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思猛然僵在原地,眼中神色慌乱,像是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孩子。
他松开手,张辞晚大口喘息。但很快,藤蔓在此收紧,一阵麻痹枝干从伤口处传来,张辞晚渐渐失去了意识。
合上眼前,只隐约看到木思整理好衣冠,又挂上一张明媚的笑脸,急急忙忙跑走了。
“小思,你不好好操办祭礼,怎么跑到这里躲懒了?”温和的生意笑骂一句,却不带着多少责怪,“都是做族长的人了,也不知道稳重些。”
来人青衣素袍,身形细弱,带着病气。行动有些缓慢,双脚虚虚地踩在地上,看着没什么力气。
木思赶紧上去扶住他:“哥哥,你怎么来了?晚上风大,当心身体。”
男子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弯起,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今日觉得身子好些了,听说你办祭礼就想着出来凑凑热闹,沾些生气。谁知遍寻你不到,只好来找你。”
木思低着头,有些心虚:“哥哥想找我,差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走一遭呢?累坏了可怎么办?”
“我虽病了这些时日,却也不至于连这几步路都走不得。小思,你过于忧心我了。”男子叹了口气。
“大家尊你为族长,你就该对大家负责。我听说前些日子你派木山他们出去,回来后他们就病了,再不见踪影。这是怎么一回事?”
木思避开男子的视线:“他们受了些伤,我将他们送去祖地疗伤了,哥哥不必担心。”
“你长大了,自己心中有数就好。”男子语重心长,“还有祭礼。你一日之内草草要人准备也就罢了,既然要办,你也该多上点心。宾客那么多,你该亲自盯着的,别出了差错,落了我们共枕树族的颜面。”
男子说多了话,脸色更白了几分。木思心疼极了,赶紧安抚他:“我这就去,哥哥你快回去休息吧。”
男子点点头,虚弱地有些站不住,木思扶着他靠着树坐下,将灵力输入他的体内,男子这才好些:“我歇一歇,可是要去祭台看你的,你可不能再躲懒。”
木思万分担忧与不舍,但还是听话地往祭台去了。
男子看着他走远,收敛了笑容,起身往密林深处走去。
祭台前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古青言几人久寻张辞晚不见,周围人都说没注意她去哪了。
甄青竹觉得人是在共枕树族的地盘上丢的,就讲给他们带路的共枕树妖揪出来要说法。
那树妖却咬死了不知张辞晚的踪迹,还不准他们大肆搜寻。
甄青竹嚷嚷着要报官,一群人在祭台前闹的不可开交。
木思姗姗来迟:“姑娘这是做什么?可是我木族有什么招待不周的?”
见他出来,甄青竹立即质问:“你把辞晚弄到哪里去了?”
“辞晚姑娘不见了?”木思十分惊讶,露出焦急之色,“我这就派人去找找。张姑娘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这里林子又多,莫不是迷路了吧?”
甄青竹看他这毫不知情的样子有些狐疑:“你今日第一次见辞晚就如此热情,又是当向导又是邀请我们参加祈神盛会,莫不是你对辞晚有什么企图,将她带走了?”
木思神色不变,面上甚至十分委屈,可怜巴巴地看着甄青竹:“我只是觉得辞晚姑娘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似是我追寻许久之人。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吧。”
“姑娘别急,我定派人好好找找,就是把我共枕树族翻过来找也一定把辞晚姑娘找到。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几位先回去休息,等我找到辞晚姑娘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几位,如何?”木思劝道,一副一心为他们着想的样子。
甄青竹看向古青言和睿安,询问他们的意思。
古青言从木思出来后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他身上:“不用麻烦木公子。我们中刚好有一位朋友擅长布阵,木公子让你的手下别再阻挠我们摆阵,我们一探便知。”
“我共枕树族虽是小族,但也有许多秘地,岂容外人随意探看?”木思一口回绝。
“看来这事是谈不妥了!”甄青竹脾气急,拿出长枪就要冲上前去。
古青言一把拽住她:“阿竹,我们没有证据。这是植妖族,我们不占优势。”
木思身后的一干树妖见甄青竹的动作,也纷纷拔出刀剑对峙。
双方谁都没有继续动作,僵持不下,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三日。”木思开口,不疾不徐,“几位先回去,我带人仔细搜寻。张姑娘是死是活,三日后我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若是诸位执意不肯退去,那就休怪我,将诸位都留在这了。”
话音刚落,又有不少共枕树妖从林中涌了出来。
古青言几人全身紧绷,手握在法器上。他们人数太少,若是真的打起来,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僵局,听着便叫人揪心不已。
方才还振振有词放狠话威胁几人的木思当即变了脸色,连他身后的其他共枕树妖都跟着慌乱起来。
木思拨开人群飞快地迎了上去。
古青言几人因木思这剧烈的反应对来人好奇不已。
只见木思扶着一个极瘦弱的男子穿过人群,那男子还在不住地咳嗽着,周围树妖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敬仰与担忧。
“把剑放下。”男子淡声说。
树妖们面面相觑,看向木思,似乎是不知该听谁的。
“怎么,我说话已经不管用了吗?”男子声音虚弱,却莫名地有震慑力。
一众共枕树妖惭愧地低下头,场间一时尽是“哗啦啦”兵器落地的声音。
男子来到古青言几人面前,拂开木思的搀扶,规规矩矩地向几人执礼问好:“共枕树族木佩,也是与小思共树的兄长。小思不懂事冒犯了诸位,木佩在此代他陪个不是。”
木思神色不忍:“哥哥......”
“你住嘴。”木佩斥他,“我就是这样教的你?”
二人对上视线,木思看到木佩眼中无尽的失望,心中钝痛不已,瞬间红了眼眶,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木佩又向古青言几人行了一礼:“辞晚姑娘正在我房中休息,不宜再打扰。不如几位先行离去,待我料理完族中事务,明日一定将辞晚姑娘安然无恙地送回去。”
古青言没有接话,共枕树族方才表现出来的反应实在是算不上清白,不亲眼见到张辞晚,她总归是不放心的。
木佩视线越过古青言和甄青竹姐妹二人,对上睿安的眼睛,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睿安回以微笑,眉头却蹙着,眼中有不解,有担忧,更有痛心。
木佩却笑得释然,冲他作揖。
睿安咽下喉中苦涩,轻拍了拍古青言的肩膀:“辞晚姑娘没事,我们先回去吧。”
古青言狐疑地看他,对上他的眸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上甄青竹走了。
几人走后,木佩遣退众妖,经过木思身边时,看都没有看他,只道:“跟我过来。”
只是没走两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子踉跄,险些跪到在地上。
木思想上去扶他,被他避开:“我可不敢叫你扶。”
“木兮。”
干练的少女应声从林中跃出,搀扶住木佩,悄悄向木思投去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木思耷拉着脑袋,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似的跟在木佩身后回了房间。
张辞晚躺在木床上,双目紧闭,没有醒来。点点绿色荧光从木床上转移到她的身体里,一点点修复着她的伤口。
木思突然急了:“哥哥,这可是专门给你养伤用的,里面有疗伤效用的木灵用一次少一次,你怎么给她用了?”
“你要是再把张姑娘吵醒了,就到外面跪着去不用见我了。”木佩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呼吸起伏,似是在忍受着剧痛。
木思立马闭了嘴。
木兮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
过了几盏茶的功夫,木佩似是缓过来了,掀开眼皮看向木思:“我把你教的可真好啊,都会绑架杀人了?”
木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我自己冥顽不灵,心狠手辣,与哥哥无关。哥哥是这世上最最光风霁月,无垢无瑕之人。”
“光风霁月,无诟无瑕?”木佩一拳砸在桌案上,拳头却绵软无力,身体又承受不住大口喘息起来。
用眼神呵退想要上前来扶他的木思,木佩死死瞪着他:“你为我手上沾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我即便因此活下来,灵魂又岂能安宁?只怕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才能赎清罪孽。”
“不会的不会的。”木思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流,“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与哥哥毫无干系。”
“要下地狱也是我下地狱,我要拖着动妖族那些混蛋一起下地狱!”
木佩看着他,眼里满是痛惜,最终还是招了招手,叫他过来。
木思跪着爬过去,将头窝在木佩怀里哭。
哭也不敢大声哭,他还记着木佩说了不能吵醒张辞晚。
其实木佩早在木床上设了隔音屏障,只是吓唬他罢了。他抚摸木思的脑袋,无声叹息:“我这身子撑不了几日了,你还不叫我省心。”
木思本有几分故意哭来装可怜的意味,一听这话哭得更凶,简直不能自抑。
他说不出话,只用手去捂木佩的嘴,希望他不要说出这等叫人绝望的语言。
木佩握住他的手,很是无奈:“明日把辞晚姑娘送回去,跟人家道歉。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