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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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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字没能说出口,手腕被人重重一拽,回过神时,宋晞人已被抵在门背后,紧捂住口鼻。

“姑娘别怕,咳咳!”

宋晞正欲挣扎,若有似无的药苦伴着馨香掠过鼻下,咳嗽声落入耳中,她急如擂鼓的心蓦地一顿,看清近在咫尺的面容,提至半空的心陡然落回实处。

“珣哥、”浅眸微微一颤,话到嘴边,又突然改了口,“小侯爷?”

见她回神,姬珣松开手,正低垂着眉目叠敛衣袂,闻言动作一顿,瞟她一眼,倏地负手在后,施施然走向里间。

“小侯爷为何会在此?”宋晞连忙跟上,“也是为……”

走出没几步,宋晞话头一顿。

一斜浮光掠影的珠帘之后,齐整又旖旎的内里倏然映入眼帘。

一架众卉争春水墨屏为界,外头是张靠墙放置的楠木浮雕四仙桌,桌上一株兰草轻斜,三杯两盏正氲氛。

里头是张牡丹纹镂雕楠木榻,晚风一吹,满屋金钩作响,红纱推浪。

木榻不远处是张黄梨木雕花梳妆台,一名鬓若流云、蛾眉浅妆的姑娘正敛起及地的长裙,小心翼翼揭开香炉。

“呲啦”一声,一杯凉茶倾入炉中,馨香与白雾刹时四溢。

宋晞在满目氤氲里看清女子款款起身、娉婷袅娜的身影。

一双瞳人剪秋水,娉娉袅袅杨柳腰,抬眼看人时,一双凤目似喜非喜、似笑非笑,触之乱人心魂,引人心折。

“坐。”

姬珣已落座四仙桌旁,原本作壁上观的疾风和追影大步行至他身后。

宋晞收回端量的视线,倏地回过神。

——此地乃闲梦楼,他们而今所在之地又是如茵姑娘的房间,房中自然有女子。

只从小到大鲜少瞧见婢女丫鬟出现在姬珣身侧,她一时忘却,而今已是永熹三年,南宁侯世子及冠多年,加之又是名门之后,早该娶妻生子才对,却不知为何,府中依旧空无一人。

视线相触,宋晞眼里浮出近似揶揄的笑意,抬头瞄了眼垂眸在侧的如茵,一边近前,一边盈盈福身道:“云裳失言,如是良辰美景初秋夜,本当红袖添香,才作真风流。”

一杯热茶让至对过,姬珣轻轻颔首示意她落座,却不理会她话里的打趣与揶揄,指节叩着桌面,正色道:“此话应由我来问——重伤初愈,姑娘不在府中静养,跑来这乌烟瘴气的闲梦楼作甚?”

乌烟瘴气?

宋晞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如茵,又看向桌边的姬珣。

袅袅茶氲如烟似岚,一桌之隔的面容亦有些瞧不分明。

少作思量,宋晞搁下茶杯,应他道:“今日之事……正如小侯爷所见,众人皆知我名姓,只我自己不忆往昔,醒来后唯一记得之事,只有那间暗无天日的暗室。听闻时常出入别院的谢家子昨儿个晚上出了事,想要查探一二,譬如他的出事与我的出逃是否有关,小女以为,此乃之常情。”

手中茶微微一顿,姬珣目光微凛,抬起头道:“姑娘可知这闲梦楼是什么地方?”

宋晞微微一顿。

虽久居深宫——恰如云裳久居子虚谷——她还不至于不闻世事至此。红楼而已,有何稀奇?

眉尖微微蹙起,宋晞眨巴着双眼,朝他道:“小侯爷话里的意思,此地并非寻常红楼?”

姬珣错开视线,低眉思量片刻,倏地站起身,一边往窗口方向走,一边指着遥处灯火璀璨的十里长街道:“姑娘可知,楼下此街何名?”

宋晞跟着起身,顺着他的手势看向窗外的旷远天幕、夜市灯火,眸间颤动着不解,颔首道:“祈、鄀两国交好,小女听闻楼下便是众所周知的祈鄀街。”

姬珣颔首,又指着与祈鄀街交接的琳琅街道:“因两国交好,鄀国商贾可自由进出我大祈界内,楼下那夜如白昼的琳琅街,便是鄀国商贾齐聚之地,人称小鄀国。”

宋晞眼里不解更甚:“鄀人居多,又如何?”

晚风拂过窗边垂柳,鬓边青丝。

昭昭秋月拂过十里长街,沾惹尘世灯火,落入姬珣微微颤动的眼睫之下。

“琳琅街边起红楼……”

搭在窗上的五指微微收紧,姬珣看着她湛如清泉的眼睛,眉头微微蹙起,徐徐道:“依姑娘之见,闲梦楼的主家会是谁?”

主家?

宋晞举目望向窗外。

夜幕如画,一轮镰月高空挂。烟岚缥缈处,远山迢递青相叠,鄀国山河的轮廓依稀可见……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宋晞低语喃喃,若有所思道,“小侯爷言下之意,此间主人是鄀国人?”

话音方落,宋晞眼里又浮出不解,朝他道:“正如小侯爷方才所说,祈鄀两国素来交好,即便主家是鄀人,又有何妨?”

秋月渐升,晚风微凉。

姬珣掩上窗子,侧身示意她入内。

待落座四仙桌旁,他一边给对方倒茶,一边解释道:“姑娘久居子虚谷,或许也曾听闻,鄀国环山千叠,四时多雨,山间草木葳蕤,多药亦多毒之事?”

宋晞接过他递来的茶,颔首道:“略有耳闻。”

姬珣轻一颔首,又道:“约莫四五个月前,城中接连出了好几桩世家公子猝死的命案,县衙中人查探数日无果,求到我南宁侯府。”

“命案?”手里的茶微微一颤,宋晞陡然坐直身子,正色道,“现下如何?可有找到凶手?”

姬珣垂下目光,摇摇头道:“他几人虽都猝死在自家宅中,平日里无甚来往。寻访之后才发现,他几个唯一的相关,或者说交集,是在猝亡前的半个月,曾夜夜流连闲梦楼。”

“闲梦楼?!”宋晞下意识看向左右,“这儿?”

姬珣再次颔首,仿佛漫不经心瞟了如茵一眼,又道:“潜入楼里暗探数日,我们的人才发现,长久流连楼中之人多会服用一物。”

宋晞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一旁的如茵。

方才隔着烟雾瞧得不甚分明,此时再看,如茵姑娘媚则媚矣,眉眼间全无风尘之气,反而有几分习武之人的凛冽与纯澄。

宋晞倏而省悟——如茵怕不就是南宁侯府潜入闲梦楼的暗探。

“彼时的琳琅街上随处可见,因能让女子‘醉眠安枕,体自婆娑’,取名‘婆娑膏’。那几名公子,”姬珣目光微凛,“皆死于婆娑膏过量。”

宋晞目光一顿,倏地看向房中神色凝重的众人。

事关高门子弟、两邦之交,昔日那一“仗”,想来并不轻易。

“小侯爷言下之意,”思量片刻,她抬眼看向姬珣,认真道:“是怀疑谢逸之死或许也与那害人匪浅的婆娑膏有关?”

姬珣摇摇头,看向她时,目光倏地一沉。

“闲梦楼表面闲逸,实则诸多隐秘,牵连甚广,除却表面上的掌柜,连我南宁侯府都查不出幕后主家是谁。圣女身份特殊,而今情势不明,敌暗我明,姑娘实在不该如此莽撞,擅自行动。”

不等宋晞出声,他又错开视线,低垂下眼帘,轻轻摩挲茶盏:“但,婆娑膏成瘾之人形体消瘦,精神萎靡,谢逸的模样瞧着并不大像。”

一桌之隔,宋晞倏地一怔。

前世身为公主,有帝王宠着,太子惯着,学宫中人事事纵着,连偷溜出宫此等欺君之过都有人相帮遮掩,时时相护……她何曾受过此等指摘?

“你!”

“大胆”两字已到嘴边,映着灯火的皎目颤动片刻,她倏地错开视线,如少时那般咬着唇,瞪着桌边颤动不休的灯火,少顷,随同烛火曳动的节奏,一层层叠掖起散乱的衣袂。

一叠一收束,衣袂收敛齐整之时,心绪亦平复至无波无澜。

灯罩下的烛花发出啪的一声响,她执起桌上早已没了热气的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的同时,看向对面的人道:“小女斗胆,小侯爷今日前来是为?”

姬珣的视线透过旖旎氤氲的烛火,掠过她翻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袂,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收回,望向那双涟漪推迭的瞳仁,徐徐道:“云姑娘虽不忆前尘,令尊曾告知在下,姑娘出走子虚谷那年正是永熹元年,此为一。

“再有,府上赵伯精通医术,替姑娘看过后,也曾有过猜测,姑娘肤皙胜雪,瞳色清浅,或许并不只因失血过多,更似被人禁锢在天不见日之地,达数年之久。”

“数年?”宋晞回过神,“你是说,自出走子虚谷之初,‘我’就被谢逸困在了那间暗室?”

“不只如此,”姬珣目光微沉,“江湖朝堂皆知,靡音族人危邦而入、乱邦必居,族中圣女身份特殊,朝野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谢家余荫不复,区区谢家子何以能瞒天过海,藏住圣女三年之久?实不相瞒,我也见过那谢老爷子几次,许是上了年岁之故,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实不似用过圣女心头血之人。”

宋晞黛眉微挑:“小侯爷言下之意,谢府所行或许并非本意,背后必定有所倚仗?”

姬珣转头看向如烟房间方向,继续道:“谢公子痴缠如烟之事,南州城尽人皆知,而今谢府犹如铜墙铁壁,若有外人知晓其间隐秘,非如烟莫属,再者,谢逸出事前见过的最后一人即为如烟,于情于理,都该来此一趟。”

见他句句皆如自己先前所想,宋晞舒眉莞尔:“小侯爷,英雄所见略同。”

“……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话音未落,一墙之隔倏而响起落锁声,若有似无的说话声随之而来。

房中众人不约而同屏息凝神,竖耳细听。

“自娶了叶家小姐,二公子可是再没来过,叫奴家念得好苦……”

如烟仿如莺啼的娇嗔响起,墙边的追影双目骤凛,转向疾风,无声道:王二?

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起,依稀是男人拥住了如烟,正连声赔罪:“我那妹夫夜夜流连闲梦楼,南州城谁人不知?我好歹新婚,总不好太过明目张胆,更不敢因争风吃醋之事伤了和气,让家妹为难……”

“呵!”

如茵房里,听他满口家宅安宁,追影忍无可忍,哑着嗓子喷喷不平道:“若真惦念自家妹妹,现下便该去谢府,而不是趁妹夫刚去,迫不及待便寻来闲梦楼偷欢。谢逸昨儿个才来过,他倒是不忌讳!”

疾风瞪他,轻道:“慎言。”

“敢做还不让人说了?”追影回瞪,“叶二小姐过门不过两月,谢家又逢白事之期,如此迫不及待,真叫人心寒。”

“二、二公子,慢、慢些……”

“迫不及待”四字真真恰如其分,追影话音方落,墙壁另侧倏而传来引人遐想的娇喘声。

这厢的几人齐齐一怔。

“咳!”

疾风左顾右盼,一时不知该看向何处。追影抓耳挠腮,像是身上突然长满了跳蚤。

如茵显然已经“久经沙场”,不慌不忙近前一步,提起茶盏,替四仙桌边的两人又续了一杯茶。

宋晞还没全然领会发生之事,姬珣突然站起身,冷冷道:“你几人守在此处,我和云姑娘去锁春池看看。”

“是!”

“云姑娘?”

烛火随风轻曳。

窥见他领侧那抹若有似无的绯红,宋晞倏而明白一墙之隔正在上演之事,如同被火灼般,“噌”得跳起身,一步蹦出三丈远。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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