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毛巾被渐凉的水浸湿，虞照洗完澡一般不吹头发，他嫌麻烦，反正头发短，三两下擦完完事。
两个房间的温度差让身上的水分逐渐蒸干，丝丝凉意后知后觉涌上来。
拿过床上早已准备好的睡衣，虞照迅速穿好。
“那怎么了？我都没说你把我看完了。”
滴滴两声，空调再次被打低两度。
书桌上被静音的手机频繁闪动着，虞照脚尖轻轻一勾旋转椅，十分丝滑地入座了。
启动电脑，熟练地点开游戏，带上耳机之前，虞照提醒游暗：“你洗完澡就睡吧，我等会儿还得补作业，明天要返校了。”
话音刚落，手指按动键盘和鼠标的声音顿时在屋内响起。
在噼里啪啦的按键声中，游暗默默摘下助听器放在床头柜上，拿着虞照放在床边的睡衣和浴巾去浴室洗澡。
蒸腾的热气还未完全散开，洗手池上方洁白的镜面上也蒙了一层雾，没去用手抹开，游暗打开淋浴的旋钮，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
走得比较仓促，转学籍的事情还没有着手。
飞机上虞衡跟他说，刚好明天A市第一附属中学小长假收假，可以顺便去学校办理相关手续。
坦白讲，游暗是有些担心的，一方面是因为Y市和A市教学差异，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上，另一方面是他太久没有在普校待过，不知道会不会小时候发生一样的情况。
而且，听虞衡的意思，应该是要把他和虞照安排进一个班级。
虞照，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游暗有点不知道如何和他相处。
他不太希望自己和其他人太过熟络，甚至产生牵绊。
甩着脑袋把纷乱繁杂的思绪放进内心深处，游暗伸手拿过金属架的干毛巾擦干身体，随手抖了两下面料柔软的睡衣。
折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等游暗把衣服穿在身上才发觉这个衣服对他来说有点大了。
抬头看着镜子里衣服下摆遮到腿根的自己，再一次对虞照的身形产生疑惑。
明明身高差不了多少，怎么他好像大了一个号。
回到卧室的时候虞照依然在玩游戏，游暗经过虞照身后，看了一眼花花绿绿的屏幕，搞不懂乐趣在哪。
但至少虞照有个很明显的优点，那就是打游戏情绪还算稳定，不像他之前在网吧兼职遇到的那些混混二流子，打个游戏吱哇乱叫，跟要把整个屋顶都掀翻了一样。
“卧槽，路津你他么脑子掉下水道了？要不你回去捡捡我们再开。”
好吧，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早了。
游暗擦头发的动作一顿，默默把刚戴上的助听器摘掉一只。
不学习不良习惯，游暗如果晚上睡觉前洗头的话，都会把头发完全吹干再睡。
刚看了眼手机，一晃一个小时又过去了，游暗感觉自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在一扫就能看得见的地方粗略找了找，没找到吹风机。
只好询问房间的唯一主人。
“虞照，你房间里吹风机在哪？”
许是玩游戏太过沉浸，或者耳机的隔音效果太好，总之虞照没给他什么反应。
叹口气，踩着拖鞋走到虞照背后，在屏幕再一次显示game over的时候，游暗找准时机，伸出两根手指戳了戳虞照的肩膀。
“你们真的要把我气死，又输了，靠！”
啪地一声，虞照摘下头戴式耳机，重重地摔在发光的机械键盘上。
按到某一个按键，光怪陆离的游戏世界返回到电脑桌面。
自恋。
游暗在心里给虞照划上一笔。
不是风景照，也不是什么酷酷的二次元，桌面上赫然是一张虞照自己的照片。
很明显是他拍，背景是连绵不绝的雪山，虞照穿着一水的黑色，只留了侧脸。
乍一看很像搜索引擎输入帅哥装逼照就出来的网图。
正面朝上放置在水杯旁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再一次打消了游暗开口的想法。
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意思，游暗眼神适当上瞟，决定等虞照先把电话打完。
响个不停的默认铃声把本就输了游戏正郁闷的虞照搞得更加烦躁，随意瞟了一眼备注，虞照手指轻点，接通视频通话请求。
“我擦，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挂了呢！看来你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深情，有点感动。”
虽然知道是随口的玩笑话，但游暗听得还是不免打了个寒战。
虞照同样没好气，视频通话生生被搞成了语音通话。
“滚远点。”
“操，小鱼儿，露露你那张帅脸呢，光给我看天花板是几个意思？”
听见这个称呼，虞照气得立马一把拿过手机，动作太着急，甚至都没注意到身后站了好几分钟的人也入镜了。
“你他么再给我乱叫一个试试？”
但是电话那头的人这会儿显然没有功夫和虞照争几句口水话，因为注意力已经被镜头里的第二个鬼吸走了。
“卧槽，卧槽，卧槽虞照你快跑啊，啊啊啊啊啊，鬼，有鬼，你后面有鬼，还是个长得牛逼的帅男鬼！”
没开玩笑，虞照偶尔真的有想过把他美其名曰从小玩到大的好竹马送进医院好好治疗一番，并告诫他，有病要早治，不要讳疾忌医。
她妈这个世界上哪有鬼啊！
虽然他也不敢回头看就是了。
“路津，你早点洗洗睡吧。”
俗话说，是兄弟就要两肋插刀，路津一直恪守着身为虞照最好朋友的本分，十七年来从未懈怠，勤勤恳恳做事，踏踏实实做人。
虞照睡觉他放哨，虞照逃课他沿路掩护，努力扫平障碍。
路津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忽略手臂上暴起的鸡皮疙瘩，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所有知道的驱邪咒语，倒数三秒，憋着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和男鬼对视上。
“退退退！妖魔鬼怪快离开！帅鬼不要来沾我兄弟的边，你说你缠着他干什么啊，天老爷，天灵灵地灵灵，喜羊羊……”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游暗算是领会到了，至少是人类音量这个方面。
即使只带了一只耳朵，这个叫什么路津的人，声音依旧很具有穿透性，游暗甚至感觉自己有些耳鸣。
赶在误会越来越深之前，游暗出声力证自己是活人的清白。
“呃，那个，你不要激动，我不是鬼。”
刺耳的尖叫声短暂地停顿了几秒又重新接上了。
“靠靠靠！我听到鬼讲话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不算陌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微凉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虞照的后脖颈上。
手腕翻转，手机被倒扣在桌面上，脑子少根筋的路津被单方面关小黑屋。
耳机挂在脖子上，刚才那一滴水珠很快蒸发，消失在空气中。
带动旋转椅转过身体，虞照整个人陷进巨大的电竞椅中，抬头看着刚洗完澡的游暗，有点背光，于是只好微微眯起眼睛。
“怎么站我身后不出声？怎么了？”
收着眼神不那么刻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太瘦了有点，感觉整个人被套在衣服里一样。
“我没找到吹风机。”
“啊。”虞照点点头，俯身弯腰从自己脚边的柜子里拿出东西往后递给游暗。
明显比正常温度还低一点的手指蜻蜓似的碰了他一下，不到两秒，马上又撤走了。
不算太吵的嗡嗡声响起，虞照收回莫名飘远的思绪，大发慈悲地解救出依然一脸茫然搞不清状况的路津。
隔着屏幕也不能阻止虞照嘲笑路津，“有那么胆小吗？以后出去别说我认识你。”
宕机的脑子慢悠悠重回正轨，路津自觉丢脸，悻悻地瘪嘴。
“欸，所以你后面那个男生是谁啊？长得还挺帅的，你怎么出去旅游一趟还带了个人回来？还住你房间？”
路津嘴比脑子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不会是你的什么旅途遇到爱吧？你这挺行，捡了个对象回来，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的，但是你放心，我不歧视同性恋……”
“你傻逼吧。”虞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打断路津的喋喋不休。
“明天开学返校你就知道他是谁了。”
虽然知道游暗可能听不见，但虞照还是悄悄调低了两格音量。
“脑子里能装点其他东西吗？作业补完了吗？发给我一份。”
“自己去群里找，陈烁发过了，懒死你算了！”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游暗把吹风机按原样折起来，放回虞照脚边的柜子里。
“我先睡了。”
“等等。”虞照伸长腿挡住游暗的去路，倾身从旁边的椅子上扯过一直就没打开过的书包。
游暗低头看见虞照在书包里摸来摸去，最后掏出了一沓崭新的试卷。
非常新，甚至试卷边角都没有卷边或者折痕，游暗觉得稍不注意甚至能划伤指腹。
“放几天假老师是生怕我们歇着。”虞照一边往桌上摆卷子，一边从柜子里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掏出只黑笔。
然后抬起脑袋，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游暗。
意味不言而喻。
有点像镇上那只他经常投喂的可爱的小土狗。
“游暗，我突然想到了你可以补偿我的好办法，这些题对你来说肯定不难！”
垂下眼眸，游暗伸手接过试卷，简单看了看，发现基本上他都会做。
担忧立即少了一点，应该不会跟不上。
物归原主，游暗把试卷重新放回桌面，摇摇头，打破虞照的美好幻想。
“自己做，我不会。”
骗子！
愤愤瞪了一眼见死不救的游暗，虞照认命地抓了把蓬松的乱发，开始拿起笔女娲补天，创造奇迹。
得想想自己要什么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