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便样……嗯……排泄物…额……秽物是什么样的?有血吗?水样还是干样?”
“腹泻次数多吗?一天几次?病几天了?”
“腹痛吗?肚脐疼还是左右下腹疼?腹泻后疼痛缓解吗?”
皮肤有没有干皱发冷,眼窝凹陷?
黄月英对照着书上的内容一条条问,一条条检查。
众人都很惊异地看着黄月英……手里的书——看着挺像回事儿的,比城内医者问的还要详尽仔细,这女郎显而易见也是不太懂的,只指着那本医书呢。
话说这医书真精美啊······
黄月英也是没有办法了,现在抄书怎么可能来得及,人命关天,哪顾得上遮遮掩掩,只好直接带进来了。
【先针刺足三里,得气后再刺气海,如腹泻不止,可加止泻穴,或可用艾条在脐周围熏灸10分钟。】
得气是什么意思?放屁吗?
先不管了······
黄月英叫两个针医照着穴位图上找经脉穴位——这两个人认识的穴位没几个,但好歹真给人下过针,力道把控、方位定准怎么说也比她这个外行好多了吧。
就是这个针有点子太粗了······
且,先拿去沸水煮20分钟消消毒啊!
五个人围着小小的一张穴位图研究,要说为什么是五个人,还有两个也是被杨家请过来的同济堂的大夫,这家伙,场面跟专家会诊似的。
五个人研究半晌,对着小孩子杨虑也来回比对过,黄月英才抬起头看向杨旭:“杨世叔,月英这就试了?”
杨旭一直在旁看这几人研究对比,本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竟然有些安定下来。
时人看病,多半凭运气,遇上庸医,和病人相对片刻,便敢开方抓药。
各处的医者擅长的也不同,襄阳的医者本就平庸,只有王医师医术人品为人赞扬传颂,但他擅长的是治扼背疮,与他儿子的病丝毫都不对症,也被他硬是从同济堂请过来,不过是为心安。
如今月英小侄女这样尽心,未尝不能起效,便是无用,他儿也不算遗憾了吧······
怎么不算遗憾!黄月英觉得要是这个小孩真因为腹泻死了,她恐怕就不仅仅是觉得遗憾了,她要骂天!
但毕竟时代条件的限制就在这里,黄月英万分谨慎还要向老天祈祷——人命不易,你可要多睁开眼看看啊!
两位针灸医者便在这样的氛围里下了针,幸运的是,施针不过一刻钟,杨虑的情况便有好转。
但众人还不敢放松,毕竟此前他就反反复复,折腾三天了情况反倒越来越不好。
黄月英转头问杨家仆人:“家中有艾草吗?”
艾条他们可能是不会做,但艾草也能凑合着用吧。
黄月英又拉过一旁的婢女,教他们推拿的疗法——
【病人仰卧,先摩中脘10分钟,接着摩腹10分钟;病人俯卧,按脾俞、胃俞及大肠俞,以酸胀为度;病人正坐,横擦脾俞、胃俞、肾俞、八命,以热为度。】
“藿香三钱,苏梗叶各三钱,姜半夏三钱,吴茱萸一钱,干姜一钱,水煎服,每日一剂。 ”
黄月英找到对应到大部分症状的重要处方,念出来,又让人先去抓药,煎药。
她是照本宣科,要是有找不到的药材,用什么替代还是要问这时代真正的医生的。
比如让人去抓药的时候,便有一位姓王的医师开口提醒,问她方子是不是给成人用的,若是没有记载专为孩童,那给杨小郎君用还要减半为宜。
两个时辰以后,杨虑的病情也终于渐渐平稳了,不一会儿安稳地睡去。
杨家一家都很高兴,也是怕儿子再反复,坚持要留黄家父女在家多住几日。
同济堂的四位医师本来也都要留着,这回的事儿他们其实也功不可没。
但黄月英担心霸占着太多医师,要耽误城内其他人家看病的。
虽然大家医术都不怎么样······
于是主动提出让其中一位更熟练一些的针医留下来,剩下三个人就可以回医馆了。
答应的1000钱当然要给,且黄月英看着大家都出了力,想着四个人都给了吧,不然多不利于他们内部团结啊。
至于那些没来的……
呵呵!
给钱的时候,杨伯父说什么也不肯让黄月英父女出,两人一大一小掰扯两下,她就从善如流了。
至于黄老爹,他现在可不要太悠闲哦,自从杨虑稳定下来,他就专注看那本医书去,两耳不闻窗外事了——现在这医书确实也只有她和黄老爹看得懂。
谁知,串好的十串五铢钱要交到医师手里的时候,那位曾提醒过她的王医师不肯接过,推脱犹豫半天,还是转向了黄月英,颇为难为情地说:“女郎,王某有个不情之请······”
一时屋里的众人都看着他,黄月英亲眼看到王医师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上,杨世叔的脸色也是一变,眼见着就要开口。
黄月英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她爹埋在书里的头早抬起来了,他抬起了手阻止了杨旭,反看着黄医师很有闲情逸致地问:
“你不想要钱,想借这医书一观?”
啊这······可以是可以,黄月英想,这不是问题啊,问题是他现在看不懂呀。
但杨旭的脸变得更难看了,碍于黄老爹之前的阻拦才没有出声。
既然开了口,纵使羞愧让王医师浑身都尴尬得轻微颤抖,他还是继续说了:
“王某自知此事强人所难,此书当是郎君家中之宝,传世之书,某贸然提出阅看必然失礼,只是······”
他捏着衣角,两只手攥得紧紧的,踌躇再三还是坚持——
“只是医道不同其他技艺,多传一人便能多百人活命,郎君,王某不是觊觎黄家绝学,实在是医者见名书藏于高阁而无用,心中痛惜······”
显而易见,黄家郎君对这医书不甚了解,那小女郎也还年幼,等她长成又要多少时日,其中又有多少人不得医治,求助无门。
“若是实在为难······王禄今日拜郎君为师······”
王医师想起这黄郎君应是不曾学过医书的,又转道:“拜小女郎为师都可,只求郎君愿将医技传下······”说着就长长地揖礼,眼看着就要跪下。
黄月英来不及思索更多,赶紧把人拉起来,一边动作一边自然地回应:“哎呀,那个,没有必要啊,不是那么回事······”
一旁杨旭的脸色倒回暖几分,心想,如此也是他医者仁心,不算厚颜无耻,倒是黄承彦一派轻松自在。
黄月英才听明白是这么回事儿,就听见她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爹轻轻一笑,老神在在地问她:“月英啊,此事你怎么看?”
黄月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不看!还我怎么看,你当我是元芳啊!
她把书从老爹那里拿过来,放到几位医师面前。
怪不得方才人人认真地看穴位图,却对她手里的《新赤脚医生手册》眼都不瞟一下,该说不说大家的“素质”还挺高的,有清澈愚蠢的大学生那味儿了。
这书是横排的,字小,楷书简体,还尽是现代用语,众人一看都有些发愣。
黄月英有些无奈地说:“这个书,需要重新编排一下,不然你们恐怕是不容易看懂的。”
“它没有什么不能给你们看的,我是······我和我阿父都不通医学,这书肯定是给你们才能有更大的用处,只是翻简出来比较麻烦,你们得等等啊,我的印刷术也在路上了,很快就能批量生产了······”
就是她要翻译的东西又多一项!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之前搞印刷术不是瞎忙······
众人都没完全听懂她在说什么,什么“印刷术”?什么批量生产?
但品了品她的话里话外,大抵明白了她愿意把书公开的意思,几位医师甭管人品医术如何,这时都大喜过望。
倒是杨旭,儿子恢复过来,就又有闲情操别人的闲心,听罢黄月英的这番话,反而急着劝阻:“月英小侄,你不打算自己学医吗?这···多么好的传承······”
若是尽都掌握在手里,子孙百代都无忧的呀!
黄月英却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啊,我没天赋啊······”
传统中医啊,她懂个锤子!其实现代医学她也不懂啊……
杨旭却心想,小侄不过六七岁,哪里就能看出有没有天赋,怕不是嫌弃疲累不肯努力吧!一时转向黄承彦,想劝劝好友,却见承彦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分明是打算放任!
哪能这么宠孩子啊!他自问已经算是慈父了,都有些看不过去。
黄月英:?
他宠孩子?
杨旭不肯死心,又转念一想,既然黄家先祖将这书写成这样世人看不懂,却偏只有自家小儿能看懂的样子,那不就是怕技艺外传!
祖宗既然这样用心良苦,恐怕就是怕小侄女这样不知轻重的后人随便施惠出去了。
杨旭语重心长地继续劝道:“……祖宗的心意怎么违背,可不要辜负了先人的良苦用心!”
黄月英摆摆手,一意孤行。
还良苦用心!穿越大神纯粹就是因为懒!
杨旭自己在这皇帝不急急太监——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劝呢。
他急得满头大汗,回头一看黄承彦自己八风不动的模样,行了,他庸人自扰了!
黄家的父女都乐善好施,便只有他,是小人之心,唯利是图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