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蔚白说道:“你当日同我说过,你要我和她一起逃跑,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连同江家和方家。”
范千湖浑身一震,瞳孔倏地收紧,想不到当日帮方蔚白想的计划,现在要用到自己身上了,毕竟,这是圣旨,违抗圣旨,除了逃跑,还有什么办法。
方蔚白继续说道:“只是,从此以后,你就要隐姓埋名,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你们范家和江家,可能都要因此而付出代价,你想好了吗?”
范千湖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刚刚在脑子里想过,他们范家,母亲和陛下是亲姐弟,陛下再如何迁怒都不会怪罪他范府吧,至于江家,该如何呢?拱卫司一直盯着江家,他们如何逃跑?江流柒又如何能救得下来?
他考虑了一切,却唯独没有考虑他自己。
少年眉头紧锁,这次,他知道他遇到难题了,平复了情绪,范千湖冷静说道:“你如寻常一般,别让周星霓和周敬昌怀疑,江流柒的事,我自会想办法。如若有一天,我远走他乡,我父母年岁已大,蔚白兄若有能力,还请照拂一二。”
“所以,你决定了?”
范千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了看这热闹的街巷,他不能不救,他知道江流柒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对江流柒到底是什么心意,但是,他很清楚,也很确定,他要去救她,即使未来的路崎岖陡峭,险恶丛生,他也要去,这是现在,他最想去做的事。至于父母,暂且交给哥哥,江家,他要去商量一下。
少年说道:“每个人要走的路不一样,也许从今天开始,你前途一片平坦光明,而我,或许要走一条艰险黑暗的路,但我不后悔,这是我的选择。”
方蔚白心里流出敬重之情,他果然没有看错人,从前只觉得范千湖顽劣不堪,现如今竟是这样有情有义,方蔚白拱手说道:“好,我明白了,千湖,若有一天,还能相见,你说什么,无论什么,我都应你一事,不,三件事。”
范千湖笑笑,拍了拍方蔚白的肩膀,“若能相见,就别惦记她了。”说罢潇洒离开。
方蔚白呆呆的看着范千湖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你果然是心里有她了。”
而这一切,跟在不远处的方樱,全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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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千湖一边走着,一边思考,方蔚白所说之事,他其实内心也有思考,但是没有想到会是和亲。方蔚白虽然负了江流柒,但是他也断不会拿这件事情说谎,这次,怕是要一个人面对了,他选择的是一条看不到光亮的路,他不能把柴风拉进来,往日里习惯和柴风商量事情,可这次,他必须要自己处理了。
而且,这次一去,不知会面对什么,能否回得来都未可知,家里的一切事情都要处理明白,且要尽快,否则等江流柒到了南戎,他就不好办了。现在,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江府,和江父江母说清楚这件事,看看他们的意思,毕竟是他们的女儿,他要做的事关乎他们的女儿,一定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想着想着,少年已经走到了江府门口,唤开门房后,范千湖一路向前,在前厅见到了夏清蓉和江遇之,少年拱手行礼:“抱歉江大人,伯母,这么晚来打扰你们,晚辈实在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同你们讲。”
江遇之神情冷肃,夏清蓉开口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千湖啊,什么事你说吧!”
范千湖也不想绕弯了,直接说道:“江大人,伯母,江家现在一直有拱卫司的人盯着,你们知道吧?”
江遇之一愣,有些意外范千湖竟然知道,而且还当面说出来,但面上仍旧保持镇定,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你想说什么?”
范千湖说道:“上次夜里我追的人,他身上掉落的圆铜便是拱卫司的信牌。但我今天来,不是想说他们,而是想同江大人与伯母说,我已得到消息,陛下以江家相要挟,令江流柒嫁与南戎蛮王,为大宁和亲,我想,她应该是答应了。”
夏清蓉瞪大眼睛,“她答应了?”
范千湖点头:“否则江家有难,她不能不从,且圣旨已下,她无法抗命。”
夏清蓉心里忽上忽下的不安起来:“我说陛下怎么无缘无故的非要册封小柒做郡主,我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个,这可怎么办,老爷,南戎那种地方,小柒怎么受得了啊?这一去,我们还能再见到吗?”边说边掉下眼泪,也顾不得在范千湖面前是否失礼了。
江遇之苍凉的脸上拂过阴雾,声音中带着落寞:“你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圣旨还没下,你怎么会提前知道?”
范千湖说道:“江大人,自然有人告诉我,但我不能说出来,想必你们心里也应该清楚,方蔚白去了一趟京都,为何回来就必须要做驸马,为何要突然退婚,为何江流柒突然封了郡主?这一切背后的用意,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江遇之和夏清蓉双双沉默,他们心里也清楚陛下对他们的态度,只是他们一味地退让,希望以此换来安稳,平安的度过余生,可是现在,陛下显然没有打算放过她们,江流柒已经被陛下安排去和亲了,就等于已经对他江家下手了,那以后呢?还会怎样呢?
范千湖继续说道:“江大人,伯母,你们愿意看着你们的女儿去那南戎之地和亲吗?本来已被退亲,对于女儿家来说就已经是受了打击,现如今又拿你们做要挟,逼她去南戎,江大人,您征战多年,心里自然是知道那南戎荒蛮,根本对我大宁就是百般挑衅,现如今他们想要和亲,其实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您应该清楚,南戎与我大宁必有一战,如果到那时,江流柒必死无疑,陛下把他送去南戎,根本也是没有顾念她的生死,她在南戎能受到尊待吗?如果这个时候我们不救她,那她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夏清蓉一直流眼泪,心中已经是无法控制,她的女儿哪里能去那种地方吃苦,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离故乡千里之远,再难相见,她对着江遇之恳求道:“老爷,我们不能不管小柒啊,她若去了南戎,该怎么生活啊?”
江遇之心中已是悲怆,但还是安抚道:“可是晚心和见明还在朝中,我们如果贸然行动,连累了他们该如何是好?”
夏清蓉颤抖的说道:“但小柒她是为了江家才选择去南戎,我这个做母亲的,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啊!”
范千湖心中恻隐,“江大人,我先前说拱卫司的人已经盯上了江家,就是想和您说,陛下怕是早就已经对你们有所想法,虽然我不清楚您和陛下之间的事情,但我猜想,和亲只是第一步,他明知江流柒与方蔚白之事,却依然强行拆散,那便是有了打算,如今,不是你们一味的退让就可以换得平安,江家每一个人都牵动着彼此,江流柒若是去和了亲,江家下一次面对的恐怕就比这更严重了。”
江遇之忽然看向眼前的年轻人,冷静泰然,眼神坚定,于危急中前来通信,让他心生敬意,“范公子,今夜为何来江府告知我们,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范千湖谨慎说道:“我观察了,今夜府里没有拱卫司的人,所以说话还算安全,晚辈与江流柒同窗多年,有些交情,且晚辈不愿看见大宁拿一个女子去维系和平,我堂堂大宁男儿,热血奋勇,理应在战场上打败他们。今夜来府里,就是想征询江大人和伯母的意见,如果你们同意,我即刻就去救她。”
夏清蓉惊讶道:“救她?你要怎么救?”
范千湖分析道:“陛下一定会怕夜长梦多,想尽快把江流柒送去南戎,按时辰算起来,今日她应该已经面圣了,想来明日便会上路,我就不去京都了,去了京都怕是以我一个人的力量也无法撼动什么,我打算直接往徽州的方向去,按照礼仪规矩,大宁的送亲队伍只能送到徽州边境,再往南走就是南戎了,他们便会与南戎使臣交接,届时大宁的使臣就会返程,我准备就着这个契机,想一些办法,把江流柒救走,这样,大宁的使臣也不会知道是我,如果南戎来报,我们已经走远,那一带本来就山匪为患,也许他们以为是山匪也说不定,不会想到是大宁人的。”
江遇之担忧道:“可是你一个人,怎么对抗那么多人?”
“我会见机行事,趁夜里他们熟睡的时候,我就去找江流柒,我之前看过那里的舆图,那里山多林密,我们如果逃脱了,先寻处山林躲着,先把她救出来再说。”
江遇之说道:“范公子,劫了和亲的郡主,怕是杀头的大罪,大宁和南戎都不会放过你,就算你们逃出来了,芦州怕是不能回了,你预备怎么办?而且这一路,你跟着东躲西藏,我江家怎能如此连累你?范知府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