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苍白的空间,不知道谁铸造此处。
“书”安静的漂浮在这里,虽然祂出不去,但别人也进不来,祂无法做出什么影响,别人也无法使用祂。
然而今天,空间外传来了声响,祂知道是谁,祂也清楚对方要做什么,然而祂什么都做不了。
哪怕这里是被祂收录的世界祂都不至于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问题偏偏是这是超脱祂之外的主世界!
这个世界上,虽然祂这么说很奇怪,像是自己说自己,但是事实就是,这个世界上祂最讨厌也最束手无策的“意外”,和祂所期望的唯一可以解决这个意外的人,联手了。
空间被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消融,开辟出一道裂痕。
一个身材修长,身穿驼色大衣的青年踏入这里,他在看清周遭的景色后发出了“哇喔”的感慨,然后眼神直接锁定了祂。
“书”要开始尖叫了,因为青年的另一只手握着一个黑发女人,他小心的用力,拉着她踏入这个空间。
和那个女人那双漆黑的眼眸“对上”视线的瞬间,“书”就想崩溃的对太宰治大喊。
你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吗!!?太宰治!!她要撕我喔??她要撕我喔??
虽然祂们说她不会撕祂的,但是祂慌啊?感情被威胁一顿的不是祂们自己,什么不靠谱的盟友啊?
快发现啊太宰!
阻止她啊!!?阻止她啊!?
管它威逼还是利诱,你的话一定可以阻止她吧?!
可惜的是,无人能听见祂的声音。
……好吵,还挺活泼。
沈庭榆打量着周遭的空间,四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在空白的空间墙壁上像是魔方被旋转的表面一样行动着,她低头,脚下空间像是水面一样波动着,她脚边的文字像是水塘里被惊到的蝌蚪一般向四周游走。
“啊,看来小榆眼中的空间和我眼中不一样呢。”太宰治微笑着看着她的动作,拉着她往前走,神情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你眼里这里是什么样的?”沈庭榆安静的跟着他,打量着四周的文字,她看着那些文字,发现无法理解。
那些字句从她的脑海里掠过,她认识这种文字,但大脑就像是被什么屏蔽了一样,无法阅读。
太宰治笑着,看着空间中央的物体,“一片空白,小榆呢?”
“和一片空白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有着一些无法理解的文字。”
沈庭榆注视着那本悬浮的展开的笔记本,内里空白的书页展露着,注意到她的视线,似乎稳稳颤动了一下。
喔?
她眯起眼睛。
沈庭榆往前一步,让太宰治站在她的身后,“那么,这就是我回家的途径了,不愧是你啊太宰,如此之快就找到了‘书’。”
她打算继续前行,然而太宰治没有动。
有什么冰凉的事物抵上了她的后脑。
沈庭榆愣住了,她似乎感到难以置信,想要回头,然而抵在她后脑的枪加大了力度
“不要回头喔小榆,现在我开枪的话,你就真的死了喔?”
太宰治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那双鸢色的眼瞳里似乎有风暴凝聚,让人看不清他在思考什么。
欸?!“书”激动起来,干的漂亮啊太宰!!
“什么时候猜到的呢?”眼前的人停止了回头的动作,背对着太宰治开口,语气平静。
太宰治似乎感觉苦恼一样偏过头,“啊,大概是,在小榆你不肯告诉我「那个人」存在的时候吧。”
他笑了,声音带着苦涩和自嘲,“我一直在想,「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是实验室的副产物?还是什么其他的事物。”
“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在几年前,小榆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一点也不惊讶?哪怕一丝一毫的震惊都没有。”
沈庭榆笑了一声。
太宰治歪过头,眼神晦暗不明“是「那个人」提前告诉你了,对吗?”
“而就在刚刚,「我们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我最不愿意承认的猜想在这一刻终于获得了证实,小榆是更高维的人,脑海中的「那个人」,也是某种更高纬度的存在,对吗?”
沈庭榆微微后仰,手上的枪支传来向后的力度,太宰治的手指微微震颤着,没有扣动扳机。
“啊,是这样。那么这和你现在用枪抵着我的头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一个高纬度的存在而已,那又怎么样呢?”
她这样说,声音却带着笑意。
太宰治闭上眼睛,良久,睁开,眼瞳中已经褪去那点脆弱和……绝望,变得冷漠而坚定。
“小榆,想用‘书’来做什么。”
“找到「特意门」啊,然后修补祂。”
说完这句话,沈庭榆像是感觉好像一样,大笑着,太宰治能够感受到她的身体在因为发笑而颤抖。
太宰治注视着眼前的人的背影,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做不到。我们都知道的,「特意门」的存在,其实是被这个世界所排斥。”
“当年「特意门」的实验人员里,有几个人的行事风格突然变化,实验手段和内容开始变得非常激进,明明对于这种温和型的特异点应当更加珍惜才对,我原本以为是高层脑子坏掉了才做这种决策”
太宰治轻轻叹气。
“可如果是有人或者什么存在,在对他们下令来毁掉「特意门」呢?”
沈庭榆无视后脑的枪,慢悠悠的转身,太宰治手指微动,却没有扣下扳机。
沈庭榆微笑着将额头抵上了枪口,眼神里带着太宰治前所未见的疯狂
“好厉害啊,太宰。”
她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太宰治手中的枪,双手用力,将那把枪死死的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她看着太宰治的眼睛,良久,移开了视线,注视着两边空白的虚无墙壁上滚动的文字。
“余下的就由我来说好了。”
“就用你教给我的,你最喜欢的说话方式,来说好了。”
太宰治的瞳孔因为这句话闪烁了一下。
“我问,我答。”
“我为什么要找“书”:因为我要撕毁祂。
我为什么能做到去撕毁这样一本刀枪不入的“书”:因为我和祂是同纬度乃至更高维的。
为什么我要这样做?”
沈庭榆将被太宰治握着的那只手微微前伸,像是拥抱他一样放在他的腰侧,游离的视线归位,直直的对上太宰治的眼睛。
她轻笑了一声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太宰?”
“因为我要逼迫高纬度的事物出现,让祂们带我回去,哪怕世界可能真的会因此毁灭。”
“那么,太宰治,我问你,你回答。”
“为什么明明早就准备好了枪,却直到这一刻才拿出来?”
太宰治没有回答。
“为什么现在还不扣动扳机?”
太宰治沉默着,他凝视着眼前神色带着疯狂的人,似乎才认识她一般。
良久,他开口
“如果‘书’真的被撕毁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沈庭榆歪了一下脑袋,流露出孩童一般天真无邪的疑惑,“那世界就毁灭啊?”
太宰治的声音,变得颤抖,
“这只是一个尝试而已,如果失败了,这个世界就会坍塌。”
“你的朋友都在这个世界上,也没关系吗?”
太宰治感到喉咙发紧,或许今天领带打的太紧。
“……即使我在这个世界里,你也依然无所谓吗?
空间随着这句话而安静凝滞了瞬间,然后那瞬宁静彻底坍塌。
“哈哈……哈哈……”
一阵突兀而刺耳的笑声在这片空间里回响。
那笑声中没有丝毫的欢乐,只有无尽的疯狂与绝望。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仿佛要将谁的灵魂从身体里驱赶出来。
沈庭榆试图抹去眼角的泪花,然而眼泪却如决堤一样开始难以抑制的流下。
她开口,声音尖锐而刺耳“所以呢?所以呢?我就要因为他们而放弃吗?太宰治,你能理解我吗?你以为你可以理解我吗!”
她放开了握在枪上的手,直接按住了眼前人的脖颈,视线翻转,太宰治被她直接按在了地上,手中的枪稳稳的抵在她的额头,却依然没有扣动扳机。
视野里,是沈庭榆那带着恨意的脸,分外扎眼,刺破了苍白的背景
“我救他们,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什么?你不知道吗?那只不过是自我麻痹的慰藉!”
“你能理解吗?太宰,你觉得这个世界对我而言是什么?是真实吗?”
她嘶吼着,像是泣血的乌鸦。
温热的液体打湿了太宰治脖颈的绷带,那是沈庭榆的泪水。
“我曾以为,我真的放下了,就这样活在这里也很好,可是一个又一个的真相,一个又一个的算计。太宰治,在这个世界上,我到底算是什么东西?一个可笑的错误吗?”
“我的怒火熄了又熄,可就是无法抑制的在复燃,直到无人能止,而现在唯一的破口就在眼前,你却要我放弃吗?”
沈庭榆大笑着,如同被困在黑暗深渊的野兽,悲怆而无助的笑,似乎想将心肺都撕裂。
似乎无尽泪水从那双含着漆黑的眼瞳的眼眶里溢出,洇湿的绷带贴在皮肤上,触感与被伤口流出血浸透别无二致。
泪和血有什么区别?人在流泪时,眼睛就是心的伤口。
太宰治闭上了双眼,眼睫微微颤抖,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压抑什么情绪。
黑暗中,她的声音分外明显。
“那天我吻上你的额头,你把我看作什么?神明吗?你觉得我是什么,你的救赎吗?只因为我爱你、怜惜你吗?可我那时候在想着什么,你清楚吗?我需要什么,你知道吗?我在祈祷,祈祷你成为我的神明,祈祷你一无所知,然后将世界拱手礼让。”
“我需要的难道是你的爱吗!?”
最后一句话,破了音。
沈庭榆突然愣住了,像是感到难以置信一般,注视着太宰治的面孔。
她垂下头,双眼无神的放大,低声喃喃着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感到受伤吗?”
她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骤然拔了声音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凭什么感到受伤?我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绝无可能因为你放弃回家的机吗?”
“事到如今,是我欺骗你了吗?是我辜负了你吗?我不是明明白白的说,我绝无可能在这件事上为你让步吗?!”
“我有对不起你吗?!”
这句话在空间里回响。
“书”沉默了,祂开始狂敲祂的盟友。
放在太宰治脖颈上的手指骤然缩紧,沈庭榆已经恢复了冷然的表情。
“我不可能杀你,你也清楚,因为这个空间需要你的异能开辟,而我只有接触你才能在这里前行。”
“那么你能扣动扳机吗?太宰治?你能做到——”
「砰」
余下的话语未说出口,额角传来细微的刺痛,沈庭榆抬手触碰,她微微低头,手指上沾满了血迹。
沈庭榆漠然的看着太宰治那双已经睁开的,带着冷意的眼睛。她在最后一秒凭借身体本能偏过了头,躲开了太宰治射出的,致命的子弹——那是魏尔伦特训出的结果。
“了不起,你已经发现我给你下了药了吗。”沈庭榆反而笑了一下,看着太宰治握着枪的手细微的颤抖着。
“两次。两次啊太宰,你两次输给了感情。”
沈庭榆弯腰,将身体逐渐麻痹的太宰治从地上扶起,太宰治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就不会有彻骨的悲伤。你明明就明白。”
“……呵”
她听见耳边传来太宰治自嘲的轻笑。
沈庭榆托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书”,他们周遭的字迹逃离般飞快的后退着,沈庭榆抬手,直接握住了那本无字的书籍的一端。
空间开始剧烈波动。
她松开手,任凭太宰治摔在地上,另一只手拿上“书”的另一侧。
她空洞的看着手中的“书”,嘴角扯起一个微笑,“啊,在我手中真的就是,完全的普通的纸张呢。”
然后,双手向两端发力,动作毫不犹豫,力道足以直接将“书”扯成两半——
〖等等!!!!〗
全然陌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周遭的白色空间褪去,黑暗裹挟着星河铺天盖地般袭来。
沈庭榆笑了。
那么,毫不抱歉的,世界就由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