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皓南将人扶了起来。
眸底是她的失措。
不是没有想过会再见面,只是当这一刻突然降临。心,还是会乱。
那天。
二哥忽然打电话来,在他口中知道了排风出事。
对方口吻慎重。
说事已至此,不告诉你,怕你以后怪我。
言下之意很明显。
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他不是怕排风如何,是怕自己见不到她的最后。由头到尾都是站在他立场为他考虑。
不是不感谢兄长的。
挂掉电话。
第一时间和所长请休。飞到格鲁西亚,见到了她。然而排风状况比想象更糟。她没醒,就算短暂睁眼几分钟,也不认人。
所有的脑损伤都是不可逆的。
但大脑也是个神奇器官。一部分受伤了,很快会在其余没受伤的空间重新建构一个系统。只不过留的空间越小,新系统发挥空间也小。
所以,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全看运气。
刘皓南尽人事知天命,认真遵医嘱,所有关于她的都亲力亲为。
最艰难的一周平缓渡过。
排风睁了眼睛。
其实他该走的,却放不下。于是化明为暗,只在她休息时,透过刘妈了解她最新的状况。有一次,他在隔壁楼高层,看到她一个人扶轨练习。可能太累了,她脱力摔在那,半天都爬不起。
不是不想走近她。
只是——
刘皓南生生阻了自己。
这七年。时间、空间都不算短的一段距离。他们已经走的太远了。成了两条曾交汇又分离的平行线。
他不确定。当初那些朝夕相处的情分,如今还能剩多少。
他也清楚。
排风为什么这么坚持。
当初是他走的仓促了,没给她反应时间。如果再来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离开的这么干脆。
在确定排风缓慢恢复中后。
好像没有再留下的理由。这夜,在走廊,正翻看归途的机票。哪知道,她就在那里。
七年。
隔着那么长的距离,那个让他走到天涯海角也牵肠挂肚的女孩子却近在眼前。
她一动不动望向他。
他沉默了。
不想打破这一刻,打破这恍如隔世的重逢。
她看起来变化不大。只是瘦了很多。眼神那么灼亮的望向自己。
起初是窗外簌簌的雪在落。
北来的风穿廊而过。拍打栏杆,敲击玻璃,不经意的被冰封在楼下池塘里。
忽然天地寂寂。
在她遥望他的那一刻,满塘春水不知怎的又潺潺起来。令人心中发颤,不敢探想过往还是今朝,只觉得这一眼太过震耳。
刘皓南很想说点什么。
目光舍不得从她身上离开一星半点。
因为她是鲜活的。
不是隔着屏幕那个绝美的Lolita娃娃。
因为她是睁着眼的。
不是病床上那幅毫无生机的模样。
在这一瞬。
刘皓南脑子里掠过许多回忆,那些过往,都在她身上一件件的重叠了。他慢慢的捏 m紧了手机。在这一秒。
她忽然踉跄地向他奔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张开手。
直到那个颤抖的冰冷身体入怀,他才知道自己渴望这个拥抱有多久。她的唇嵌在他的喉结处,她的发蹭在他的耳边。
她说话带出的气息,散发令他心悸的独特馨香。
真真好笑。
她居然以为他是虚假的。
难道不知道,她一句话就能让他的心为之融化。
排风一直盯着他,眼都不眨的。
不记得怎么回到房间。她躺在那,目光一直追随他的动向。两只手攥紧被角,她以为他会和她讲点什么。
事实上刘皓南什么都没说。
她的指尖还残存刚才和他拥抱的温度。在他为她掖好被角,转身时。“皓,南!”她轻声叫住他。
他转过头来,嘴角牵起淡淡的笑线。“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明天我再和你说。”
“你,会,不会。”望着那抹笑意,排风凝噎了。不敢说‘走’字,怕提醒了他。
“不会。”
他听懂了。
排风望着眼前这张俊美如初的脸。她一直看、一直看,好像这样就能把七年的亏欠全看回来似的。
刘皓南还是出去了。
这一夜排风在床上辗转反侧,惊恐不安,彷徨失措,就怕面对他再次离开的消息。那样的话她会恨自己一辈子!有几次,她都怀疑是在做梦。排风扇了自己,很疼。却狂喜。之后再次彷徨。
就这样交替情绪。
可毕竟是病人。
折腾到凌晨三四点,还是阖上眼。然而睡不一会又醒了。急急的睁眼,屋里多了个人。
那青年一身长款黑色皮风衣,脖子围着FENDI家经典款的围巾。肩上和刘海上都停顿着几片白色小雪花。
他没发现她的醒来。
摘下手套,露出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关节上还晕着一层漂亮的粉。
排风怔怔的。
看他将花瓶的鲜花取出。
刘皓南似乎没什么变化,好像比她记忆里更好看了。举手投足间不疾不徐的。浑身上下萦绕着贵的氛围。不是衣服贵,是他本人贵。那种感觉谁都无法复刻。就算刘皓阳和他同父同母,也不能。光是看他就是一种享受。
他清空了花瓶、洗净、再斜入几支鲜切的马蹄莲。
也不知道是怎么摆弄的。
那几支花令花瓶蓬荜生辉起来。
排风目光默默跟随。
好像这几天花瓶都没空过,她却没在意过。
所以。
都是他带来的?
他到底来了多久?一直都在格鲁西亚吗?
排风努力想要思索,脑子却像被钝器狠敲,疼的她蹙起眉来,想吐。
“排风?我吵醒你了。”放下花樽,青年走向她。
在两步的位置停顿。
排风本能摇头。
没有。
没吵醒。就算吵醒,她也不会不开心。
“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那双清亮的灼人大眼里什么都没有,只静静悬着他的影像。
“我,只是……没,睡好。怕你,不来,见我。”话一出口,排风自己都意外。
这样理所当然的小撒娇小别扭。
很暧昧。
可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她还有资格这样对他说话吗。这双温暖的手也像昨天那样拥抱他的妻子吗?
刘皓南听到她的话只是一笑置之。将围巾摘下,搁到人台上。
自然没看到她的表情在那一秒变得落寞。
排风原本设想过,见面第一件事是道歉。再把积压心底多年的思念全告诉他。可如今,早失了这个必要。
该说什么呢?
说说这些年自己的工作内容?然后你好我好的,让他和她变成关系最普通的,偶然在微信聊两句的一个不太来往的故友?
不。
排风没法自己骗自己。
她爱刘皓南。
这份感情随着时间沉淀只会越来越深。还存在的东西,让她怎么藏。刘皓南对她的感觉还有多少她不敢猜。可她确定自己。曾经的他们那么接近,如今却恍若隔了一个世纪。这让她怎么甘心?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望着他收拾好,回到床前沙发坐定。
“几天前。刘妈和二哥告假。二哥就告诉了我。”排风的问句没前没后,换个人可能以为在问今天什么时候来的,偏偏他就是懂她。
刘皓南没打算说谎。
在她面前,他很少说谎。
排风思索了一会。
这么说,她还要谢谢刘二哥。如果不是他,她依然见不到刘皓南。早知道这样就能见,她在他离开当天就该撞车。
排风天真又残忍的想着。
“你,是,特意,为我来的,吗?”自打清醒,她的脑子总跟不上趟,转弯慢。在他回答几分钟后才恍恍然想到了。“还是你,一直,都在,格鲁西亚?”
刘皓南笑意微敛。
正在期待他回答时,门锁响了一声,刘妈进来了。
两人目光齐齐朝她看去。
看到刘皓南在,刘妈明显一怔。“三哥怎么进来了?”
这话问的很妙。
排风也不是真傻。
原来刘妈一直有和刘皓南见面,只独独瞒着她。
但说不傻也傻。
很浅显一个事实,排风却迟迟没勘破。那就是。刘妈一个上年纪的人,英文程度也不好。如果没人帮忙,她能这样在异国他乡照料她多久?
哪知道对方捂着嘴笑开了。“你们见面也好。我实在不是做传话的料。”与其每天跟她打听排风的事,还不如他自己来见更快。
刘妈简短讲了几句,出去做自己的事了。
没什么不放心的。
三哥照顾排风只会比她更尽心。
这么一打岔。
排风忘了要说话,愣愣盯着他出神。
刘皓南拉回目送刘妈的视线,默了几秒,接替她把话题进行下去。“是不是这个时间要看书?”排风的行程表,他比她本人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