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发生变化的面孔一下僵住。
而很快,那张面孔又恢复了聂小倩的那张脸。
褚照冷冷地盯着她。
要迷惑的人不受她的迷惑,还拎出了携带龙气的尚方宝剑,颜如玉别无他法,只能不甘心地止步。
又哀怨道:“公子既然不愿意红袖添香,又何苦唤我出来?”
“大胆!”
虞小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怒声道:
“小小妖精,竟然敢对大人不敬!”
褚照瞥了虞小青一眼。
颜如玉这才意识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官,连忙换了个称谓:“大人~”
她眼眸含怨,只可惜褚照半点不为所动。
虞小青却觉得奇奇怪怪,忍不住鸡皮疙瘩一地起:“你好好说话!”
与此同时,聂小倩莲步轻移,弯腰,拾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抱朴子》。
“你若不好好回答我们大人的问题,”聂小倩浅笑嫣然,“这本书,我们也只好放在火里烧了。”
颜如玉一慌:“你们要做什么?!”
想想这三人都是铁石心肠,颜如玉又转头去看宁采臣,委屈道:“兄长~”
宁采臣却只呆呆地望着聂小倩出神。
聂小倩朝颜如玉勾了勾嘴角,无声吐露五个字:假的——真不了。
颜如玉又愤怒,又忌惮聂小倩手上拿着她的容身之处。若是她的容身之处被毁,她也会魂死道消的。
褚照撑着下巴,直到现在才出声:“好了。颜如玉,本县且问你,你从何而来?”
颜如玉咬唇不肯说。
聂小倩作势要烧书。
“不!不要!”颜如玉慌忙道,“我,我是昆山人氏。”
县太爷感兴趣起来:“你是人?不是精怪?”
颜如玉道:“我自然是人。”
“那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本名是什么?家住何处?”
颜如玉咬了咬唇,聂小倩作势又要烧书,她才赶紧又老实起来:“奴家本名黄莹莹,家住昆山黄家村,奴家……”
褚照耐心道:“是有歹人将你变作如今模样?”
“不,不是。是,是奴家自己许愿……”
原来,变作聂小倩的模样迷惑宁采臣的这名颜如玉,原名黄莹莹。自幼聪敏伶俐,只是生为卖药郎的女儿,身份低微。看中她的,她看不中;她看中的,看不中她。因此十九岁了也未曾许配人。黄莹莹本已死心,她爹娘要她嫁给粗鄙的猎户就嫁了,只是她的不甘心引动了神仙,那神仙便将她变做了颜如玉。
只要她愿意,天下男人,无论富贵公子,还是王孙大臣,都会被她迷惑住。就算对美色无所求,黄金屋、千钟粟,总有一样能吸引到人。
“除了你,还有别的颜如玉?”
黄莹莹点头。
这么说来,颜如玉在金陵泛滥成灾就说得过去了。只是……即便黄莹莹说她变成颜如玉,是她自己许愿。可这样的团体大案,背后没人组织操控,褚照完全不信。“将你们变作颜如玉的,是什么人?”
黄莹莹嗫嚅着不敢说。
褚照抬手。
聂小倩立即又要把书撕掉。
那颜如玉纵然为祸人间,有的却也只是一身惑人的本事,这样的小精怪,哪里是聂小倩的对手?她知道自己不敌,只能泣涕涟涟道:“是一个穿着百衲衣的和尚。”
“他的法号是什么?”
黄莹莹摇头。
褚照换了个问题:“就你所知道的,像你这样的颜如玉还有多少个。”
“我……我不知道……”
县太爷平静道:“你现在老老实实交代还好,若让本县查出来你知情不报,与着之前的罪名,那是数罪并罚!”
虞小青见自己的用武之地来了,立即朗声道:“这位黄姑娘可能不清楚,我家大人乃是青州庆泽县的县令,更是当今圣上钦封的金华府的巡按。不说其他,只在我们庆泽县,便有一专门关押各路违法犯罪的妖精的妖牢。此妖牢,由女娲娘娘座下的尊者岑元子亲监打造。你莫要以为你如今是颜如玉,便以为我们大人对你毫无办法!我们有的是法子,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黄莹莹本身就对官有着畏惧,如今一听,更是软倒在地。
岑元子是谁她不曾听说过,但是女娲娘娘……
她恐惧愈盛,不断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女子只是听那和尚的话,替他去迷惑了一些人!旁的,小女子真的不知情啊!”
褚照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抿了一口茶。
虞小青和聂小倩同时喝道:“还不将你知道的,全部从实招来!”
漆黑的夜,点着寥落的几颗寒星。
平地忽然卷起一阵风。再一看,原来是马蹄笃笃,踏过青石板路来。
官兵身披森冷的盔甲,腰间悬挂宝剑,马蹄声如死神催,倏尔摧残过周遭的枯枝与败叶。
“砰!”
“谁?!”
听到大门被粗暴踹开的动静,门房跑出来看,下一秒,腿软在原地。
“你家大人呢?”
门房被一只大手提溜起,他抖索不已。
外面的动静实在太大,传到书房,黄莹莹似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意识到不对,褚照眼眸冷下来。
“来了。”
“大人?”聂小倩低声,声音担忧不已。
虞小青想不明白:“怎会来的这样快?我们明明已经做的足够掩人耳目了。”
“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而我们,终究是外来者。”
县太爷整整袖袍,神情自若地站起来。
“随我去看看吧。”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门房在刀剑的威逼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但这丝毫不能引来闯入者的同情心。
“不知道?”抓着他衣领的官轻蔑一笑,肌肉一鼓,铁臂一甩,瘦小的门房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意料之中的落地破瓜声却没有传来!
一面容清丽的女子脚一点地,升至半空——
月光下,女子罗裙漫卷,双手一抬,脚下土壤便忽的生出万千芭蕉。
绿意疯长,硕大的绿叶不断向上延伸,直至叶片能够卷住门房,将他平稳带回地面!
“妖!妖孽!”
那群官兵口中惊骇大叫,拔出刀剑!
就在这时,已经长得有数丈高的芭蕉叶主动分开,似为人让路。彼时寒风抖动,恍惚间,有人喃喃:“他……他是谁……”
褚照听到了。
他嘴角噙着浅笑:“不才。青州区区一县令尔。不知诸位深夜闯入我家中,究竟所为何事?”
他目光落在被芭蕉叶安全救下的门房上,嘴角的笑意一冷:“私闯私宅倒也罢了,缘何无故伤人?”
“你就是那个窝藏妖孽的县令?”为首那官闻言,一双阴冷的长眼闪过狠辣。他大喝一声:“来呀!将这个与妖孽勾结,意图为祸人间,毁我大梁朝根基的罪官拿下!”
话说的蛮有气势的。
然而手底下的人,莫不两股战战。别说冲上去捉拿褚照了,连手上的刀都恨不得丢下,转身就跑。
可惜聂小倩一身白衣,幽幽拦在他们身后,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鬼……鬼啊!”
褚照看着一地哭爹喊娘的乱象,忍不住嫌弃地挥挥手。这金华府的官,就拿这个对付他褚定安?
拜托,这到底多不把他放在眼里?
又一转念,放眼里才不正常。堂堂一府长官,手底下有多少个县令?就算他被颜如玉蛊惑,冲昏头脑,派人来捉拿他,他也不会真正正视他一个区区县令。
只不过……
他来金华府,是奉了圣上密旨,到底谁泄露了他的行踪?
莫非是……
褚照心里浮现一个人的名字,又皱着眉将这个答案压下去。应该不是他。如果是他,他作为这个案子的首官,阻拦他在金华府查案,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再怎么说,他总不至于拿他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那便是金华府的官,本身在朝廷就有耳朵了。
褚照一双桃花眸微微眯起,如此说来,这个落脚处不能待了。
“虞小青。”县太爷淡淡道,“阻拦官府办案,格杀勿论。”
“遵命。”
逆着霜寒似的月色,悬浮在半空的清丽女子念诵起口诀。地上的芭蕉叶一顿,随即疯狂生长,攻向持刀之人!
“不!不要!不要过来!”
他们尖叫着。
伴随一片刀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褚照轻笑,阴森森的天光笼罩下,犹如传说中逢月夜出的魔鬼:“‘不要过来’?嗯?可是你们刚刚才还想要拿我下狱呢。”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是知府!是知府啊!”
褚照表情仍没有变,沉声道:”他怎么知道的?”
说话间,已经有人被比人还大的翠绿芭蕉叶,半个包成了大卷。
“有!有人向知府告状!说,说您私藏妖孽,企图为祸人间……”
褚照见与自己猜测差不多,手微微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