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湘湘无措地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人，不知该作何反应。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庞飞燕，更没想到他们会如此……亲密。她在心里替公孙策找了无数个理由，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他们不过是故友罢了。而她不一样，她是公孙策未过门的媳妇。生辰帖已换，只要父亲不与公孙家退婚，他便没法推开她。

陆湘湘呆呆站在原地胡思乱想着，直到飞燕牵着公孙策来到她跟前，才回过神来。

“陆姑娘，我们走吧。我一路有留下记号，顺着走回去就可以出这密林了。”飞燕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嫣红，拿小树枝指了指远处地上一个杂乱的石头堆。

公孙策挑了挑眉，“庞飞燕，你说的记号该不会又是一堆破石头吧？”

过了糟心的一夜，公孙策有些胡子拉碴的，可那失焦的双眸里却是藏不住的亮色。失而复得，原来是这般让人欢欣。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调侃的话都带了浓重笑意。

“什么破石头？公孙策，你想走出这片林子，还不是得靠我的石头。”飞燕不甘示弱回嘴，随手拿树枝戳了戳公孙策的腰，引得他龇牙咧嘴喊疼，浮夸的表情逗得飞燕娇笑不停。

片刻后，两人又心有灵犀般一起止了笑。

身边还站着个沉默得仿佛不存在的陆湘湘。

“走吧。”飞燕又举了举她那杆小枝，自信满满带着公孙策和陆湘湘出林。

陆湘湘低头跟着飞燕，一言不发。她好久没见到这样充满生机的公孙策了。不自觉想起自己第一次与他相遇的情形，那时的公孙策意气风发。可那之后，他一次比一次消沉，她想了很多法子逗他开心，可他回应自己的永远是一张绷着的脸，他从未对她露出过笑脸。初见飞燕，她也曾担忧过，可瞧着公孙策并没有因为飞燕的到来而高兴起来，反倒是更冷了几分，她又觉得自己多心了。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原来他们之间是这样的，原来他也会笑得如此开怀。

陆湘湘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飞燕停下来，她还有点回不过神。

“奇怪，我明明沿途都有留下石堆做标记呀，怎么就找不到了。”飞燕蹲在地上，皱着小脸喃喃自语。

“方才不是还雄心壮志说要带我们出这林子吗？我早说过你的方法是行不通的，不然那时，我们也不会在知返林困一夜了。”

飞燕一噎，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捡起颗小石头满脸惆怅，“我这次捡的石头可都是有特征的！就你聪明，还不是也被困在这林子要靠本小姐搭救。”

公孙策好整以暇地听着飞燕辩驳，笑道：“是是是，庞小姐所言极是。”

又被戳了一竿子，公孙策见她要恼羞成怒了，才悠悠说出自己的推测：“方才一路还能找到你做的记号，此处石堆却突然消失不见，我猜定是人为打散的，应该离林子出口不远了。我们就以此处为中心，三个方向定有一个能出去。”

“要是不好运，我们不是还得试三次？天都黑了，今日还能走得出去嘛。”飞燕叹了口气，嘴里碎碎念着，从腰上摘下香囊挂在树上做标记。

公孙策看不见天色，却能听出她说话有气无力的，“今日我们已走了许多路，入夜也难以辩明方向，我们就原地休息一晚，明日再寻出路吧。”

入夜后的树林黑得极快，顷刻便漆黑一片。霜浓月薄，只余火光照亮三人的脸。

白日里忙着赶路，并未有过多言语交流，也不觉尴尬。现在三人对着火堆相顾无言，顿生局促。

“你们是怎么进来这里的？”飞燕开口打破沉默。

“昨日我探看竹林前那口枯井时，被人从后面打晕，醒来时就在林子里了。”陆湘湘淡淡一笑，补上后半句，“公孙策为了救我才进来的。”

安静得只有噼里啪啦的树枝燃烧声。

“看来那口废井下定有文章，许是破案的关键。都怪我昨日气昏了头，听到呼救声便贸然进林，我应先告知包拯的，也就不会连累你们在这里受罪。”公孙策的语气平静而温和，甚至还带了几分歉意。

飞燕轻哼一声，心里的不快散去大半，“也不知道是谁被气昏了头，真会颠倒黑白。还自诩庐州才子，机智过人呢，若是你能学到我半分，我们就不用在这儿挨冻受冷啦。幸得本小姐冰雪聪明，进林子之前，给包大哥留了纸条告知行踪。你们就放心吧，他很快就会带人来寻我们了。”说到最后，语气是藏不住的小得意，虽然知道公孙策看不见，但还是给他送去了一记白眼。

似是感受到飞燕的目光，公孙策笑着赔礼道：“谢过庞小姐的……宽容大量。”

“笑什么，哼。”飞燕就着火光，看了看公孙策有些憔悴却依然清俊的侧脸，随他一起弯了唇角。“对了，雨后泥泞，你们留在泥地的足迹也被人刻意抹去了。我进来时，天色尚早，还没有人来礼佛上香，这个神秘人应该就是寺里的僧人或是住在这儿的香客。”

公孙策顺着飞燕的话，斟酌道：“这片竹林远离正殿和寮房，会经过的人并不多。况且，此人能三番两次把我们引入林子又消去我们进入的痕迹，可见是常待在一个能看到这口废井的地方。”

“而且这人还把我留下的石堆毁掉，他必然非常熟悉这片林子，才能如此出入自如。这人肯定就是寺内僧人。”飞燕托着腮思忖片刻，有了定论。

公孙策点点头表示认同，与飞燕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分析案情。

陆湘湘在一旁抿着唇，想说点什么却完全插不上嘴。她以为庞飞燕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因着父亲的宠爱与势力，才这么肆意闯荡。可这些日子，陆湘湘发现庞飞燕竟与自己想象的相差甚远。她是神医陆明的嫡传弟子，精通药理，医术高超。自己只能四处寻访名医替公孙策医治眼疾，她却能自行替公孙策扎针下药。上次他们在寺外遇险，是飞燕和小蜻蜓拔剑迎敌，将他们护在了身后。现下，她又与公孙策推测凶手说得头头是道，替他点明线索打开思路。而自己……却总是帮不上什么忙。陆湘湘很羡慕甚至有些嫉妒飞燕，垂着头自我安慰，其实自己也并非一无是处的，起码自己一直陪在公孙策身边，不离不弃。

他们之间有她无法插足的默契与过去，可是她有的是与他的婚约与将来。

听着他们滔滔不绝地讨论着案情，陆湘湘有些烦躁，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听进去。公孙策想破案，这也许是她现在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事了。

夜里寒风侵肌，飞燕抱着手臂缩了缩身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睡吧，等明日出了这林子，我们再去那口废井看看。”公孙策往火堆里再添了点树枝，起身将外衫脱下递给陆湘湘。

飞燕与陆湘湘同时愣住，彼此对视一眼又匆匆移开视线。

陆湘湘羞涩一笑，接过公孙策的外衫，温柔道谢。飞燕怔怔地看着她将衣服披在身上，心里不是滋味，失落地将头伏在自己的膝上。

还未等她心里那股委屈弥漫开，就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飞燕惊讶抬头。

公孙策不自然地微微别开脸，假装漫不经心，“这次可别让我唱歌了，安心睡吧。”

那夜知返林，她曾戏言怕他半夜离自己而去，没有安全感，他用不成调的歌声陪了她一晚。今夜，他没有再唱歌，却给了她另一个回应，一个他欠了许久的回应。

“嗯。”飞燕将小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安心阖眼。

想通了一直困扰在心的事，心心念念的人儿重回怀里，公孙策心情极好，胆子自然也大了起来。

“好扎！老色鬼，你的胡子。”飞燕红着脸小声抱怨道，悄悄往陆湘湘那边瞄了瞄，见她紧紧闭着眼，才松了口气。

“那等我们出去，你替我刮胡子。”公孙策搂紧飞燕，喘着粗气再一次靠近。

“唔……”

过去所有的爱别离苦，在今夜彻底烟消云散。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