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弃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大聿朝总有人不安分。
其实大凌也不太平了。
太后虽气卧病榻,但她一发号施令,底下的,跟随者不少。
陆铮也因忧愁国事,多了半头白发。
太后的意图显而易见,辅佐皇太弟为新帝。两个向来水火不容的人,也会因利益走在一起。
而后。
又传来了噩耗。
霍弃罹回钖燕了。
这意味着,大凌与大聿要撕破脸皮了。
其实这事本是有迹可循。
大聿本就是为了平边界战乱才突地与大凌说合,现在战乱一平,那大聿下一步计划很明显了。
吞并。
自古统一才是王道,秦始王统一六国,行郡县制,统度量衡。多少帝王以之为榜样。
但这个王,不会是大凌的皇帝当。
权利只有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
如今没有战争的吞并,已经是奢望了。
陆抒珩等一众外交官员现今被派去大聿当说者,结果却无济于事。
一回两回三回,大凌朝慌了。
昭康帝近日里,许是染了风寒,年纪轻轻的身子骨就硬朗不起来,太医院里,成日给他熬中药调理身体。
昭康帝拖着身体上了朝。
“如今……咳咳……黎幾大不太平,咳咳……钖燕现今已有霍家七子霍弃罹坐镇,重复将军之位。众位爱卿,可有何解决良策?”
“禀皇上,微臣认为,我朝先前经了与千元朝一战,兵马暂时不足,不若先采取和亲一策,拖住时间,养精蓄锐。”文将丁师道。
“臣附议。丁大人所言极是。备州刚经一战,兵马,粮草皆为不足。虽战胜千元,但我们已元气大伤。更何况,黎幾贫寒,百姓不易生存,粮草不易储存。若是贸然开战,恐怕毫无胜算。不若采以和亲之策,以备我们能有充足准备与之一战。”文将秋菘道。
秋菘向来是丁师的狗腿子,两人在朝堂上一唱一和惯了。
“禀皇上,臣有异议。和亲之策固好,但不见得大聿愿采纳。况大聿已决心与之一战,不若我们毅然应战,既能壮士气,又能展态度。也让他们大聿看看,我们的态度。”武将吴族宗反驳道。
他向来对文官有藐视的态度。
“振士气,吴大人怎么振?以一敌百,送人头?”丁师道。
“我们久经沙场惯了,巨鹿之战①,柏举之战②,井陉之战③,盱眙之战④,哪个不是以一敌百,背水列阵,绝境而胜?你们做文官的,光只想着动动嘴皮子都了事,火都烧到家门口了光想着推!”武将华陆英一脸气愤,魁梧的身材加之粗犷的声音,听着就震耳朵。
昭康帝坐在龙椅上皱了皱眉,显然也对这音量不满意。
这话明显带有个人情绪。但话一说出来,有些文官不满意了。
“华大人你这话老夫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文官动动嘴皮子?我们这是审时度势!”文官博潭文一手持着玉笏,一手指着对面的武官们,直开嗓门。
场面一度混乱。
“无稽之谈!什么审时度势?明明是缩头乌龟!一个两个的光抓着和亲不放,那不是一个长久之计!!!”武将纪义康也毫不退让,老脸气地发红。
“和亲不就是为了稳住局势?!给你们争取时间?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瞧你们也太自傲了吧?跟大聿打,哪回胜过?!”
“你们行你们上啊?一个个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说风凉话也不嫌塞牙缝。成日只会出些馊主意。皇上,臣认为,和亲之事并不可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万不得已?真打起来了,谁还想着和亲?!皇上,臣等认为,和亲应现在用为好。”
“禀皇上,华福临海,并且暂无风波,若现今从华福调兵,派遣至黎幾,再从西边乐饶,北边抚州,各调一路人马支援,必能增黎幾大胜。”武将西门冠英出计。
“禀皇上,老臣认为不妥,单不说华福毗邻海岸,光是修建大坝,人力物力具需,且乐饶又紧临司朝,司朝是夷蛮,出了名的横行霸道,若是调一拨兵,司朝必有察觉,恐对我们不利。”
“禀皇上,臣认为并无不妥。司朝虽会有察觉,但他们不敢贸然行动,司朝正经政治改革,本就自顾不暇。调一拨人马是为了增大胜率,而不是如王大人说的般,我们大凌也并不是见风就倒。”
“我有说过见风就倒吗?你们太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嗟夫,呜呼哀哉!”
“你没事呜呼哀什么哉,最烦你们文官有事没事在那什么哉,还没打呢就先降自己的士,你们有理,别对着我们讲,有本事,对着大聿,能讲赢就服你们!”
场面再次失控。
“自古也有因谈判而和,圣人云,以和为贵。看看你们,一个个粗鄙不堪!”
“李大人,这话就乱了寸了吧?刚上朝就能给你显摆了?那古人还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⑤李大人怎么不说了?若不是我们武将常年出征再外,上前线的都是你们!一个个的嘴皮子磨地出油!去对大聿的说圣人训啊!”
这位武将也是参与朝廷舌战之中,一口家乡口音。
“文与武职责不同,怎可相提并论?!倒是你们,不习圣贤之道,粗鲁!野蛮!”
“谁粗鲁?谁野蛮!把话都给我说清楚!”
眼看着要动手打起来了,昭康帝眉头狠皱,一拍龙扶手,怒吼:“够了!”
两边消停了,各自一个个地又回到原位上去。
安静如初。
“朕来上朝,不是看你们如何对骂的!你们对策没有,只想着吵!一个个的都失了分寸!”
昭康帝看来是真的气极了,说完这句话,又紧密地咳嗽起来。
“太傅,你是朕的老师,你来说,如何才好。”昭康帝问道。
太傅方俊义,年六十三。精神矍铄,朱颜鹤发。
“禀皇上,依老臣愚见,和亲之策虽好,但却不如与之一战。如今大长公主已为荣妃,大凌朝暂未有合适人选派遣。大战在即,只要有足够准备,必能与之抗衡一二。”太傅深思熟虑后而道。
“大将军呢?”昭康帝又转脸问。
“禀皇上,末将认为,现今与之交战,胜算不大。不若拖之一拖,以备我们决策。”大将军陶有道。
陶有常年征战沙场,做事向来手起刀落,雷厉风行。这会子却要拖,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和参将还未赶到京里,其他将军也未赶到,比如说,庄忠良。
黎幾常年由他守着,论地形,和兢再熟悉不过。若和兢不领兵带打,没有谁会再能合适的了。
“还有谁要进言?”昭康帝再次发问。
“禀皇上,依微臣拙见,不若表面上畏之,暗地里备之,时机成熟,一举开战。”陆抒珩躬身而道。
“臣附议。礼部郎中所言极是,黎幾有七城,皆是黎民百姓,要备之,才能尽可能免受苦难,我们也方能留以机会,直击要害。”
“启禀皇上,臣有异议。陆大人所言太过模糊,待时机成熟,还是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保不齐大聿会突袭。不若还是以和亲,备之。”
其实这意思也很明了,抓着和亲不放,目的不过是想让皇上把大长公主温文元送过去。以此来搅浑水。
“启禀皇上,末将认为,大战在即,不若先以和亲谈判,看大聿是否应允,不论是否,我们都应有万全之策。”
昭康帝头疼得厉害,本就是强撑的身体,再也无心听下去,见没有异议,便下旨:“那就这样,礼部尚书与鸿胪寺卿,明日拟好策交与朕。其余各部皆拟一份决策,不需意见统一,朕自有推断。退朝。”
昭康帝一离开,两边便各自安静,个个都如见了敌人般,涨红着脸。
退了朝,陆抒珩被礼部尚书独叫了趟。
堂内的熏香,以及茶,都太浓了,陆抒珩强忍着,适应番。
“你是怎么想?”尚书大人直接了当,毒蝎子般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禀大人。在下愚钝,只想到应以计防,兵家之事臣一窍不通,在下不敢口出狂言。”陆抒珩道。
“你自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又多次与霍将军交涉,你认为,他如何防?”尚书又问。
“恕在下不能,暂未想到好的对策,不过臣认为,还是应先谈判,摸清对方脾性,以此来论。”
“你说,美人计如何?”
陆抒珩眉梢一挑,一本正经:“霍将军久年戒色惯了,臣恐贸然使此计,恐有不利影响。”
尚书大人摇摇头:“我怎么听说,霍将军风流成性,是有名的色胚子。”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⑥知人知面不知心,美人之计不是万全之计,应再多加以计划准备后手。”
尚书道:“本官已知晓你的意思,不过是有一句你说的好,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念在相识一场,本官有心提醒你,莫要被旁人算计。”
“多谢大人提醒。”陆抒珩道。
昭康帝今日在后宫召了荣妃。
温文元早已经哭红了眼。
“皇上要送我去和亲?”温文元通红的眼直盯着他。
“思暮,朕不会让你冒此风险。你永远当朕的荣妃可好?朕……”舍不得你。
温文元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冷漠:“皇上既然不会让我冒此风险,何必又来与我说。若是皇上真送臣妾去和亲,那也是皇上的决定,不是我的。”
一句臣妾也没有。
昭康帝神色复杂望向她:“你是朕的爱妃,朕怎么可能把你拱手于人?就算就算迫不得已,朕送谁去和亲,也不会送你去。”
“最好如此,皇上。”温文元瞪着他。
俨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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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史记·项羽本纪》。巨鹿之战,是秦末大起义中项羽率领数万楚军(后期各诸侯义军也参战)同秦名将章邯、王离所率四十万秦军主力在巨鹿进行的一场重大决战性战役,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之一。
②出自《左传》。柏举之战是公元前506年,由吴王阖闾率领的3万吴国军队深入楚国,在柏举击败楚军20万主力、继而占领楚都的远程进攻战。中国古代军事史上以少胜多、快速取胜的成功战例。
③出自《史记》《史记·淮阴侯列传》。井陉之战发生于汉三年,由韩信指挥的,在井陉口一带对赵军的一次出奇制胜的进攻作战。是中国古代灵活用兵、以少胜多的典型战例。
④出自《宋书》《宋书·臧质传》。451年,盱眙之战,臧质以3千兵马迎战拓跋焘的十万精兵。双方厮杀一个多月,拓跋焘屡次受挫,北魏损失惨重,被迫撤兵。以少胜多。
⑤出自《左传》?《左传·庄公十年》中《曹刿论战》
⑥出自《礼记·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