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因旱灾蝗灾死了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变成乱民、流匪,祸乱地方的流民日益增多,朝廷仍陷在储位之争中,皇帝在几个儿子之间犹豫不决,现在都躲在后宫不想早朝,他斥了一个个上折子请立太子的官员,或贬或降,但禁不住这些人前仆后继的递上折子来。
这些折子,便是这些官员的投名状,此时被贬,只要拥立的真龙上位,日后高升可待。
在这个凛冽的冬日,草原那边的蛮族又有异动,屡屡犯禁,朝廷兵马不敌,一道道城墙被破,城中财物被抢略一空,百姓如牛马般被掳走,再失去几座城池,便要打到京里来了,皇帝在后宫再也坐不住,重新上了早朝,一道道任命下去,又从各地调兵,想要把蛮族拦在外面。
崔慎每次与陆二少爷说起这些战事,都是义愤填膺,他从豪侠梦,又变成将军梦,想着策马扬鞭,驱逐达虏。
落葵随安哥到这边玩时,都会偷听他们谈话,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所在的这个时代,真的不容乐观,这气候像极小冰河时期,各地叛乱四起,草原蛮族入侵……
现下四处人心惶惶,崔氏都担心在同德府的陆观,不知会不会遭遇乱民,只有梁氏,仍旧一心想为女儿找个佳婿。
梁秀嫁与四皇子之日,陆二小姐在屋里哭了一整日,眼泪水都哭干了。
四皇子成婚三月,梁秀便传出有孕,她又狠狠哭了一场。
小年前,崔慎便载了两马车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到崔宅,年总是要在自家宅子里过的,他以这个理由,终于让陆尚书点头,放他出府去了。
崔慎新年期间,大宴宾朋,叫了国子监及外面结交的各路朋友来崔宅做客,崔氏虽怀着孕,却还是担心这个堂弟没了约束后,由着性子胡闹,经常使人过去盯着他别乱来。
落葵便被派了这个差使。
这日崔慎还请来了吟月阁的言月姑娘,她只是献曲一首,表演完后,也不多作停留,推拒了几位仰慕她的公子的邀约,便从正堂离开,经过园中的扇形拱门时,听到前面来人说,“落葵姐姐,慎少爷今日只是请了几位好友来家中做客,大家只是吟诗喝酒……”
“鱼肠,你们少爷像是会吟诗之人?”落葵都听到前方传来的歌舞声,“看来你们慎少爷出来后,娱乐节目挺丰富,这是请了小娘子过来弹琴唱曲?”
言月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有一副好歌喉,所以对声音天生比较敏感,听过的声音,一般都会有印象。
面前这个眉目英气,生得鹅蛋脸的丫鬟她确信自己没有见过。
她在盯着人看时,落葵也发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状若无事的从她身边走过去。
言月没有放过她眼神的变化,她看着落葵的背影,那比身旁小厮还高了半个头的高挑身影,很是熟悉,蓦地,她想了什么,连忙垂下眼眸,带着小丫鬟急步离去。
落葵这边,心脏也扑扑跳,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到言月,虽然那晚她蒙着脸,觉得对方应该不会认出自己,还是有一丝隐隐不安。
几日后她再过来,果然听到崔慎在问,“你认识吟月阁的言月姑娘?她向我打听你的事。”
落葵连忙道:“你没告诉她吧?”
崔慎好奇道:“告诉她什么?我只说你是我堂姐身边的丫鬟,你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吗?”
落葵默然。
“还没说,你怎么认识言月姑娘的?”崔慎追问。
“我不认识她,我哪里去认识什么言月姑娘,我能像你一样,随便上青楼,还可以把人家头牌叫到府里唱曲的吗?”
崔慎红着脸,不满道:“我什么时候去青楼了,你不要胡说,更不能在我堂姊在前乱说!”
落葵不想他继续追问,转开话题道:“慎少爷,你这演武场可比陆府大多了,前面那些是草靶吧?你会射箭吗?能不能教我?”
崔慎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当然大了,我特地把一个小院推了,把地方扩大出来,这里跑马都没问题,你想学射箭?我可以教你,只要你帮我在堂姊面前说些好话。”
“没问题。”落葵道。
之后她来崔宅的时候,不仅跟着崔慎学了骑马射箭,还把他这里的各式兵器,都耍上一耍,现在她刀剑鞭枪,都能上手了。
二月二龙抬头。
崔慎提出带安哥儿出去看民间热闹的龙神祭,崔氏说外面依旧寒风瑟瑟,不肯让安哥儿出去,后耐不住安哥儿求恳方才同意,让他穿得密不透风,又派了乳母小厮随侍,想想不放心,又让落葵和豆蔻一块跟去。
陆二少爷在门口碰到他们,也兴致盎然的提出一同去。
崔慎和陆勉骑马,落葵和安哥儿他们坐马车,大约行了一个时辰,方到了地方。
在马车中,便听到锣鼓喧嚣的热闹声音。
龙神祭是民间自发组织的,每年都是在东郊举办,这里离皇陵也不远,百姓们可能是想就近沾点龙气。
虽天气严寒,百姓们脸上冻得通红,却难掩喜意,看着一排汉子手举木杆,支撑着一条纸扎彩绘,活灵活现的长龙,从队伍中过去,后面跟着两台轿子,上面分别坐着两位戴着犄角,作龙王打扮的人,不知怎地操作,竟能分别喷出水火来。
那位水龙王的水喷出后,无数百姓前仆后继想要接点回去,落葵却急急避开,不知那长嘴龙口之中吐出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混合着口水,那可太吓人。
不过百姓们丝毫不在意。
另有众仙家打扮的人从队伍中过去,也洒了不少仙水,让百姓争抢。
有主祭之人喊出,“祈求龙神消灾赐福,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所有人都纷纷跪拜下来,虔诚的磕头。
安哥儿看得十分有趣。
这里还有许多小贩出来做生意,崔慎给安哥儿买了一串糖葫芦,乳母却不给安哥儿尝,直道外面东西不干净,吃坏肚子怎办。
在安哥儿祈求的眼神中,崔慎摊摊手,做无能为力状,他自己倒是在这里吃了饱,不仅在小摊上吃了一碗抄手,还吃了粉糕、炉果、鱼羹,他邀请陆二少爷同尝,陆二少爷皱着眉,连忙摇头,他看了一个小贩吐了口水抹手,再去揉面后,打死他也不会去吃这里的东西了。
回程途中,马车刚行出不远,就听车帘外崔慎大叫一声:“前面出事了,我去看看,陆兄,你先带安哥儿他们回去。”
“慎弟,别去,快回来!”陆勉喊道。
落葵下马车询问情况,陆勉面色紧张道:“刚才有十来个黑衣人手持兵刃,个个凶神恶煞,骑马追着一个受伤之人从我们旁边过去,你们慎少爷说,不知他们想干什么,便跟了上去。”
落葵也跟着着急起来,这崔慎,太好管闲事了,这种事岂能往前凑。
如果他有个万一,崔氏那里可不好交代。
“慎弟真是的,太莽撞了!”陆勉气道。
“二少爷,你带安哥他们先回去吧,给我一匹马,我追去将慎少爷带回来,以免他出事。”落葵道。
陆勉知道落葵身手不错,想想便同意了。
落葵骑上马,跟着尘土扬起的踪迹,策马追了上去。
“谢琅,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吧?”三皇子面色阴鸷地从土地庙里走出来,“我也没想到,我想引来的幕后之人,竟然是你!一个落魄纨绔,竟然敢在背后算计于我!”
三皇子拄着拐杖,咬牙切齿。
谢琅见到他后,面上的惊慌一闪而过。
“三殿下,这土地庙人人能来,今日是龙抬头,我想来这里烧柱香,难道有甚么问题?怎么引得你做如此猜测,甚么幕后之人,在下可是听不懂。”谢琅轻扯着唇角,不急不徐道。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三皇子对身旁的人吩咐道,“把那贱人带上来!”
几个侍卫押着嘴角渗血的言月走了出来。
“谢公子!”言月担心地惊呼,“你,你快走!”
三皇子桀桀笑了起来,“走?走到哪去?谢琅,我将你押回去,你一番推托,父皇或还想和稀泥,不想被世人说对平国公府赶尽杀绝,要留你一命,所以,我不打算把你交出去,就在这里解决了你,这里绿水青山,还算是为你找了一个不错的埋身之处。”
谢琅笑道:“三皇子私杀臣子,就不怕被人追查出来,彻底绝了上位之路?”
三皇子拍着自己的伤腿道:“不劳你费心,我先报了自己的腿仇,再把阻碍我登顶之人全都杀了,最后皇位,不是一样落在我的手里。”
谢琅点点头,一副甚是赞同的模样,“有道理。”
三皇子见他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没有戏耍他的机会,有些遗憾,故主动道:“你可知我是如何查到你处?”
“愿闻其详!”
“我根本不信梁赟那蠢人的话,什么王传投靠了老大,所以王传所带来的香囊,便成疑点。”三皇子指了言月,“细问过服侍王传的奴才,他们说,王传当日佩戴的香囊,不是死后尸身上发现的那个,原先那个香囊,是这个言月所赠。”
言月面色苍白,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贱人!对你起疑后,便故意惊动你,让你引出幕后之人,没想到你竟与这个废物勾连。”
“再是废物,不也一样可以让一位有希望争储位的皇子,变成了一个瘸子。”谢琅竟似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般,继续激怒三皇子。
三皇子盯着他看了看,狞笑道:“好,很好!那我就把你两条腿先卸了,让你在地上爬上一阵,再结果了你。”
说完身后的黑衣人蜂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