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约书亚的说法，制作“美人鱼之泪”，需要在“梦境之主”死亡的一个小时内完成，那样胆汁的效果才不会打折扣。

术业有专攻，黎蔻杀鱼引鱼已经颇有心得，但制作神奇的酒水饮品，那是百分百的门外汉。

所以，约书亚这个专业人士要跟她一起去。

黎蔻不由得仔细地打量起这位“下一杯更好”的酒保来。

……怎么说呢，看他那苍白的肤色，明显是长期不见阳光闷出来的，和身材健美高大的阿凯相比，约书亚个子倒是不遑多让，但体型就单薄很多了。

黎蔻甚至怀疑，她能用这几次出海练出来的野路子格斗技把人放倒。

但这念头她也就在心里想想，好歹约书亚还是她这次交易的大金主呢。

谈好细节，约书亚请阿凯做了见证，又像模像样地跟黎蔻签了协议，这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约书亚谈成了生意，心情大好，盛情邀请黎蔻去“梦天堂”玩两圈，黎蔻十动然拒——开玩笑，在见识过虚拟设备的开销之后，她只想赶快赚钱，不然分分钟就变成穷光蛋了。

她又点了一杯外带的“仙境迷梦”。这种特制的鸡尾酒只要保持适合的温度，饮用后能在一段时间内提升精神力的活性，相当于一种增幅药水。这种在购买能力范围内的好东西，黎蔻自然不会错过。

约书亚还贴心地提供了一枚恒温石，保证冰镇的效果。

“等我要的设备到了，会通知你出海，记得把时间空出来哦~”

高瘦的酒保笑着将黎蔻送进暗道，朝她挥了挥手。

因为没有从官方路径登岛，黎蔻只能原路返回，她望着跟在自己身后走进下水道的阿凯，有些意外。

“你也从这里走？”

“嗯，有事回主岛，正好顺路。”

两人沿着水道走回传送门的位置，一眨眼功夫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奥申·D1869的销金窟。

而在传送门出口的另一端，阿凯一看到小艇停泊的位置就笑了。

在他后面出来的黎蔻扶着船舷，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我哪能想到传送门就在船上啊！”

她在小艇另一端坐下，想起自己被戏耍的事情，有些气急：“你们这套路也太多了，万一我直接进了奥兰多家的地下室，或者我的精神力强度不足以识破伪装，那岂不是——”

她在阿凯越发不遮掩的笑意中停了下来。

“你说的那些‘万一’，都没有发生，不是吗？”

阿凯用一种让人火大的语气鼓励道：“你要更自信一点，蔻蔻，毕竟走进这个圈子，是有准入门槛的。”

黎蔻：……

道理她都懂，但这种不经意间就被迫成为被考核对象的感受，真的让人不爽。

“……那要是我实力不足，没有通过这些考验呢？你之前的拉拢就都不作数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也到此为止了？”

阿凯有些惊讶她会这么想：“怎么会呢？就算你……咳，没有那么优秀，向需要帮助的人施以援手，也是我的行为准则之一啊。”

“……那你人还真好。”

黎蔻明白了。换句话说，如果她太菜，进入阿凯的团队获得更广阔的平台和资源就别想了，但因为她很特殊，阿凯不会让她落到别人手里。

黎蔻垂下眼，心里有些庆幸。

且不说阿凯的“认可”有多少含金量，他本人实力深不可测，被他纳入“同伴”这个范畴的人大抵是各有千秋，能从他口中得到积极的评价，说明她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在进步。

进步了，受益的是她自己。

“对啦，刚才我听约书亚喊你‘头儿’，你在他们面前，用的是哪个马甲啊？”

黎蔻心里想着出海的事情。跟阿凯的人出去，交谈间肯定是要涉及到称呼的，阿凯这人身份又多得很，黎蔻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句。

“都行。”

这个答案还真是出乎意料。

黎蔻睁大了眼睛：“哈？难道平时你的……部下们，对话都是‘嘿，你看到莫雷了吗？’‘没啊，三号说他有任务。’这样的！？”

阿凯被她设想的场景逗乐了：“你的想象力还真是有趣，不过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可以叫我‘头儿’？”

“呃，”黎蔻咂摸出了他的意思，“所以，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你具体有几个马甲，只能靠猜的？”

这人连自己人都瞒啊！

阿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在我的团队里，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统筹的人，一个能带领他们的人，我只需要做好这一点就够了，至于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并不重要。”

“那——鱼魂技呢？”

一时间，地下水道中只剩下了哗啦啦的水流声。

哪怕隔着防护面具，黎蔻都感受到对面男人那双碧蓝色的眸子里，温度降了一些。

“蔻蔻，”她听见面具后传来阿凯发闷的声音，语调中带了些她不太能明白的自嘲情绪，“他们是我的伙伴，我的下属，但……”

阿凯调整了一下姿势，手肘支在膝盖上，托起下巴。

黎蔻能想象到，此时他那双美丽的碧蓝色眼睛里，一定蕴满了柔和又疏离地笑意。

在黎蔻内心戏到达巅峰时，听见了阿凯后续的话：“——但他们不是我的‘共犯’。”

……感谢防护面具！

没被美色扰乱心神的黎蔻思路非常清晰：“你骗鬼呢！不说别的，至少阿德肯定知道吧？”

她从飞船上传送回到奥申·D1869时，就是阿德在那片人造陆地上接应的。他们开船离开后，那片小小的陆地就在两人身后沉没。

阿凯顿了顿，反应倒是挺快：“……我也没说共犯就你一个啊。”

黎蔻：……

可惜了，他戴着面具，不然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阿凯重新靠回小艇的座椅：“阿德是个非常出色的飞船驾驶员，我能活下来，是托他的福。我们来到这里时，飞船在无人区的海域报废了，如果我不使用鱼魂技，那我和他都要葬身大海。”

“过命的交情……难怪你信任他。”

黎蔻理解地点点头，随即又多了几分困惑：

“那我呢？就算你目睹了我的穿越，也没必要像做慈善一样，给我那么多帮助吧？我们没有生死与共的经历，你却依然愿意对我透露最深的秘密，是因为你想与我绑在一起……可是为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没能得到答案，因为小艇已经将两人送回了起点。

阿凯率先下了船，转身把黎蔻也拉上了岸。

他凭空比划了一下，黎蔻感到一股精神力的波动在他指尖汇聚，随着阿凯弹指的动作，那波动笼罩了小艇，小艇上的传送装置再度被隐藏起来。

阿凯在终端上操作着，小艇的引擎再度发动，沿着水道离开，很快消失在某个拐角处。

回到地面的暗门，黎蔻探头张望了一下，小巷里没有人。

她朝前走去，没有听见跟上的脚步，不由得停下来回头望去。

阿凯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黎蔻只能隐约看见他摘下了面具。

“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你有执法者的身份，出现在岛上的任何地方，都不会引起怀疑。”

阿凯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黎蔻皱了皱眉头：“我记得你是持有官方配枪的？”

“那个身份不能用了，我最近在想别的办法。”阴影中的男人耸了耸肩，“毕竟沾了四条人命，处理起来太麻烦了。”

黎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当初在小巷围堵她的催眠男和他的同伙。

……原来当初帮她解围的代价还不小。

黎蔻顿时觉得自己又多了一笔人情债。

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蔻蔻，刚才的问题——”

阿凯却忽然出声道：“我的确需要你的……能力，但现在的你还不够强。”

黎蔻深吸口气，回头望着他：“这种连我都能猜到的答案，可不能算是坦诚，阿凯……我这人虽然没什么正义感，但良心和道德底线还是挺高的，我感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伸出了援手，也愿意尝试着走近你，成为你的同伴，但如果你想利用我去做违背我的原则的事情……”

“把陆地还给所有人。”

“……什么？”

阿凯没有再次重复，一步步走向她：“我需要你的能力，蔻蔻。这违反你的原则吗？”

黎蔻总算回过味来。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你这是，要和帝国对抗？”

阿凯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停下。

“为了把陆地掌控在手中，他们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前行太久……总得有人更正这一切。既然我得到了这种技能，理应……理应承载起它的意志。”

“……Ta？”

阿凯的声音里染上一丝怀念：“一个美丽又古老的生命。”

黎蔻知道【造星主】的来源，她轻声问道：“是鲸鱼，对吧？”

阿凯难得在她面前露出愕然的神色。

黎蔻无奈地笑了笑：“在我出生的那个世界，这个物种尚未灭绝，却也遭到捕杀，种群数量岌岌可危……没想到，在这里它们的命运更加坎坷。”

“所以，这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目标，但总有人要去做。”

阿凯朝黎蔻伸出手：“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助力……又或者，你可以转头离开，去奥兰多那里揭露这一切。”

黎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算什么选择？”

她仰起脸，在昏暗的视野中，与阿凯对视。

然后她重新回到阴影中，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