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锁，游暗稍微用力按下门把手，细微的咔哒声在两秒间接连响起又消失。

自己不是也没锁门？游暗放轻脚步，循着前两次的模糊印象慢慢往里走。

窗帘很遮光，即使外面现在已日上三竿天光大亮，虞照的房间依然黑漆漆一片。

快到床边时，周围都铺了地毯，游暗的脚步声像水珠滴进大海，悄无声息。

虞照睡觉和游暗不一样，他不喜欢开灯，即使是很微弱的光都会睡不着。

屏着呼吸走近，游暗团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虞照整张脸完全露出来，阖着眼睡得安静。

看得正入神，虞照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游暗眨着眼回过神来，起身越过被铃声吵得翻身抱怨的虞照。

是路津打过来的视频通话，挂断按了静音后，路津还在锲而不舍地信息轰炸。

一条盖着一条，最上面的一条是：

“我听我妈说彭歆欣还有他哥去你家吃饭了？做甚啊这是？！”

把手机放回枕头边，游暗后知后觉现在的姿势多少有点暧昧，小心翼翼看了看虞照，确认人没醒才放心下来。

屈膝跪了几分钟，游暗小腿有点发酸，双手撑在虞照胳膊旁，慢慢往后挪，窸窸窣窣摩擦棉被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尤为刺耳。

手机消停了，盖了半边被子的平板又亮起来了。平板被虞照压在腰下，游暗踟蹰了半分钟，还是伸手抽了出来。

没有设置熄屏时间，点开一看平板界面还停留在单词APP上，学习记录是两个半小时。

这是几点才睡？

游暗突然觉得还是让虞照睡吧，反正周末起床也没什么事儿，吃饭也不是什么大事。

耽误了太久，找好理由准备起身离开时，虞照突然醒了。

“烦死了！谁一大早给我发消息？”

脑子醒了，眼睛还没睁开。

闭着眼伸长胳膊在床上四处乱摸，跟玩蒙眼躲避游戏一样，游暗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企图在虞照发现这个糟糕的姿势之前落到地面。

当然，一定是失败了。

虞照身高腿长，两条胳膊齐发力，扫射范围过大，几秒后游暗就被捕获。

“卧槽！什么东西啊？！”

虞照吓了一大跳，原本还昏昏沉沉的脑袋在摸到软乎乎又温热的物体时顿时清醒了。

反射性地睁开眼，以为的恐怖画面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游暗模糊不清的轮廓。

急促几秒的呼吸霎时间平静下来，虞照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咚咚乱跳的心口，知道来人是游暗后又完全躺回床上。

“吓我一跳，我以为是谁呢，游暗你怎么来了？你不睡觉吗？我好困啊。”

游暗被搭在他腰腹和腿上的手搞得整个人都僵硬得不能动弹，快进入夏天了，衣服穿得单薄，热意仿佛能通过布料传递。

“……你能把你手拿开一下吗？”

“啊？什么？”带着明显倦意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得不行。

指望虞照马上清醒不如指望自己，游暗恨恨咬牙，耳朵不用摸自己都能感觉到在慢慢升温。

拎着虞照的手腕把手从自己身上扒拉开，逃离闷热的空气，游暗觉得好受多了。

“我来叫你起床，上次那个纪检部的女生来了，和他哥一起，都等着你吃饭，顺便借下你洗手间洗个脸。”

听到彭歆欣来了，虞照这下是真醒得不能再醒了。

“不是，游暗你说谁来了？”

虞照一边从床上弹射起步，一边使劲揉搓着冰凉的双颊让自己强制开机，匆匆穿好拖鞋就追着游暗到洗手间。

“噩耗也就这样了，她来干什么啊，就她一个人？”

并排站在梳妆镜前，虞照在挤牙膏刷牙，游暗掬了两捧清水铺在自己脸上，飞溅的水珠滴在了两个人的衣角。

不再那么热了，游暗弄好直起身来，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擦手。

“还有他哥。”

又一个重磅炸弹。

“彭晏桥也来了？”

把漱口水叽里咕噜吐掉，随意捯饬了两把头发，虞照神情严肃地拉住想转身走的游暗。

“你跟彭晏桥搭话了吗？”

游暗被虞照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搞得迷糊，如实摇头：“没有，我都不认识他，只是打了个招呼。”

往下顺了顺心气，虞照听到这个才松口气，但仍然是不放心地继续叮嘱，就好像游暗不是简单说了句你好，而是把自己送进龙潭虎穴中。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看到他就绕道走知道吗？有多远离多远，那人就是个疯子。”

直直望进虞照盛满担忧的眼睛里，游暗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乖乖点头。

“为什么那么说他？他做过什么？”

但俗话说，好奇心是人的天性，更何况值得虞照这样戒备的人，游暗就更好奇了。

虞照没答话，只是定定看着靠着墙站着的游暗。

被这个眼神盯得发毛，游暗没见过这样的虞照，像是一头下定决心要守好自己领地猎物的小兽。

发梢上沾着的水珠汇聚着往下滴落，游暗想伸手甩掉，虞照却先一步走近两步把干毛巾盖在游暗发顶。

控制着力道来回摩擦，虞照叹口气，认真说，“强抢民男民女，谁被他看顺眼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之前还闹到过警察局里，但是都被他爸压下来了。”

好吧，这样倒也是能理解。

头发擦干了，游暗没忍住多嘴往下多问了几句。

“你们不熟吗？”

虞照听见这话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又摇头又摆手，力证清白撇清关系。

“当然不熟，虽然我们这一圈父母几乎都认识，但是同龄两三岁的划得挺开的。彭晏桥本来就比我们大，年纪小一点的时候还有接触，等他上了高中接触就少了。到后来他上大学搞出那些事后，明面就几乎没关系了。我爸老拿他给我当反面教材，耳提面命说不能长成他那样，要不然就把我扫地出门。”

“总而言之，我不在的时候一定不要搭理他，把他当空气就完了。”

游暗心想虞照想得太夸张了，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

等两个人都收拾齐整下楼的时候，饭菜都已经摆好上桌了。

刘佳斯依然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彭家兄妹俩，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把虞照请下来了，连忙把他按在彭歆欣旁边的座位上。

“老老实实在这坐着陪人家聊天。”

虞照嘴上嗯嗯答应着，等她妈转身往厨房拿碗筷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一点，挨着游暗坐下了。

四个人就这么两两以斜对角的方位坐下相顾无言。

虽然千万般不愿，但基本的礼貌不能丢。

给兄妹俩喝了一半的杯子添满水，虞照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些话题让场子不冷得明显。

游暗依然做个空气人，但不远处犹如实质的视线让他不得不警惕。

虞照两只眼睛都要看顾不过来了，一边注意着她妈出没出来，一边接彭歆把欣的话，一边还要注意彭晏桥和游暗。

在彭晏桥眼神明显越过他钉在游暗身上时，虞照把她妈的眼色置之脑后，拉着游暗先坐到饭桌旁了。

“虞照……”彭歆欣不假思索地跟着起身，自然是没关注到他哥有些玩味的眼神扫过虞照和游暗。

不一会儿刘佳斯也拿着喝的姗姗来迟，给每个人都一一分好了碗筷。

“别客气啊，歆欣，晏桥，把这当自己家一样，快吃。”

“好，谢谢阿姨。”彭歆欣两只手接过刘佳斯递过来的碗筷，乖巧地笑了笑。

桌子是个大方桌，游暗和虞照挨着坐一边，彭晏桥和彭歆欣分别坐在他们两的对面。

饭桌上看着倒是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的，如果对面的人不打量他就更好了，游暗一口饭嚼了半天都没咽下去。

看个屁。

虞照这顿饭也吃得味同嚼蜡，又不是三岁小孩，虽然不至于到那个程度，但也不会无缘无故聚在一起吃饭就是了。

况且这回彭晏桥也来了，想也不是以往那么好打发的。

但是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虞照不想最后弄得不好收场。

刘佳斯自然也懂这个道理，除了忙着给彭歆欣夹菜，也不忘问问老友的近况。

“歆欣多吃点啊，你看看你瘦得。爸爸妈妈身体都还好吧？有空一起来家里吃饭，也是好久都没见了。”

“都挺好的阿姨。”彭歆欣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忙不迭地点头，话是回答刘佳斯的，眼睛却没离开过虞照。

“本来我妈妈说让虞照哥到家里来吃的，但是上周在学校碰到虞照哥，说自己没有时间，索性我和哥哥就过来打扰阿姨了。”

刘佳斯听到一半就给了虞照一记眼刀，虞照轻飘飘略过视而不见，气得刘佳斯在桌下愤愤地踢了自己儿子一脚。

“哎呀，你今天看到他还不知道，”刘佳斯隔着空气点点虞照的额头，“睡到大中午都不起床，我叫了好几次都叫不醒，最后还要小游出马才行。”

冷不丁被点到名的游暗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好似一家人的氛围里给出什么反应，只是幅度很小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