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的法国行之后,格林一家对我的态度似乎就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怪,卡特琳娜依旧在我耳边念叨“纯血巫师的自我守则”、依旧不许我自由出门、属于我的房间依旧是那个熟悉的阁楼……
也许只是我心里有鬼,看什么都像妖魔鬼怪。
不过确实有一件怪事,就在我四年级的这个圣诞节,格林再次举家前往法国,这次没带我,也没带格温女士。
格温女士倒是很高兴,兴致勃勃地给我写信,让我今年圣诞节跟她过,以往我都选择留校,还没和她一起过过圣诞。
可惜设想很美好,现实是格温女士很忙,我一个人在屋里呆得无聊,干脆走到伦敦的街头闲逛。
虽然圣诞节还没到,但街头已经很有节日的氛围,几乎每家店面门前都要摆上一棵圣诞树,上面挂着些会发光的小灯泡,白天也亮着,有的还会唱圣诞快乐歌。
我绕着树走了一圈,才发现树下有一个小小的音响。
一抬头,正对上这家店的招牌,原来是一家唱片音响店,那我是非得逛逛不可了。
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老式留声机,那朵大喇叭花里不知道还能不能放出音乐,反正现在是没放。它就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告诉每一个顾客:这家店很有格调。
绕过古典音乐区往里走,流行和摇滚挨得很近,颇具野性的专辑封面仿佛光是看着就觉得吵闹。
不过,这个区域实际是有一点吵闹,有两个穿得相当嬉皮士的家伙正在激烈争论着重金属和朋克摇滚的未来。
《Rush》?我的目光被架子上的一张专辑吸引,刚刚那位力挺重金属的小哥提到过它,一个加拿大乐队的专辑,是一种独特的硬摇滚风格。
我算了算兜里的零钱,确定有机会把它拿下,于是干脆地把它从架子上抠了下来。中间遇到了一点阻力,似乎有人在架子的另一边和我同时看中了这张专辑,但很快他又放弃了。
“咦?”顺着架子的空隙,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詹姆斯邀请我圣诞节去他们家,他们打算去戈德里克山谷度假,顺便带上我。但是很不凑巧,中间出了一点点差错……”西里斯用两根手指比出一个“一点点”的姿势,“就小拇指指甲盖那么一点点的差错,我没去成。”
我和西里斯并肩走在伦敦的街头,我的手腕上挂着黑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那张专辑。伦敦的冬天很冷,一阵冷风刮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默默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拉紧前面那两根带子。转头看西里斯只穿了件巫师袍,连件大衣都没有,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你不冷吗?”
“还好。”西里斯的脸冻的通红,嘴还是硬的。
“好吧,所以你为什么没跟詹姆斯一起去戈德里克山谷?”
“就是……唉……出了点小问题……”西里斯顾左右而言他。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西里斯本来想用伪装躲过来接雷古勒斯的布莱克夫人,可惜技艺不精,还被他亲爱的弟弟出卖,当场被拎回了家去。他潜伏了足足两天,才找到机会逃出来,可惜身上分文没有,波特一家也早就到戈德里克山谷去了。要不是万幸碰到我,他就只能在伦敦街头扮演卖火柴的小男孩了。
但现在的西里斯正处于死要面子的青少年时期。
“你是不是没地方可以去?”
听到这话的西里斯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怎么会!我有的是地方去……我现在就要去找莱姆斯了!”
我挑了挑眉毛,没记错的话,马上就是月圆夜了,他确定要在月圆之夜找一个狼人收留他?
“好吧,正好我也该回家了……”我歪头看他。
“再见!”西里斯梗着脖子说,接着便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在一众穿着大衣、羽绒服的路人中格格不入……好吧,至少伦敦是个具有包容性的大城市,穿个巫师袍还不至于让众人为之侧目,否则他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我还是心太软了。
西里斯很抗拒格林家,但一听说是格温女士在伦敦自己租的房子,又分外积极地跟上了。
西里斯那张脸总是能讨各个年龄段的女士们的喜爱,(或许得除去沃尔布加和贝拉特里克斯?)再加上他在格温女士面前刻意收敛了脾气,伪装成一个真真正正的、有几分风趣幽默的英伦绅士,把格温女士逗的眉开眼笑,让我看着有些不顺眼。
不过我现在倒是知道为什么波特夫妇把他当亲儿子看待了,这才多长时间,格温女士就开始给他安排房间了!
抱着手臂靠在楼梯上,看着马上要登堂入室的西里斯,我有些牙痒痒。当初到底是什么猪油蒙了我的心,把他带回来插足我和格温女士的二人世界?
“西里斯。”我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什么?”西里斯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格温女士。
格温女士微笑着冲他点头。
于是他三两步跨上楼梯,站到我的对面,“干嘛?”
“要不要出去玩?”
“去哪?”
“管他去哪,回答要或者不要。”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我全身的细胞都在不耐烦。
“嗯……行?”
西里斯话音未落,我就已经拽着他的胳膊往门外走了。当然,他现在已经换上一身麻瓜的衣服了,是对他横也满意竖也满意的格温女士倾情赞助的。
“你们还回来吃晚餐吗?”格温女士在门口问。
“呃……不一定?”我有些犹豫地回答。
“好吧,”格温女士似乎笑得格外开心,她冲我挤了下眼,“别回来太晚!”
我莫名有些头皮发麻,胡乱点了几下头。
走出去蛮远了,还听到格温女士在身后喊:“玩得开心!”
“嘿,你妈妈人真好!”西里斯扯了扯身上的冲锋衣,有些亢奋地说:“这件衣服真酷!”
虽然他夸的是格温女士,但我与有荣焉。
心里十分骄傲,嘴上却还得抱怨两句:“可惜就是她太忙了,就算在家也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
“那也比我妈……”西里斯瘪了瘪嘴,没有继续说下去,“所以我们去哪?”
天色已经擦黑了,我舔舔嘴唇,不确定地提议,“酒吧?”其实我也好久没去过了。
“酒吧?”西里斯重复了我的发音,“那是什么?”
我看着西里斯那张写满迷茫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走吧乡下妞,带你瞧瞧真正的麻瓜世界!”
还没转过街角,就能听到节奏感十足的音乐,巨大的招牌前五颜六色的灯闪个不停。几个人站在门外抽烟,看到我们走来,用非常熟稔的语气跟我们打招呼。
“未成年不让进,”一个胖子吐了一个烟圈出来,“不过你知道,圣诞节了。”
我把瘦子递过来的烟盒推了回去,“什么乐队?”
胖子耸耸肩,“不知名的小乐队,主唱一直在跑调。”
瘦子给胖子胸口来了一拳,“得了吧,之前滚石在这儿驻唱的时候你也这么说。”
“我说的不对吗?他就是在跑调!”
“胡说八道!”
胖子和瘦子互相锤了几拳,又嘻嘻哈哈地凑在一起抽烟了。
“进来啊,愣着干嘛?”我门推到一半,看西里斯还站在下面。
西里斯如梦初醒般地跳上来,眼里写满了新奇。“这是什么地方?你认识他们?”
“当然不,在这儿你可以随便跟人搭话,跟狗都行。”我已经在心里跟着音乐打节拍了,“你可以把这里当成麻瓜的派对、舞会。”
这可能是西里斯第一次在一个场合里见到这么多麻瓜,他有些兴奋又有点局促,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后面,“这里怎么玩?”
“你可以买点酒喝,随便找个地方坐着聊天,他们有很多小游戏:多米诺牌、投镖……很简单的,你玩两把就会了。或者……”我用下巴点了点中央的舞池,里面有很多年轻人在跟着音乐扭动身子,“去跳舞,随便怎么跳都行。”
“那你呢?你去哪?”
“嗯哼,我有自己的事做。”说着,我挤过人群往吧台那边走了。
我一点都不担心西里斯,我可没错过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有的是姑娘等着带他玩呢。
“未成年只能点度数低的甜酒。”酒保推给我一杯还在冒泡的可乐。
“我看着很小吗?”我斜斜地倚在高脚凳上,用指尖敲了敲杯璧。
“老实说,并不。”酒保冲我眨眨眼,“但是想在我这儿蒙混过关的年轻人太多了。美女,不给我看驾照我是不会卖你酒的。”
“你是这儿的老板?”
“嗯哼。”
“在你这儿唱歌,一首多少钱?”
“看你唱得怎么样了,炸场的话能给四十磅,唱得不行……”他耸肩,“不过美女,你愿意留下你的号码的话,至少今晚保底。”
“你想花四十磅买我的号码?”我有点想笑。
“少了吗?”
“有点少,毕竟我可以凭实力得到。”我把那杯可乐转了一圈,又推了回去,“瞧好了。”
酒保举起那杯可乐向我敬酒。
我转身就上了舞台。
先给乐队的主唱道歉,然后抢了他的话筒。
没喝酒就有点微醺了,先来一首经典的披头士吧。
酒吧里安静了一瞬,接着便躁动起来。
酒杯碰撞和尖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乐队起初不明所以,甚至因为被打断而有点生气,但随着副歌部分的到来,他们干脆加入进来伴奏,原先的主唱不知从哪又搞了把吉他,弹的比他队友还带劲。
我一口气唱了三首。
“这一百二十磅我真是掏的心服口服。”酒保把纸币拍到桌子上,“现在估计有半个酒吧的人都想要你电话号码了。”
我毫不客气地把钱折进包里,“可惜我的确是未成年。”我笑嘻嘻地回敬。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凑了过来,在我面前放了一杯酒,一咧嘴,竟然还镶了两颗金牙,“美女,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你喝一杯?”
还没等我回答,一只手先一步罩在了那只酒杯上。
“请人喝东西至少得是干净东西才算有诚意吧?”
虽然才十六岁,西里斯的身高已经足以傲视绝大多数人了。大背头的气势一下子萎靡起来,他惺惺地摸了摸鼻子,问我:“男朋友?”
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男人嘟囔了几句就走开了。
“他刚刚往杯子里洒了些白色的东西。”西里斯盯着男人的后背说。
“常有的事。”我也不放在心上,拉着西里斯的手就往舞池里走,“跳舞去!”
我把挣来的钱全换成了酒,酒保说不卖给未成年,但实际也就是嘴上说说,他巴不得把那一百二十磅赚回去。
我的酒量通常很好,但在酒气弥漫的氛围里,多少还是有些醉了,眼前的西里斯一会儿是一个,一会儿又变成两个。
不知怎么的,舞跳着跳着,我和西里斯越靠越近。
“你刚才唱得真好!”他差不多把我揽进怀里了,贴着我的耳朵喊。
他的眼睛异常的亮,我有点分不清他是喝醉了还是没有。
“那当然了,我可是玛蒂尔达!”我咯咯地笑,谦虚是个好品质,但多数时候不属于我。
趔趔趄趄地走出酒吧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你饿吗?”我隐约听到声音,但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在叫,“你说咱们现在回去的话,格温女士有给我们留饭吗?”
西里斯比我清醒一点,“咱们这个点回去,还一身酒气,格温女士会不会生气啊?”
“有可能哎!”我苦恼地鼓起腮帮子,“那咱们只好偷偷溜回去啦!”
家里的灯已经全灭了,我从冰箱里翻出了一些吃剩的披萨和蔬菜沙拉。
“去房顶吃,”我抱着一堆食物往楼上走,“顺便还能赏赏月亮!”
西里斯则从冰箱里扫出来一堆啤酒。
今晚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我们踩着瓦片坐下,把披萨放到腿上。
西里斯开了一罐啤酒。
“怎么?你没喝够?”我瞥了他一眼,“那些姑娘们没请你喝酒?”
“请了,那不一样。”西里斯含了一口酒在嘴里。
“哪里不一样?”我笑嘻嘻地拿指头去戳他的脸,不巧他正好转头过来,手指戳到了他略带湿润的嘴唇上。
两人都愣了一下。
但我喝醉了嘛,喝醉了的人行为是不可控的,我莫名把那根手指收回来,放到嘴边舔了一下——
“呸!好辣!”格温女士买的什么啤酒,比白酒还辣!
下一秒,西里斯忽然抓住我的手。
我有些茫然地望他,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有点紧张。
“玛蒂。”
“嗯?”
“玛蒂……”
“你说呀!”
“……”西里斯深吸了口气,然后语速变得特别快:“玛蒂,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嗯?”我有些惊讶地睁了睁眼睛,接着有些玩味地笑起来,好吧,我的性格是有些恶劣的部分的,酒精释放了它们。
我用手指抵住下巴,“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西里斯似乎咬了咬牙,他把脸凑过来,“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奇怪,这个人刚刚还在害羞的,怎么说完之后又不害羞了?我的身子被迫后仰,都快躺下去了!
西里斯的眼睛是灰色的,有一种雾蒙蒙的感觉,他的睫毛又长又翘,都快戳到我的眼睛了。
我的视线下移,落到他的唇上,我又想起刚刚指腹的触感,很软……
吻上去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西里斯的僵硬。可惜不知所措只在他眼睛里停留了不到一秒,他的手扣住我的后脑勺,毫不犹豫地加深了这个吻。
时间并没有很长,我很快就推开了他。格温女士的口味有点奇怪,买的啤酒又辣又苦。
“所以你是同意了对吧?”
“算是吧!”我迫不及待要行使女朋友的权利,仰头躺倒在西里斯的腿上。
右边的天狼星在天上,很亮很亮!左边的天狼星是玛蒂的,是我的!
我像一个真正的醉鬼,莫名其妙地咯咯的笑。
那天晚上的记忆就断在这里,我连怎么回的卧室都不记得。
我绝望地把脸埋进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