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学默有隔岸观火的习惯。
之所以是习惯却不是爱好，是因为他往往冷漠却不乐在其中，如同记录仪般定格着越燃越凶的火光。
尾迹云组织果然按照他的要求，把链接发给了他。
纪学默没有借助虚拟现实眼镜或者感官模拟机，他只是打开了最普通的终端，像观看影片一样观赏着画面。
这是来自苍术芯片上储存的记忆画面。
……
早上八点半，旅游团飞船在机场上停下，旅客们陆续接受第二次安全检查。
苍术也接受了安全检查，结果还是和第一次一样。
人员：游客
权限：E级
结果：无危险品
安全检查全部结束，导游安排游客们坐上观光车。
“我们将前往云端大楼，和公务员们共进早餐。”仿生人导游声情并茂。
浮空岛的公务员们是最传统的一群人，非必要的话，没有人喜欢往自己脑子里装机械，他们的时间线仿佛还停留在上个世纪。
而游客们带着满是闪亮浮夸的金属，顶着耀眼的发色瞳色，咔哒咔哒铿锵铿锵地进入云端大楼。
两拨人在同一个大厅相遇，好像两个时代交错而过。
“爸爸，为什么他们那么老土？”有个旅游团的小孩叫出声。
父亲大惊失色，捂住孩子的嘴巴。
苍术看向那对父子。
旅游团内，另一个人说着风凉话：“原生的人是最珍贵的，他们全身上下可都透露着不被污染的奢华呐。”
“公司希望民众终生都购买他们的服务，机械植入体每个月要检查，每年要维修，每三年要大修，还要配合相应的药物强化兼容性。这不就把一个公民的一生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吗？说到底，他们推出的所有商品都是操控人的手段。”
那个孩子被父亲捂住了嘴，“唔唔”地叫了两声，眨了眨眼睛，表示没听明白。
苍术跟着游客的队伍继续前进。
导游把游客们带到了云端大楼的三楼，吃完早餐后，游客队伍继续向云端大楼上爬。
接着是四楼的艺术品展厅。
五楼的影院。
六楼的游戏厅。
七楼的模拟议会。
……
游客队伍到达十一楼时，已经是上午十点。
苍术收到了来自组织的消息：【行动。】
十一楼是武器展示厅。
天花板上光管发出冷色调的光，与黑色金属墙面形成强烈对比，进入展厅后，仿佛温度低了几度。
一厅展示的是过去的武器，武器图谱和时间线清清楚楚地列在墙面上。
二厅是现有的武器，在信息栏主要写着它们的性能、产出的公司以及市面上的价格。
三厅是前沿武器甚至展望中的武器，配备着虚拟体验机器，游客们可以进入虚拟体验机使用这些尚未问世的高科技武器。
苍术在芯片端接收到了十一楼的地图。三厅的窗户开向核心大楼。
“请在选择要体验的武器后及时付费，游戏时间是两分钟。”导游介绍道。
小孩嚷道：“我想要试那个电光箭！”
导游立刻阻止：“电光箭由于游戏效果过于血腥，存在年龄限制，建议你尝试智能霰弹/枪和量子炮。”
那个说风凉话的游客再次插嘴道：“小孩就不该来武器展厅，难道量子炮就不血腥吗？”
导游正色：“在游戏所展示的效果里，量子炮确实谈不上血腥。”
“量子炮……威力足以炸毁一个小型城市，”风凉话游客念出面板上的性能介绍，“杀死一个人是血腥，杀死一整个城市的人就不血腥，是因为看不到血……哦懂了。”
苍术早已瞄准机会，在黑暗的环境里悄悄绕过游客们。
在游客们纷乱的声音中，他悄无声息地放倒了一个机器人安保。
警报声从整个三厅的各处响起，刺耳尖锐，令人心悸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楼。
苍术跃上窗缘，像鱼一样撞向强化玻璃。
轰然一声。
丝带般紧紧缠绕的警报声中，强化玻璃分崩离析，炸成无数碎片。武器体验机所散发的幽蓝色光芒照耀在空气里飞舞的玻璃碎片上，倒映出游客们错愕的神色。
仿佛量子炮的火光从虚拟的体验机里冲了出来，将整座城市包裹在其中。在资本的眼里，人变成符号，变成数字，变成大集体里的一个微尘，就可以任意屠杀了。大楼、机器、人畜，都成为其中的碎片，崩毁殆尽。
“警戒！”
整栋云端大楼的安保系统接到了警示，防卫分析人工智能立刻出动。
“不安因素：一人。”
“躯体强度：高。”
“速度：高。”
“其余：……”
为了防止人工智能出错，异能局派出的防卫分析师从上午的休息时间里被硬生生叫醒。
“监控切近，让我分析一下他的异能情况。”
在智能和人工两位分析师开始工作的同时，守卫部调动了全岛的警戒和防御。
苍术从云端大楼十一楼跃出，跨越中间的几栋建筑，径直奔向核心大楼。
他身形矫捷，攀附在楼体上后迅速转向下一个落脚点。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水面上一样，荡出无数由烟尘和炮火构成的涟漪。
苍术听到人群的声音，游客们的尖叫声，机器轰鸣的声音，武器刺耳的爆射声。
一束激光击穿了他面前的空气，他身后的砖石和金属轰然爆炸。
碎屑在空气里飘散爆开，视野里混沌一片，他的身体被洞穿。
“击中目标。”冰冷的电子音在守卫部中央控制器内响起。
与此同时，分析师的结果也逐渐出来了。
“确认：高精度能量储备型仿生人。”
“确认：无异能。”
在烟尘滚滚的监控画面中，苍术重新站起来，模糊的血肉慢慢恢复。
他体内爆发出强大的能量，一跃数十米，攀上了核心大楼的楼体！
银色的游鱼迎着逆向而来的波浪涌入，奔腾，跃起。
一个人拦在了他面前。
那个女人穿着异能局的白色西装制服，肩上佩戴着金色的标志。
她站在苍术面前，没有举枪，也没有做出防御的姿态。
“如果你今天杀了我和总统，所有关于你的美好预言都会溃散。”
“被动誓言为证。”
苍术愣了一下，停止了动作。
芯片那端，组织的指令仍然在继续：【蒋涟霏，异能“誓言子弹”，对你来说不是威胁，动手。】
苍术没有行动。
智能狙击铳已经瞄准了他。为了不波及到异能者蒋涟霏，采用了小型的精准铳。
组织的指令：【闪避！为什么不行动？】
……
云端大楼十二楼。
纪学默把最后一块甜点放入嘴中，无视刺耳的警戒声。
终端屏幕上是实时播送的画面，来自苍术芯片程序上的扫描画面。
“异能‘誓言子弹’中的技能‘被动誓言’，虽然限制重重，但就像诅咒一样。”他自言自语地分析道。
那个女保镖给出的被动誓言很简单：代价是已定预言失效。
只是预言失效而已。
那个仿生人居然因为这个无关痛痒的诅咒而无视指令，停止行动。
纪学默有些诧异，他抬手支起脸颊，看向画面。
智能精准狙击铳的长筒内爆出火光。
组织下达了最后一条硬性指令：【解体。】
按钮按下了。
“这种型号的仿生人自我解体造成的威力巨大，第一轮是外容器解体产生的爆炸，第二轮是神经连接线解体产生的爆炸，第三轮是主芯片解体产生的爆炸。”
“三轮爆炸下来，至少半栋核心大楼会被炸毁。”
纪学默似乎是在自我科普，又似乎是在对某个盒子说。
盒子安静地待在窗户边缘。
对面的核心大楼布满警戒，外墙体上都是电网，火花四溅。
安保人员正在紧急转移总统，以免出现意外情况。
人工智能分析师突然跳出红色警报：“预计不安因素解体倒计时。”
苍术身体结构内的精密能量扩开能量场，每个分子都在扩张，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和连锁反应。
死亡……的代价……
在火光爆裂开的一瞬间，那簇意料之中的烟花从核心大楼内消失了。
随后，巨响在天空里爆裂开，波涛汹涌的黑烟夹杂着锐利明亮的火光在空气里扩散。
外容器解体被转移到了核心大楼外！
游客们和机器人同时看向空中。
电子眼和人类肉眼中所见到的景象耀眼无比。
纪学默看到的画面却截然不同。
从几近断裂的视神经连接线里，画面模糊不清，但还是能看到，一个人影从烟尘中显形，她仿佛不受爆炸影响，缭绕蔓延的火光从她身边拂过。
她从铺天盖地的火焰蜘蛛网里穿过，抓住了苍术的主芯片，撕开所有连接线。
又是一声爆响，连接线解体了。
画面戛然而止，停留在那个黑发女性的脸庞上，永远定格。
纪学默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