酬晃花了眼,一时冲动答应了下来。
今日一早他就带着这针筒进了府中。
此时,那枚特制的针筒就正在他的袖口中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