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直想到近来县衙的传闻,顿时嘿嘿笑道:“送给岑元子嘛。大人你放心,小的省的嘞!”
褚照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明直的傻笑,就有些心累。他踹了他屁股一脚:“废话真多!”
耳根却不自觉地红了。
崔师爷看到这一幕,心里又是叹气。大人这哪是心悦岑元子那么简单?那是一点都不求回报的想让她心喜啊。
这洗手作羹汤……
放在别人家里,可向来是闺阁女儿讨好心上人的手段啊。
崔师爷有些想扶额。
县衙上下都得了南瓜饼,都喜气洋洋的。
有馋嘴的,实在受不了那香气,等不到回到家跟家人再吃,先咬了一口。覆在南瓜饼上的芝麻酥酥的,南瓜饼的皮软软的,里面包裹的豆沙馅,甜味恰到好处。香的让人差点吃掉自己舌头!
褚照终于做完全部的南瓜饼,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做一个县衙吃的量,还真是累啊。”
“累你还做?”岑元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褚照刚听到她声音,就转过头。
看到她,哪怕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就打心眼里忍不住欢喜起来:“我做的南瓜饼好吃吗?”
“好吃。”纪岑道,不吝夸奖,“比我吃过的许多点心都好吃。”
褚照就笑:“说我做的好吃,我是信的,可你说比你吃过的许多点心都好吃,我不信。天上的点心不比地上的点心好吃吗?”
“也就那样。”纪岑漠然道。
褚照仍然觉得她在蒙他,只是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他觉得世人爱听马屁,一定是有原因的。
纪岑走过来,低头看了眼他的手。原本修长细腻的手指上,眼下全是金黄色的面留下来的痕迹。她蹙眉:“下次累就不要做。”
褚照道:“那可不行。我喜欢。而且你没觉得,他们拿到我做的好吃的,都十分高兴吗?跟过节一样高兴!”
纪岑想了想,好像沿路走过来,每个人表现的确实都很高兴。
褚照就道:“你看吧。”
他洗干净手,让厨娘也去吃一点劳动果实,然后就跟着岑元子走了。
“这个配茶好吃。不会过于腻。”褚照道,“不然吃了两个,你就不会想吃了。”
纪岑道:“不配茶也好吃。”
褚照很得意:“那一定是我做的好。”
直到褚照自己吃。他干吃了一个,剩下的几个南瓜饼,就忍不住配茶了。
“你真的不觉得腻吗?”褚照问。
纪岑摇头。
褚照道:“看来你比我会吃甜。我吃一个就受不了了。”
纪岑“嗯”了一声:“或许。”
褚照觉得岑元子今天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他只能继续找话题:“南瓜饼分给县衙的人,还剩下许多。你说我们去街上派送南瓜饼怎么样?县太爷亲手做的南瓜饼,肯定会有很多人想来拿一个。”
“也是为了他们高兴吗?”岑元子问。
褚照道:“这倒不是。我是想着,如果他们知道南瓜好吃,明年我让他们种南瓜时,他们就不会抵触去种了。”
“他们不可能做的有你那么好吃。”岑元子道。
褚照就笑:“那也一样。南瓜本身就是甜的,还能拿来当主食,他们会喜欢的。”
纪岑仍不明白,不过她答应跟褚照一起去派送南瓜饼。
……
“为什么要写牌子?”
“因为要彰显出我们的南瓜饼有多好吃,顺带再宣传一下南瓜的其他做法。”
“……”
褚照把惊掉的下巴合上,正常正常,不就是一挥袖子,牌子就写好了吗?
……
城东门。
颜旬夏带着长随来到庆泽县县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挨挨挤挤,人都围在城门口的一幕。
他忍不住问长随:“今天是什么日子?”
长随,长随也不知道啊。
他下马车,打算去问问情况。这门都堵着,马车都要过不去了。
“南瓜”
还没等完全走近,长随就看到一块木板高高立着,上面写着这两个字。
耳边,充斥着百姓们的喊声:
“我也要!”
“给我留一个!”
“张三!你已经拿了三个了还不够吗?”
“我第一个是给我娘的!第二个是给我媳妇的!第三个是给我儿子的!这个才是给我的!”
……
长随这边想挤进去。
才挤过一个人头,就又被百姓们挤出来。
长随那边想挤进去。
还没完全挤进去,就不知道被谁给踩了一脚。
要不是因为试送的南瓜饼快没了,被赶去县衙补充南瓜饼数量的明直看到,长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明直抱着竹箩,伸长脖子:“诶诶!那个谁!对!就是你!”
长随看到明直,一愣:“你不是褚少爷旁边的明直吗?”
“文喜还真是你啊!”明直说着,就忍不住往旁边张望,“你都在这里了,那颜大人呢?”
文喜带着自豪道:“我们大人刚审完了案子,现在正在马车上呢。喏,就是那辆马车!”
明直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他道:“你等一会儿。”
文喜正想问怎么个等一会儿法,就看明直憋了一口气,凭着一股蛮牛似的冲劲,硬生生抱着竹箩挤进了人堆!
文喜:“……”
他目瞪口呆,原来要这么挤,才能挤进去啊。
“大人!大人!”
褚照抬头看到明直:“你怎么才回来啊!让你回县衙拿的南瓜饼呢?”
“在这呢,在这呢。剩下的全都拿来了。”
岑元子伸出手。
明直忙不迭将盖子打开,嘴上问:“有些重。岑元子要不要小的来……”
还没说完,竹箩就被岑元子拿走了。
褚照看了眼,连忙起来要接过竹箩,岑元子却道:“你有客来访。”
他?有客?来访?
褚照指着自己一头雾水。
明直一拍脑袋:“大人!我正要跟你说呢!颜大人已经在城门口了。就是这门堵着,颜大人的马车进不来!”
褚照听到这句话,连忙起来组织自己的百姓:“都给本县排队!别堵着城门!那些个不守规矩想插队或者别的什么的,要是让本县看见了,别怪本县无情,不给你派南瓜饼了!”
如此喊了几声,百姓们没多久就井然有序。
褚照欣慰。一转头,看到岑元子竟然开始给最开头的百姓分发起南瓜饼了,他想了想:“那你在这里发,我先去见过颜师兄?”
这话刚说出口,褚照就觉得不妥:“算了,还是……”
“好。”她平静地说。
褚照:”啊?”
她侧眸看他,平淡道:“我说好。”
褚照难以相信素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岑元子,竟然真的愿意为百姓分发南瓜饼。他犹犹豫豫:“那,那就麻烦你了?”
纪岑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她也只是“嗯”了一声。
现在的反应对了。
可是刚刚她怎么会答应自己那傻乎乎的要求啊?
算了算了不想了,有人帮忙还不好?
褚照自我安慰一番,然后带着明直跟文喜汇合,再去颜旬夏所在的马车里。
“师兄!”褚照还没完全走近就喊。
小师弟?
颜旬夏有些惊讶,他不应该在县衙吗?怎么会在城门口?
掀开车帘,迎面向自己走来的果然是褚照。颜旬夏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你早听说我今天到了?”
“哪能啊。是刚刚明直看见文喜在,我又刚好在城门口,才知道师兄你到庆泽县了。”褚照说完,又关心问,“彭大人那件事,怎么样了?”
颜旬夏的脸听到这句话便一冷,沉声道:“你是遭了无妄之灾。”
“怎么说?”褚照错愕。
颜旬夏道:“那只猫妖,很早就与彭大人认识了。甚至猫妖能开灵智化作人形,都是多亏了彭大人。”
“这是有恩啊。”褚照道。
“没错。”颜旬夏颔首,“彭大人在边疆救下了当时吃了灵果侥幸化作人形的猫妖,并将他留在身边。猫妖伤好以后,就一直想要向彭大人报恩。连彭大人到别处上任,他也会跟着去。彭大人一直知道这个被自己救下来的小孩对自己忠心耿耿,却不知道他是猫妖。”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褚照不解。
颜旬夏冷笑道:“因为彭大人忌惮你,怕你在青州势大,挟制他的权力。一心要报恩的猫妖听到了彭大人在与幕僚谈话时透露出的担忧,便想要来庆泽县暗算你,最好把你折腾下马。申生就是它选中的将它带到庆泽县的目标。”
颜旬夏缓了缓,又道:“那只猫妖起初并没有想到麦麸换粮的主意。是知道了申生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又知道县衙正在征收夏收,才想到了这在他看来两全其美的妙计。”
听完前因后果,褚照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不知情,彭大人本人也不知情。还真是跟师兄说的那样,无妄之灾。”
颜旬夏先是点头,然后严肃地说:“这也是师兄我要跟你说的,所谓中庸之道,方能长远。师弟,我知道你年轻气盛,有许多抱负想要实施。可是……你做的一切,实在太过惹眼了。”
褚照道:“怎么师兄你也说惹眼?”
“不惹眼吗?——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圣人信着你,护着你,你早就在这官场跌的粉身碎骨了?”颜旬夏恨不得撬开师弟的脑袋好好看一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就不能有点阴谋诡计吗?
两个师弟都让他操碎了心。
褚照看出颜旬夏的想法,他:“……粉身碎骨不至于。大不了我辞官不做嘛。”
颜旬夏神情复杂:“你舍得?”
褚照很光棍:“有什么舍不得?本来我做官,就是为了让妖魔鬼怪不敢轻易靠近我。”可现在他都跟岑元子混那么熟了,连阴间都有谢必安当朋友,他还怕个啥?
“那这个县的百姓呢?”颜旬夏指着县城城门。
褚照也看过去,好半晌才说:“就算我一直当官,我也只能管一时……又不能管一世……缘分总是会尽的。”
这话说的跟那群和尚道士,几乎一个调调。
颜旬夏很怀疑自己师弟是不是被掉了个包。他的师弟,眠花宿柳虽然算不上,但是至少真的玩世不恭啊?
怎么会冷不丁说出这么惆怅这么有禅性的话?
他干脆转了话题:“还没问你在城门口待着干嘛?”
褚照:“!!”
颜旬夏奇怪:“你那什么反应?”
褚照已经跑了,边跑边喊:“岑元子!别都发完!我师兄还没吃南瓜饼呢!”
颜旬夏:“……”
他把之前的怀疑收回。当官了还那么不着调,除了他师弟还能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