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照没有说银钗已经找到的话,小丫鬟知道的越多,意外与危险也越大。既然她是兰娘的妹妹,那就应该按照她姐姐希望的那样,好好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他只是点头允诺:“本县知道了。你放心,本县会秉公执法,为你的姐姐也洗清冤屈。”
小丫鬟跪在地上,深深叩首:“谢大人。”
小丫鬟离开,又将门关上。她脸上的悲意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仍是怯生生的模样。
厉鬼问她:“怎么在里面耽搁了那么久?”
小丫鬟细声细气:“大人吩咐奴婢在里面伺候他们用膳。”
“那你怎么空着手出来了?”
小丫鬟更害怕了:“因为……因为奴婢只是粗使丫头。他们嫌弃奴婢笨手笨脚,不愿让奴婢伺候。”
厉鬼上下打量了眼这豆芽菜,啧,清汤寡水,难怪里边的人不让她伺候。
“快滚快滚。”
“对于那小丫头说的,你信吗?”孟谅缓缓走过来,看着食盒,神情不明。
褚照道:“跟我知道的大致相符,应该是真的。”
“你这性子可不对。”孟谅摇了摇头,“有时候真的的确是真的,可是同样也会伴随假的。若你是当年那位身份贵重的大人,你明明都将对自己夫人有救命之恩的姐姐兰娘杀了,会不把她的妹妹也赶尽杀绝吗?即便那妹妹年幼,少不知事?”
褚照皱了皱眉。
“师兄这话,莫不是觉得妹妹是颗棋子,被人留下故意利用?”
“你刚刚没有将银钗说出来,是好事。无论对我们自己,还是对她。”孟谅面无表情,“不算你太蠢。”
褚照觉得,自己也不是挺欠打的,更欠打的明明是他的师兄!
真可惜,满朝文武没一个顶用的。分明每个背后都恨师兄恨的牙痒痒,却没有一个敢套师兄麻袋。
褚照自己自然跃跃欲试想把孟谅套麻袋。
可惜他武功不管用。还没摸近呢,估计就被孟谅当敌人嘎了。
孟谅道:“一顿饭不吃,你饿不死吧?”
褚照从如何套师兄麻袋的危险念头中艰难拔出来,也看了眼食盒:“那便不吃吧。”
他们安静地在正堂里等着。郑志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正堂的门很快就开了。
郑志一眼就看到桌上的食盒,蓦然冷笑:“倒是警惕,居然没有吃。”
他挥了挥手,两只妖气冲天就是不知道什么种类的妖,就押着奋力反抗的小丫鬟上来。
“放开我!放开我!”
郑志似笑非笑:“这个小丫鬟可自作主张的很,居然还敢收买厨娘。说!你们跟她,都说了些什么!”
“……”
“不说话?”
郑志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他冷笑:”不说是吧?既然如此,黄大、黄二,这个小丫头就赏给你们了。”
孟谅还好,他本身就是督察院的人,再大的场面也见过,再狠的刑罚也亲手做过,如今身为院使,只会更加冷漠无情。
褚照却看不下去。他淡淡瞥了郑志一眼:“慢着,不是你吩咐的让她将食盒送来吗?”
听到褚照出声,孟谅眉头微微一皱。
而郑志嗤之以鼻:“将死之人,还需吃饭?”
闻言,褚照恍然大悟:“这么说来!还真是这个小丫鬟自作主张?哎哟,莫非是本县真的已经美到连敌人府上的丫头,都不忍心本县挨饿的份上了?”
“既然这样,我可不会允许你们对本县的脸的追随者出手了。”
话音未落,褚照抽出燕矶扇,便往两个妖精身上抽过去!
天师府的法器天威浩荡,两个妖精不过是普通小妖,哪里是燕矶扇的对手?
他们痛呼一声,被燕矶扇打到的地方直接开了一个大口,顷刻血肉模糊。褚照顺手将那个暂时没了危险的小丫头拎到了后边。
“师兄!交给你照顾了!”
说罢,褚照打开燕矶扇,行云流水,端的是翩翩公子世无双的姿态。纵然是打架也极具美感。
孟谅:“……”
被推到他身边来的小丫鬟好不容易站稳,看着跟两只妖精缠斗在一起的县令担忧不已。
“大人他能打过他们吗?”她不停伸脖子往那边望。
孟谅面无表情地按住了她的脖子,手阴凉的像是蛇:“别乱动。看着打就是。”
“哦。”小丫鬟茫然应下,十分听话顺从。
没一会,就分出了胜负。
打赢了的褚照神清气爽,他就算当了县令,他的武功也没荒废嘛哈哈哈。
看到两只妖倒在地上,郑志进来找茬的脸,明显气的不轻。
他阴森森看了他们一眼,招手,让更多的厉鬼妖邪冲进来。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被附身了的兵士。
这些兵士浑身都滚着黑色或红色的气,当然,这是褚照看到的。小丫鬟因为经常接触也能看到一点儿。只有孟谅,他就觉得他带来的兵士,看起来十分古怪,其他什么也没看见。
不过看到褚照凝重的表情,还有身边这个小丫鬟明显害怕得要发抖的模样,孟谅也明白这些兵士已经不是他带来的兵士。
忽然,那些古里古怪的兵士跪地:“请大人离开。”
又被师弟猜中了。孟谅挑眉。
郑志冷笑着看在他们:“巡按大人,你的兵在老夫府上可是待不住了。还不走吗?”
孟谅正要说话,小丫鬟忽然拽了拽他的衣服,十分紧张:“不要走!那些兵……都被附身了!”
孟谅低头瞥了眼不过到自己腰间略上高的小丫头,抽了抽嘴角,他堂堂督察使,七省巡按,用得着她教?
不过论对妖鬼的熟悉,还是褚照更好。所以孟巡按看向褚照:“褚县令以为呢?”
褚照也看着那些兵士,知道不出去恐怕不行。现在他们不出手,只是因为郑志不愿意自己的为官生涯报废,强力弹压了他们。
可如果他们迟迟不走——那些个妖鬼可不是真心听郑志的,绝对会张牙舞爪扑上来。
但要褚照来看,与其带着这么多个被附身的兵士到大街上,还不如就在郑志府邸。好歹郑志府上的人,不是为非作歹,也是助纣为虐,算不得无辜。
再加上乱葬岗的事情有了刚刚那个小丫头,已经引出来了。尽管有些意外,然而褚照确实没了再出这个门的必要。
于是他扬起笑,笑得满园春色都羞了颜,艳丽的眼角堪比天际的红霞。
所有人都被这一笑,惊艳得恍了神。
可这个绝色的人物儿,却薄唇轻启,吐出无比冷漠的字眼:“兵士以下犯上,不从军令,为何罪?”
“为……死罪。”对面妖鬼有人恍恍惚惚地说。
回过神的郑志:“……”靠,饭桶!
褚照笑得更加妖异了,那双桃花眸熠熠生辉,他道:“好啊……那就,死罪吧。”
话音一落,褚照便夺过一把兵士随身携带的刀,扔给孟谅。他没有发现的是,在他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有一张纸自主燃烧起来!
只是那自主燃烧,并没有影响到别的东西,甚至荷包都没有烧出一个洞。
孟谅有了刀,也算是有了趁手的武器。他并没有选择去杀那些兵士,反正也杀不死;而是带着那个小丫鬟,一边格挡来自各路兵士的阻挠,一边不断往郑志那边过去!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孟谅一向明白!
郑志也看到那个疯子即使带着个拖油瓶,也丝毫无阻地往自己这边来了。他惊恐:“来人!来人!”
褚照的脸上溅上兵士的血!
燕矶扇不断旋转、挥打、切削、拦劈!
只是单人作战时燕矶扇自然趁手,到了群体作战,若不是褚照练习流云步多年,恐怕早就因为反应不够及时、动作不够灵敏,而被众人所围杀了!
饶是如此!褚照的心神也越来越不平静,人终有力竭的时候,这里只有他一人有法器,他必须尽快将这些兵士全部解决!
这样一想,连褚照也没有发现,自己每天都有小心收敛起来的青气开始不断挥发!
他只知道自己用燕矶扇越来越顺手,力量越来越强大!
那些妖鬼本来只是奉命杀人,可是现在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悍不畏死地往这里冲!到最后连阻止孟谅抓郑志的人都没了!
那股青气,好闻到不可思议!
如果他们能吃到……
贪婪。
垂涎三尺。
褚照的官袍上血迹斑斑,那些妖鬼跟不知疲惫一样,一波一波地向他冲来,似乎要用车轮战消耗完他的体力!
期间有很多兵士都死于燕矶扇下。
可是很快,他们的眉心又重新浮起鬼气、妖气;他们狞笑着,又加入了战局!
燕矶扇的震慑,在青气对妖鬼的诱惑下,作用为零。
正堂之外,黑夜似兽贪婪吞灭人间。
荷包那张自作主张燃烧的纸,在这一刻终于燃烧殆尽!
刹那间,一道清光破空,整个昏暗的知州府顿时明亮如白昼!
褚照惊愕地发现刚刚还围堵自己的妖鬼,在那片清光下瞬间动弹不得!
啊这……
他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那种预感,就跟老师抓到了他不好好读书,孟师兄抓到了他在外面闯祸,颜师兄抓到了他在跟人打架,他爹催着他成家立业,他娘念叨着没影的孙子,陛下突然派人来向他讨债……
完了!
这要怎么解释!
褚照整个人都慌到不行,尽管他自己也闹不明白自己干嘛突然那么慌。怎么整得跟做错事,害怕被骂一样……
那片亮如白昼的清光终于分散,一开始是一片,后来变成光点,再最后光点汇聚……
岑元子冷冷的目光看了过来。
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