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应了?”白芷脸色微变,急忙追问。
“红杏姐姐当场跪下,称不愿嫁人,想要一直留在太夫人身边侍候,待年岁大了,太夫人不想要她服侍,她就去庵堂寄住,在菩萨面前为太夫人诵经祈福。”豆蔻淡淡地道。
白芷心略放下一些,但又有些怅然地道:“红杏姐姐为自己这般安排,虽以后亲事没了指望,却也属无奈之举,总好过于去做了裴二爷的妾室,那以后日子,才真不好过!”
豆蔻掩着嘴轻笑起来,笑中似带着嘲意,“裴二奶奶却是十分中意红杏姐姐,不肯依她的意思,说她青春芳华怎能耽误,非要与她做姐妹呢!”
白芷讶然。
忍冬面色微寒,“裴二奶奶为何这么做?我不信绦儿胡同的裴府没有合适的丫鬟奴婢,大不了上外头再买去,怎么就盯上了红杏姐姐!”
“红杏姐姐是太夫人身边服侍的大丫鬟吗?”落葵插了一句,实在是好奇地问道。
“是的,红杏姐姐十二岁就到了太夫人身边服侍,到如今已有十年了,她为人和善,处事公允,不仅得太夫人器重,府里其他主人对她也多是夸赞。
她帮着曹妈妈把荣安堂里外打理的井井有条,对我们这些下人奴婢们也颇为照拂,大家都感念她的好。
前不久我随少夫人到荣安堂请安时,还听太夫人说,红杏姐姐年岁也到了,打算在外头找个人品可靠的掌柜,把她正正经经发嫁出去,没想到裴二奶奶会横插一脚。”白芷语气沉重地道。
“就是太能干了,又得太夫人信重,所以就被人盯上了呗!”豆蔻道,“绦儿胡同这位二太太,早就听说得了重病,今日见她,是不大好的样子,她自己嫁了这么个人,快被磋磨死了,现在为了她的一对子女,又要把别人拉入火坑。”
白芷见她说话无忌,有些担忧的四处观望了一下,提醒道:“如果让人听见我们在这里妄议主人,可就不好了!”
豆蔻却是不以为然,“我又不是大声嚷嚷,除了我们屋里几个,谁还能听见,这是在听风院,如果是在外头,我可不敢说。”
她似是不吐不快,接着道:“说好听点,是要把红杏姐姐抬作妾室,太夫人把人给了她,身契肯定一并给了,这样她走了以后,红杏姐姐会照顾她留下的一对儿女,还不敢亏待他们!又因着红杏姐姐这层联系在,可以常来往荣安院里走动,太夫人会继续照拂她的子女,以后有了新人进门也不惧了,真是好算计!”
忍冬唏嘘道:“她也是不容易,都是为了一双儿女打算。”
豆蔻冷笑:“是啊,她确实不容易,绦儿胡同的裴府肮脏事她没少处理,整日劳心劳力,所以年纪轻轻,就得了一身病!她为儿女打算,就能把别人填进坑里!既使是太夫人身边最体面的大丫鬟,也不过是一个奴婢物件,又算得了什么!”
忍冬被她说的一噎,没再言语了。
“那个裴二爷,很混蛋吗?”落葵问,她也不屑裴二太太的作为,不过听着,这个裴二爷才是问题所在。
白芷听到,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这是真没记性了!以前当着少夫人的面,也说过这话,被罚掌了自己一个嘴巴,现在还敢胡说!”
落葵觉得在这温暖的房间呆久了,喷香的板栗吃了,让她陷入错觉,以为还当是以前朋友局,可以随便聊八卦,从娱乐圈明星到某某国领导人都可以拉出来溜一遍。
她连忙讨好的朝白芷笑笑,对着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女孩喊着:“姐姐,我记住了,以后不敢了!”
白芷有些无奈的轻戳她一记。
白芷知道现下没有外人,说几句逾越的话,可能问题不大。
她没有阻止豆蔻,是因为知道豆蔻机灵,当说不当说,利害关系她自己都清楚。而落葵本来就有些憨实,现在记忆和规矩还都忘了,如果不及时提醒,让她养成说话不知轻重的习惯,恐怕又会为她引来祸事。
白芷也有些奇怪豆蔻今日表现,别看豆蔻年岁与落葵一般大小,比她和忍冬几人都小了两岁,但是她平时说话行事,滴水不露,既使私下里,也不大会当着她们的面非议主人家,不会给人落下一点话柄。
她想,也许是豆蔻本是从太夫人院子里出来的,以前得过红杏姐姐照拂,今日得知此事,故显得格外气不平吧。
落葵说了句‘混蛋’,虽然得了白芷斥责,豆蔻嘴角却轻扬起来。
“白芷姐姐,你忘了告诉她,她以前不仅当着夫人的面,叫过那人老混蛋,被夫人训斥了,也并不服气,回到屋里后,还私下说过,以后有机会,要套个麻袋把他打一顿,再沉江底喂鱼!”豆蔻斜瞟了落葵一眼,提醒她,她曾经说过的话。
落葵讶然,原身以前还发过这样的豪言壮语?
那这个裴二爷,真的是人渣至极?
白芷被豆蔻的话,说得一滞,她无奈地摇摇头,叮嘱道:“她私下气话而已,以后你们都帮忙盯着她一点,别再让她说出不适宜的话了!”
豆蔻道:“白芷姐姐,既然落葵不记得了,那你应当同她说说这位裴二爷的事,让她重新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该避的避,心里有个数。”
白芷觉得她说得极是,转头对落葵道:“确实,府里的事,我都应当同你说一下……”
落葵喝了忍冬添的第五杯茶水,还觉得心里火气噌噌的下不去,自从听了这个裴二爷的事迹,她才知道,人渣真的就在身边,而且还是一个有权有势,可能会左右她生死的人渣!
她们说的这个裴二爷,原是太夫人娘家侄子。
太夫人出身江州裴氏,与少夫人娘家崔氏,都是高门贵姓,为江州两大士族。
太夫人对孙媳妇崔氏颇为爱护,一来是因着嫡长孙的缘故,爱屋及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崔氏与她一般,都来自江州,且是名门出身,都是天生高人一等。
她与继儿媳梁氏不大对付,除了婆媳关系天然就带着矛盾问题,也是因为她不大看得上梁氏出身。
虽然梁氏是贵妃娘娘与寿宁伯爷的庶妹,但是梁家在贵妃没有入宫之前,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商户人家。
当年如果不是梁婕妤宠冠后宫,并生下皇子,升贵妃,她的庶妹跟着水涨船高,并由贵妃授意,平国公夫人做媒,太夫人裴氏是绝不会让儿子继娶商户庶女为妻。
梁氏入府后,为陆侍郎生下一儿一女,裴太夫人也并没有对她另眼相看,反而对着后来入门的孙媳妇崔氏更加亲厚。
崔氏嫁进来后,她几次提出要让崔氏帮忙梁氏分担管家事务,都被梁氏各种理由拒绝了,故而府里老中少三位夫人的关系,是有些复杂和紧张的。
主家夫人们之间弯弯绕绕的关系矛盾,白芷之前隐晦的同落葵普及过,虽然她没有说得太仔细,但是落葵宅斗电视小说看得多啊,自己就能摸索脑补出来白芷没说透的话。
豆蔻没有提到裴二爷的事,白芷都没想起来和落葵说起这个对陆府里丫鬟们来说,最大威胁的存在。
裴二爷是裴太夫人二兄的次子,因为性格混账,在江州老家惹了事,跑到京城投奔姑母,太夫人就把自己在京城绦儿胡同的二进宅子给他借住,这一住已有数年有余。
裴二爷刚到京城的时候,三天两头就会上府里探望太夫人,陪她说话聊天,经常谈起江州老家的故人旧事,令太夫人感怀唏嘘,还会从外头带些稀罕的吃食和小物件进来,又加花言巧舌,讨得太夫人喜欢。
他来了陆府几回后,有一次传出外院一个负责花草养护的小媳妇,被人打晕jian污了,醒来后差点抹了脖子,幸而被人救了下来。
陆府大管事严查此事时,查到裴二爷身上,他当时也不敢声张,私下报了太太梁氏,那时候梁氏正因为给准备秋闱的陆大公子院子送了好几个美婢进去,被太夫人痛斥一番,她接到大管事的禀报后,也不欲把事情闹大,以免太夫人以为她心怀不忿,有意下了婆母脸面。
因为梁氏把这事抹过去,除了府里下人间瞒不住传扬开来,太夫人并不知晓侄子作为。
裴二爷从姑母院中出来,喝了点酒,看到顺眼的小媳妇,就把人拉入花园子里给糟践了,事后倒是有些忐忑不安,有一两个月不敢上门,生怕被陆府找上门来,或被姑母责罚,把他赶出去。
但后来一直风平浪静,也没见陆府有什么动静。
他因为喝花酒,欠了一堆帐,身上没有什么消遣银子,就大着胆子再去找姑母。
再次进府,门房仍旧恭恭敬敬地把他迎进去,到了荣安院,姑母待他依旧和蔼可亲,还不满的问他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裴二爷心一下就安了。
那年秋闱,陆大公子榜上有名,阖府都是欢天喜地,太夫人要求,陆侍郎首肯,陆府摆了三天流水席招待宾客,庆贺陆观中举。
喜宴的最后一天,荣安院里的一个丫鬟夜里突然投了井,被人发现的时候,早就已经泡得不成人形。
太夫人震怒,她没想到大孙子大喜的日子里,竟然发生这种事,还是平时颇得她看中,觉得还算乖巧伶俐的贴身丫鬟触了她的霉头,怎么都不能原谅!
她当时不管丫鬟有什么冤屈,深恐晦气影响孙子接下来的科举进阶之路,一怒之下,直接下令把人丢到乱葬岗。
后来请了寺里的大和尚来府里念了几日太平经,又请了道士过来重新查看了风水。
太夫人气消后,才想起让人查一查丫鬟出事的原因,不用她吩咐,梁氏来和她请安的时候,语气含糊地说,有人看到那个丫鬟是被人侮辱了,所以才投了井。
太夫人以为是哪个宾客醉酒干的,正想探问究意,梁氏说自己也是听管事婆子说的,叫管事婆子来回话。
婆子过来后,口述自己亲眼见着是裴二老爷,对太夫人的丫鬟行了不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