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在等雪花的季节。

自顾老师十八岁成年之后，远赴首都大学读书，近几年在外工作，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江鼎爷爷家过冬至。

顾爷爷退休前，是临州市公安局的正厅级局长。顾奶奶则是哈工大的物理系教授。

她的童年，一直被冠以大家闺秀的标签，自她记事起，她就生活在条条框框的规矩中，各种礼教包围着她。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她的书房摆满着中外文学著作，书画茶器。

天气悄然明朗，顾老师端坐在沙发上，认真聆听爷爷对自己的训诫。

在外人的眼里，顾老师有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在爷爷看来，这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顾奶奶温热的手掌，覆盖在顾老师稍寒的双手上，劳心叮嘱几句。

奶奶： “卿卿啊，有空常回来住住，你爷爷他，也是担心你在外面受了委屈。”

顾老师垂眸，心里清楚，“奶奶，我清楚。这是我自己选的路，爷爷不看好，是怕我太操劳。”

年少时期的顾老师，懂事，听话。虽然年过二十六，未婚未恋，但亲人从不过多干涉，讲究顺其自然。

奶奶慈眉善目，问道： “我的卿卿长大了，二十六咯，谈男朋友没有？”

“还没有。”顾老师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顿住须臾，语气有些窘迫。

一时间，她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些年，明里暗里追求顾老师的男士，不在少数。

可顾老师的心里只装得下学习，事业，无暇顾及情情爱爱。

顾老师放下手里的茶杯，正了正腔调，“奶奶，这事急不得，一切随缘。”

奶奶表示赞同：“婚姻大事讲究你情我愿，卿卿心里有数就好，随缘也好。”

顾老师最近食欲不振，大概是老毛病又犯了，转身来到中医馆抓药调理。

小家伙：“你好，药方给我。”

林闲渟身着白大褂，提着戥称量药材，闲着没事来外公的中医馆打下手。

林闲渟微微抬起头，手指轻轻推动眼镜的框架，接过顾老师手里调理脾胃虚弱的药方。

顾老师站在木柜前，眉眼里带着诧异，随后稍纵即逝。等待期间，看向木屋架上的医者仁心的牌匾。

林闲渟熟练且快速的分装好药材，余光瞥见一位身影酷似班主任的女士，定睛一看。

小家伙：“唉，顾老师，好巧哦。”

其实，一点也不巧。

顾老师本打算，只要林闲渟没认出自己，便一直保持沉默。

因为她有点社交恐惧症，加上节假日来医馆看病的患者还不少。

林闲渟热情地向身边的药剂师姐姐，介绍自己的老师，不忘美言几句。

小家伙：“镜子姐姐，我跟你说，我们老师是全宇宙无敌超级好的老师，博览群书的大才女，可厉害了。”

镜子姐姐： “是嘛，那闲渟可要多跟你们老师学习，有不懂的问题，要多多请教。”

顾老师的双手提着朴素的帆布包，长发簪在脑后，微微颔首一笑。

林闲渟熟练地包着药材，怔住手，“老师你脾胃不好唉，不会是我气的吧。完蛋了，我罪孽深重。”

顾老师伸出右手接过林闲渟双手递来的药包，“是我自己的身体原因，你最近很乖，请继续保持。”

林闲渟站定在药房内，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收到，老师，再见。”

顾老师提着药包颔首告辞，林闲渟愣在原地，目送顾老师孤独的背影。

林闲渟根据脑海里的印象，辨别出药方的字迹，出自吴老中医。

小家伙：“吴爷爷。”

林闲渟探出小小的脑袋里，活泼可爱的看向暂不接诊的吴爷爷。

“哎呦，什么风，把小闲吹来了。”吴爷爷拉上，垂在脖颈处的老花镜。

小家伙试探着问询：“嘿嘿，吴爷爷，刚才有一位姓顾的女士，是不是来过你这里啊？”

“是有一位，小闲问这个做什么？”吴爷爷眉目慈祥，整个中医馆的老大夫，都把小姑娘当成宝。

小家伙： “吴爷爷，我现在算不算半个大夫。”

“自然。”吴爷爷不晓得机灵聪明的闲宝，葫芦里买什么药。

林闲渟拐弯抹角，小心谨慎地打听顾老师的病症，毕竟泄露病患隐私的事情，有损医德。

小家伙自言自语：“难怪顾老师平常看起来病秧秧的，原来是气血不足，脾胃虚弱。”

周一，凌晨五点，外婆停在门外，看见自家外孙女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感叹太阳打西边出来，撒糯米驱邪。

林闲渟戴着防烫手套，端出一锅南瓜粥，“妈妈，外婆，早餐我做好啦。我先骑车，去上学了。”

母亲舀起一勺香甜的南瓜粥，看出今天女儿一反常态，瞥向欧式落地钟的时间，差两分七点钟。

母亲：“闲闲，路上注意安全。”

林闲渟提着保温餐盒出门，安放在自行车的左把手上，戴上保温手套，听从母亲的叮嘱，带上骑行帽。

热闹的都市，弥漫着人间烟火味，林闲渟骑着一辆碳纤维自行车，驰骋在柏油路上，等红绿灯，冷飕飕的寒风吹来，冻得她鼻头红红的。

据她所知，顾老师常常备课工作至深夜，要是第一节没课，顾老师便会继续补觉。

等顾老师睡醒，食堂早已关门打烊，顾老师通常会吃些面包垫垫肚子。

恰巧今天是周一，早上第一节课是语文，林闲渟快马加鞭，赶在早自习开始前进校。

林闲渟敲开房门，办公室里只有顾老师一个人，在批改作文。

“老师，早上好，吃早餐了吗？”

“嗯，今天不迟到了。”顾老师放下手里的红笔，嘴角蔓延出一抹笑意。

林闲渟的笑容人畜无害，娇嗔一眼，“什么嘛，我也不是每天都迟到的好嘛，请慢用。”

顾老师看向保温餐盒，热气腾腾的南瓜粥，“就因为，我昨天下午来医馆看病。你送早餐是想来减轻罪过？”

“不全是。”

林闲渟涩然的笑了笑，她认定顾老师旧病复发，少不了她的责任。

“顾老师，今后你的早餐我包了。”

“你的好意我领，食堂有提供早餐，你多睡儿，不用麻烦。”

“那可不行，我已经决定好了。更何况我这是食疗，比喝中药甜多了。”

“随便你。”

顾老师倒要看看，小姑娘一时兴起，能坚持多久，饥肠辘辘的顾老师，舀起一口卖相不错的南瓜粥。

“这是你做的，手艺不错。”

“嘿嘿，我可是米其林三星主厨。”

笑容浮上顾老师的眉眼，嗓音里隐有笑意，“美得你。”

林闲渟坐在塑料凳上，端起餐盒的中间层，“老师，你尝尝我做的虾饺。”

“我今天起的比鸡还早，就是为了它，我外婆还以为我被小鬼附身，朝我身上撒糯米。”

“念着咒语，离开我家囡囡。真的是，好不容易早起一次。”

少女青涩可爱的嗓音，在顾老师耳边回荡，娇哼一声，“打击我脆弱的小心脏，说什么太阳打西边出来，我还太阳打东南西北出来呢。”

顾老师的唇边绽开月牙状的笑容，羡慕的话，说出口就成了心酸，单是旁听，内心无比憧憬，感觉好幸福。

接下来的日子，林闲渟信守承诺，不论顾老师起床多晚。

办公桌上总会放着一份早餐，贴着用餐愉快的便签。

顾老师身袭淡棕色毛呢大衣，打卡签到，拿着一杯热可可，从走廊上迈进满是同事、学生的办公室里。

细细端详桌上的保温餐盒，盲猜今早的早茶，顾老师摘下牛皮色的便签，她的字飘逸不失筋骨，似是历经沧桑后洒脱随性，顾老师很喜欢。

「今日早餐，

海鲜瘦肉粥，请慢用。」

还带着一个微笑的emo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