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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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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玉韬父亲在前年年初病死,家里只留下了一家布铺和一些田产,留给罗家的孤儿寡母。那时的罗玉韬已是童生,若再上进些,一个秀才大抵也能考中,早可以算是顶立门户的好男子。只是不知为何,不管他娘如何为他寻摸亲事,总没有好女儿肯嫁给他。

“总不过是嫌贫爱富罢了,待我考中功名,他们一个个一定都会后悔。”

亲事便一直拖到了二十九,罗玉韬也依然没有成亲,也没有如愿考上秀才。

家庭事业两失利,面对自己堪称失败的人生,罗玉韬自然失意不已。正想着是不是听母亲的娶一个比他大十岁的寡妇,好歹可以传宗接代,颜如玉出现了。

正如褚照在初听到江明钰说的话,所猜测的那样,颜如玉就是以真人的五官模样为原型,来变化的。

就像后世网上流传的段子:

你以为的美人计是“帅哥,陪我喝一杯”。

可真实的美人计却是“重八,你怎么也老了”。

在人心上,颜如玉确实把握得极稳当。

但与江明钰说的又有些许不同。

读书人心目中的颜如玉,那是环肥燕瘦,样样都有。而罗玉韬喜爱追求的那类颜如玉,长相柔美,性情温顺,就像他曾在柳树边惊鸿一瞥,就难以忘怀的雪娘一样。

但比这更重要的是,身为他的女人,即使他如此落魄,她也不会责骂他没出息,反而对他千依百顺,满心满眼地崇拜他。由颜如玉所变化出来的“雪娘”就是这样完美契合罗玉韬所有要求的女子——真实雪娘的性格如何不知道,罗玉韬作为一个只敢在暗地里偷看一眼的书生,也没实际接触过。

可这不重要。他已经有了完美的属于他的“雪娘”!

雪娘的诗词文章还做的极好,罗玉韬一见她的诗词便甘拜下风,后来将这篇文章拿去书院,果然也是鸣惊四座。

褚照:“……”哦,软饭男,还想搁这大男子主义,建立男子为天的地位,让一个分明十分聪慧美丽的女子扮痴扮傻去伺候崇拜他,来满足他那点可怜自卑的自尊心。

罗玉韬一心认为有颜如玉的帮助,他此次乡试一定能夺得魁首,便不再关心家里的布铺田地。哪料他声名鹊起,越来越多的金陵才子请他去参加各种诗会。而既然是“会”,必然需要掏钱,他们所玩的,也远远不止“诗”这一项。罗玉韬跟着这些才子,一个没留意,那些微的家产就全部耗空了。

他的母亲因此责骂他,他自己也愧疚不已,只有颜如玉暗暗鼓励他“千金散尽还复来”。

罗玉韬重新打起精神,决心好好念书。他的母亲见他脚踏实地,心里不再想着寻欢作乐,便也决定全力支持儿子读书。罗玉韬是知道自己没有考中功名的本事的,便想着让颜如玉帮自己。哪里想到,最后他写下的文章竟然与考场上的一名才子的文章相撞——官府一查之下,认为是他在作弊,不仅取消了他的考试资格,还剥夺了他的童生身份。

褚照:“……”哦,考试作弊被抓。不过从这里来看,颜如玉并没有真正的才学,最多可能是从其他有才学的读书人那里瞧见了好的文章,然后摽窃过来。

罗玉韬因此抑郁不得志,终日卧倒在床上,只想着睡觉xx麻痹自己。颜如玉劝了他几回,他都听不进去。

“……后来,我母亲就在江府被他们害死了,颜如玉也消失了。我变得一无所有……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命运为何独对我如此不公?”罗玉韬颓丧道。

褚照:我看你是软饭男软脚虾,好吃懒做的屌丝一个还梦想着手搂美女脚踩作弊走上人生巅峰。

只是他还没嘲讽,江明钰就先阴阳怪气地攻击了:“命运为何对你如此不公?你怎么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呢?命运凭什么对你公平?”

罗玉韬怒目而视:“如果命运对我公平,就应该让我也有钱有权有势!这样我母亲死了,我也就不会对你们这□□邪小人毫无办法了!”

听到这话,褚照掀了掀眼皮:“到底是为了对他们毫无办法这个缘故,渴望命运对你公平,让你有钱有权有势;还是你本身便渴望着有钱有权有势?”

罗玉韬涨红脸:“这有区别吗?”

“如何没区别?”县太爷挑眉,“本县曾在东安县断案,那里有一个孝子,名为席方平。为救阴间被冤打的父亲,他四次申冤,经历火床、锯身之痛,仍不肯罢休……”

罗玉韬指着江明钰:“他家有钱,跟官是一伙的!”

褚照笑道:“到底有没有官民勾结,本县一问便知。”

左右现在想知道的颜如玉的信息已经知道了,褚照转头对翠微道:“你能不能去阴间看看罗玉韬的母亲是否还在那里,三日前才死的人,应当还未转世投胎。”

翠微高傲道:“我倒是能替你找人,可我不担保那里的鬼差会不会让我带鬼来见你。”

褚照道:“谢必安是我的朋友,你可以报上他的名字。”

翠微:“……”

她扯了扯嘴角:“牛眼泪备好。”

说罢,她整个人便跟僵住似的动也不动,连眼珠子也不会转了。

褚照吩咐铃娘将翠微扶着到边上坐下,然后静待灵魂出窍的翠微回来。至于牛眼泪,早有明直他们去准备。

不一会儿,翠微带着鬼魂回来,就是旁边还跟着一个人。

牛眼泪擦在罗玉韬、江明钰、杨子显三个人的眼睛上,他们顿时就能看见已经死去的罗母了。

罗玉韬很激动:“母亲!是不是江府的人害死了你,是不是江府的人害死了你?”

罗母只是神情很复杂地看着罗玉韬。

后者的声音越来越小:“母……母亲……”

罗母道:“你想凭借为娘最后的死,来获得一些钱财,是不是?”

翠微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在旁边看。

“不!不是的母亲!儿子是想,您在江府摔倒,怎么可能是无缘无故摔倒的呢?一定是有人害您!”罗玉韬慌忙说。

“可那就是我站不稳摔倒的。早在一个多月前,我便头重脚轻。我早与你说过,希望能用我的体弱,换你早日振作精神。可你没有。”

罗玉韬呆住。

罗母继续道:“你不仅没有,你还变本加厉。终日与那不知是哪家出身的女子厮混在一处。我的死不是因为江府,是因为你。”

一个母亲将一个残酷的事实,彻底揭露开来。

罗玉韬脸色变得惨白,他哀求道:“母亲……母亲……怎么可能是我呢……您这样,这样说……将儿子置于何地……我,我没有……”

“你好自为之吧。”罗母只是复杂地说,并不愿意听他的解释。也许她的心,早在听说她死了,而儿子不想着给她治丧,只想着要借她的死敲一笔江府时,就已经死了。

罗母看向江明钰:“江公子,妾身的儿子在今生造了孽,他以后会受到惩罚的,还请你不要气恼他。”

江明钰看到鬼的目瞪口呆,终于在这刻消失殆尽,他连忙说:“罗伯母说的什么话?那日,那日是我没有注意,如果我能早些注意到你的身体状况不好……”

罗母摇头:“这不能怨你。”

江明钰不说话了。

翠微见事情差不多解决了,琢磨了一下时间:“走吧,我带你回地府。”

罗母道:“多谢翠微姑娘。”

牛眼泪此时还未失效,江明钰瞪大眼睛看着一团灰色的冷嗖嗖的气,从地底冒出,然后包裹两个人的人影,让他们慢慢消失。

他一时惊呆。

喃喃道:“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鬼神之事……”

褚照听到这话:“颜如玉都有,你居然还不信有鬼神?”

江明钰回神,嘿嘿笑道:“我一直以为颜如玉是有人装神弄鬼假扮的,为的就是图谋人的家财。”

褚照摇了摇头,他可不认为颜如玉是来图人家财的。按颜如玉突然在金陵泛滥的情况来看,她们所图甚至不小。

杨子显却在这个时候瞪大眼睛,大叫道:“我记起来了!你是庆泽县的县令,启明三年的探花!所以你可以沟通鬼神!”

褚照受宠若惊:“我的名声已经传到金陵了吗?不过,可以沟通鬼神的可不是我。”

他们显然没把最后一句话放心上。江明钰也反应过来:“难怪你一个外地的县令,居然敢跑到金陵来多管……”

他被杨子显踩了一脚。

脸顿时痛到变形。

褚照就笑眯眯地看着,也不出声,也不求情。

等他们终于收敛好心情,褚照就作为“前辈”考校起他们学问来,连恍恍惚惚的罗玉韬也没有放过。

最后三人跟蔫了的鸡一样,抱拳告辞。

包厢没有了外人,褚照才请道:“谢兄请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也来了?”

说话间,一个高大俊美的白衣男子,变化出现,双唇殷红似血。

褚照道:“本来不确定的,你出来,我就确定了。”

谢必安闻言哈哈大笑,他撩开衣摆,在座位上坐下来。他也不外道,扯过那只盐水鸭就开始吃,边吃还边评价:“还是喜欢你做的炸鸡,更得劲。”

“那是你不会吃。吃盐水鸭用老酒配着更好,不信你试试。”褚照道。

铃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突然出现的白无常。

谢必安注意到了,他有意想逗这个看起来丁点大的小姑娘,吃盐水鸭吃着吃着,就突然露出一张青面獠牙。

铃娘没吓哭。

她拔出她的剑就怒吼:“你这鬼!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鬼!还想蒙骗大人!识相的还不快从大人身边退开!不然,就让你尝尝我青火剑的厉害!”

褚照看了看十分正常的谢必安,料想有怪。他抽了抽嘴角:“你吓她了?”

谢必安嬉皮笑脸:“只是逗了一下嘛。”

褚照对铃娘说:“他是地府里的白无常大人,不是什么恶鬼。”

铃娘举着剑:“……”

半晌,她默默放下了:“这样啊。”

谢必安吃饱喝足,才道:“我是为了颜如玉的事情来的。”

褚照蹙眉:“颜如玉的影响,已经波及到地府了吗?”

“也可以那么说吧。”谢必安翘着腿,“拿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女鬼举例,她本来应该安享晚年,有个十分孝顺她的儿媳和孙子,可是她提前死了。再拿她那个现在半死不活的儿子举例,他人是不怎么样,但耐不住祖上有些阴德,本可以保他到秀才。如今不仅没有秀才,童生功名也被剥夺了,自己也混成了那个惨样。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要魂归地府。”

褚照道:“因为颜如玉?”

谢必安拍了下大腿:“我就知道你会明白!总之呢,就是阎罗王怀疑是有人在背地里消福纳福,但终究阳间的事,我们阴间插手太多不便,还是得靠你们阳间的官。是以阎罗王特意命我将这个消息带给你。”

褚照:“……包大人?”

白无常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本来呢,日断阳,夜断阴,这样的事从古至今只有包大人在做。但谁让如今妖鬼肆虐呢?褚县令偏偏还那么巧的搁这方面有经验。所以啊,颜如玉这个案子算是一个考察期,只要你好好干,以后成为下一个包大人也未可知啊。”

褚照道:”谢了。但我对白天干活晚上也干活没兴趣。”

谢必安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回答,他嘴角抽了一下:“你就不能有点干劲?我在阴间那么多年,现在还在勤勤恳恳工作呢。你这么年轻怎么睡得着觉的?”

褚照很无情地说:“就是因为有你这个给地府打工的前车之鉴。”所以他才不想给地府打工。

谢必安运了运气,决定不跟褚照一般见识。

“那消福纳福的事你到底管不管?”

有道是“吃苦了苦,享福消福”,说的是人一生的苦与福都是有限的,你吃了苦,就是了苦,你享受福,就是消福。而所谓消福纳福,实际上就是有人靠消耗别人的福报,让自己享福。这也就难怪影响到阴间,让日理万机的阎王爷都对此不满起来。

想到颜如玉同样也在人间为祸,褚照叹气:“管。”

谢必安满意了,他拍了拍褚照的背表示看好,然后拎了一坛老酒和一只盐水鸭,回阴间去了。

今天着实被宰了一顿的褚照,捏着鼻子付钱。

好在收获也是有的,不然褚照是真心痛他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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