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重案支队审讯室旁边的监听室门开了关关了开,技术支队忙了一晚上,视侦大队也个个熬得跟乌眼鸡似的,监控,物证,各种检测报告像是胜利之后接连的好消息纷踏而至。
804专案的嫌疑人,潘灏,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被拷在审讯椅上,穿着一套藏蓝色丝质睡衣,他被晾在审讯室已经有五个小时了,送过去的早餐晾在他前面早已凉透。
姚睿让内勤把早餐端出去,轻飘飘看了潘灏一眼,应付这种自视甚高的嫌疑人,必须在气势上盖他一截,月拂是姚睿的记录员,作为长得漂亮,看上去没有什么攻击性的女警,需要配合预审员一压一放的审讯节奏。
“潘灏,知道为什么在这吗?”姚睿率先发问。
“坦白从宽会减轻量刑吗?”潘灏答非所问。
姚睿凶狠的眼神像刀子一眼飞过去:“你觉得呢?”
“那就是死刑呗。”潘灏视死如归一脸淡定,“值了,至少我下去不会寂寞,她们没了手脚,在下面还能报复我不成。”
月拂轻轻蹙了下眉头,手指放在笔记本键盘上没动,跟姚睿打着配合:“这话要记下来吗?”
姚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露不屑不急不慢,“不用,打印出来还浪费纸,公家的资源要用在有用的地方。”
潘灏攥紧了拳头,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的声音:“你说谁没用!”
姚睿左右看了看,嘲笑讥讽说:“这不就你一个没用的废物吗?跑外面去嫖还被人仙人跳举报到了公司,连工作都丢了。”
嫌疑人鼻翼翕动,牙关咬得死死的,在审讯时不怕嫌疑人有情绪,就怕嫌疑人没有情绪,有情绪说明有进行下去的抓手。姚睿趁热打铁:“你一个月薪两万的高级白领,住着父母给你买的独栋别墅,开着他们买的全款豪车,居然会因为不舍得给五千块的嫖|资,阴沟里翻船闹得人尽皆知,你爹妈的脸算是被你给丢尽了。你家把你培养出来,就跟那被你闹成凶宅的大别墅一样,花这么大价钱还不是砸手里了,真替你爹妈感到不值。”
潘灏是典型的家宝男,家里给了他最好的教育和最好的资源,一路重点学校到名牌大学,是邻里街坊茶余饭后的面子工程,他有过一段婚姻,是父母安排的,这对没有感情基础的年轻人在一起没多久就离了,因为家暴。
家暴的原因简单到离谱,因为前妻挡住他看球赛,潘灏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砸了过去,妻子倒地,他当无事发生继续看球赛,救护车还是前妻自己叫的。
这事在潘灏所住的小区传开了,事后前妻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女方父母为了给女儿讨要说法,准备以故意伤害起诉他,还是潘灏父母出面赔了一大笔钱才把这事按下去。
前妻在警方问询的电话里说:“潘灏是个冷血的怪物,我头上包着纱布,他来医院第一句话说的是纱布缠得不对称,还硬要让护士重新给我包一遍,要不是我爸给他打出去,他都要上手给我纱布解开。”
潘灏的强迫症几近变态,他家里的摆件必须是双数,位置要绝对对称,书必须平平整整对齐,他一个人独居,所有的生活用品是双份的,使用痕迹也一模一样。
月拂在笔记本屏幕背面上贴了四个同样大小同样颜色的标签贴,只有右下角一张她故意贴歪,笔记本被打开的时候,潘灏就注意到了,目光总是不自觉的往电脑上瞅,对于一个讲究绝对平衡的强迫症,屁股长草一样,焦虑的在审讯椅上扭来扭去。
人在焦灼不安的情况下很容易被情绪化,陆允看着姚睿旁边一脸平静的月拂,她一进去就挑动嫌疑人情绪,比姚睿的语言更有杀伤力。
“怎么不说话?我是说对了你反驳不了?”姚睿对嫌疑人的愤怒视而不见。
“你...”潘灏被拷住的手指向月拂,“你把电脑上的贴纸贴好,我就交代。”
姚睿还不知道电脑上贴了东西,狐疑着转过来一看,恍然大悟看向月拂,这新人还真是机灵。
于是姚睿合上电脑屏幕,揭下标签,左右比了比,找准位置贴了上去,“这样行了吧?”
潘灏上下左右对比,手指不停搓着,“不行,没对齐。”
“我来吧。”月拂拿过笔记本,从文件夹里拿出一把尺子和铅笔,用指甲轻轻翘起贴纸,小心翼翼揭下,尺子量好位置,铅笔定好标记,才把贴纸严丝合缝贴到电脑上。
贴好后,又拿出橡皮搽掉多余的铅笔印记,才算完成,她翻转笔记本,展示在嫌疑人面前:“这样可以了吗?”
潘灏眼珠子在笔记本上的四个角顺时针转动,经过几秒钟对比,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紧绷难耐的神经也松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在椅背上:“可以。”
“为什么杀人?”姚睿知道审讯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要问清楚动机必须趁现在。
“在家无聊,”潘灏懒懒道:“因为那件事失业之后我一直闲在家里,大概是嫌我丢人,他们也没来看过我,我手上还有点工作的存款,就想着把存款花完再去找工作。”
“他们是你父母?”
“是。”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本来也没打算杀人,我找女人的初衷只是为了发泄欲望,我在网上找目标,物色了很久才选中第一个,有了前面的经验,我必须确保她不会敲诈我,就给她钱让她打车到我之前钓鱼去过的位置,那没监控,晾了她半小时,确认是她一个人,我才过去,带她到我的房子。”
“这女人也是见钱眼开的玩意,看我住的是别墅,要加钱,”潘灏叹了一口气,“弄得我兴致全没了。我让她走又赖着不肯走,说我浪费她时间耽误她生意,让我出三千误工费,不给就去站门口拿大喇叭喊。”
“笑话,她一个钟才两百块,张口就要三千,真当我是有钱没脑子的冤种。我就把她骗到地下室,那隔音好,外边听不见,先给她饿了三天,刚开始还在那嚎,我回房间戴耳机打游戏,过两天再进去,她就剩一口气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毛巾给她捂死了。”
“为什么把受害人四肢砍下来?”
“不砍下来放不进冰箱,我也不明白这些女的,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非要干这个勾当。”
月拂打字的手一顿,一股恶寒从后背冒了上来,潘灏一个从小生活富足的人,大概不知道世界上多的是手脚健全努力工作也只能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不是读了书视野就会宽阔,当一个人只会书本上的知识,考试成绩再好,对世界的认真也只限书面上的笔画。她们要是有更好的选择,还会干这个?月拂的恶心变成惋惜,只好迅速整理好情绪继续做好本职记录。
“我是学画画的,懂点人体结构,网上找了个杀猪视频学习,先在浴缸里放满热水,放完血趁着人还没变硬,沿着关节把胳膊卸了,腿是最费劲的,又沉又不好卸。好在死人不会叫唤,死人最听话,她们的嘴不会动,不会发出那些尖锐刺耳的声音。”
“四肢你怎么处理的?”昨晚行动成员对潘灏的住宅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也没找到受害人的四肢。
“我专门研究怎么处理,最方便的法子,就是把肉剃下来喂路边流浪狗,剩下的骨头扔水里也不会浮上来。”
“为什么又把上半身扔到红灯区?”
“分尸是个力气活,尸体从冰箱里搬出来硬邦邦的,剁不动。之所以扔到红灯区主要是为了给那些女人提个醒。”
审讯一直进行到下午两点,潘灏交代了在处理完四肢后,他到红灯区附近酒店入住,走街串巷寻找合适的抛尸路线,潘灏的人格不健全,他对自己犯下的罪恶没有任何悔意,甚至还说在浴室全环绕的重金属背景音乐中,肢解尸体是一种享受,这种感觉使他沉迷,兴奋到整夜睡不着觉,等兴奋劲下去,他陷入巨大的空虚中,于是有了第二起第三起,一直到第五位受害者。
他昨天之所以匆忙抛尸,是为了去参加下午三点的面试,本来计划是晚上下雨时行动,他早上带着尸体出门准备去事先看好的酒店入住,他连车停在哪个监控盲区都选好了,结果在路上碰见了巡逻车和骑警,他在兰海街对面观察了两小时,加强的巡防不得不让他改变计划,连同装尸体的袋子也一并扔进了垃圾堆,然后开车去公司面试。
月拂打印出厚厚一沓笔录让潘灏签字,面无表情站在他前面,潘灏签完字看了她一眼,“美女你当警察真是太可惜了。”
月拂不是当年冲动的小年轻,收好笔录离开审讯室,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犯罪嫌疑人留下。
姚睿一进办公室,对着管博就是一顿批评,“你昨晚怎么没给这孙子两下,我看他浑身上下白得跟猪一样,一点青紫没落下。审讯室那淡定的死样,我TM都忍不住冒火!”
“昨晚谢副支带的组,谁敢当他面暴力执法。”管博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大有一身力气没处使的无力:“嫌疑人没反抗,我要是动手,明天你就能在街头收到我发的反诈宣传单。”
月拂趴在桌子上,听着他们斗嘴,完全提不起兴趣,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一个恶贯满盈的凶手,像潘灏这种人,无法教化也无法感化,月拂甚至怀疑这人是个反社会,可一个反社会不该连个挣扎的过程也没有。
“月拂,哥给你点个外卖,第一次审讯就熬了这么久,肯定饿坏了吧。”姚睿过来问她。
月拂早上吃了贺祯带给她的早餐,到现在也不饿,摇头拒绝了。
恰逢陆允推门而入,“月拂,跟我去见犯罪嫌疑人家属。”
月拂拖着不情不愿的脚步过去了。
“怎么没精打采的。”陆允问她。
“队长这案子结了,你总能让我休息了吧。”月拂想休息的念头第一次这么强烈,她要睡个三天三夜,睡个天昏地黑,把欠的觉一次性补回来,什么连环杀人统统见鬼去吧。
“可以,你想休几天?”
“一礼拜行吗?”
“行,”陆允刚答应,又补充条件,“前提是没有案子。”
月拂决定一会让乌黛给她去庙里上个香,保佑她能顺利休假。
“犯罪嫌疑人已经认罪,还需要对家属展开问询吗?”月拂为了能睡的问心无愧,又投入了工作状态。
“不是问询,家属自己找过来的。他们主张自己儿子不可能杀人,律师都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