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对视后,陆远之感到自己站起来不合适,便默默地坐了回去。
这里只有大哥比较有话语权。
陆航之等弟弟坐回位上,便对众人解释:“李氏所怀并非我的孩子,祖母、岳父岳母,你们都误会了。”
林老爷埋怨地看着林夫人,一副“看吧,事情没搞清楚就瞎折腾,闹笑话了吧”的表情。
林夫人干咳了一声,羞愧得不敢直视陆航之。
祖母也静静坐着,只是面色很是尴尬。
林晚秀更是装糊涂,偷偷地在下面做了个鬼脸。
“我之前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
陆航之微微俯身,降低音量问着坐在旁边的林晚倾。
“何时的事?”
林晚倾对此没有印象,这场乌龙她也有责任。
陆航之无奈地挠了挠头,坐了回去,然后靠近妻子,附上她的耳朵说起了那晚的事。
他虽故意压低了声音,但饭桌上安静得连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旁人自然也能听到他的声音。
“哎呀,好了好了,既然误会说开了,也是好事,快快快,快吃,再不吃这菜都要凉了。”
祖母第一个打圆场,林夫人马上附和,一家子人变脸变得贼快。
这顿饭后面吃得说不上温馨,但也还算和谐圆满。
林家的女眷和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虽然没有直接表明,但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给陆航之赔不是。
从林家回来,林晚倾依旧对今日之事过意不去:“这次是我不好,那夜睡着了,没有听到夫君的解释,事后也没有弄清事情原委,才惹出今日之事。”
“罢了,误会既然解开了就不要再提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没有确定你是否听到了我的解释,只把真相说出来就不管了。”
陆航之闻了闻春芽泡好的碧螺春,清新的茶香疏解了他一日的疲劳,心情慢慢放松。
林晚倾低头看了眼手边的茶,暗暗地鼓足了口气,问道:“那李氏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不是夫君的吗?”
“夫人不信我?”
“不,妾身并非这个意思……”
林晚倾知道这个真相之后,心中莫名觉得堵。
那她岂非又要担起为他们陆家生儿育女的责任?
“不过,既然我都回来了,我们也该考虑要个孩子了。”
陆航之的意思很明显,林晚倾听到孩子这两个字头就大。
她十分遗憾自己的又一个愿望破碎。
“母亲的孩子就是我,只能有我!”
陆寅突然蹦出来,插足他们之间。
他的声音很大,可谓是震耳欲聋。
陆航之眼底全是不屑:“我们的事和你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是母亲的孩子!”
“休要无理取闹,当心我揍你。”
“我才不怕你呢,今日就是我告的状,你有本事就揍啊!”
别看陆寅人小,但胆是真的大。
原来今日是这小子告的状,怪不得林家人会误会他。
陆航之没想到在背后捅自己一刀的人竟是他,怒意一下子就上来了。
大晚上的,这对父子间的火药味相当浓烈,战况一触即发。
“阿寅,不可以这么和长辈说话,赶紧和父亲道歉。”
林晚倾拍拍孩子的背,好言相劝。
可陆寅唯独在“子孝”这件事上,是连林晚倾的话都不会听的。
他不服气地给陆航之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跑回了卧室。
“这孩子……”
林晚倾来不及抓住他,便让他这么溜走了,简直是个小老鼠。
“阿寅还小,还是需要慢慢教的,夫君不要介意。”
“我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只是那孩子的性格应该改一改,实在是任性。”
“其实他平常并不这样的,就是……”
林晚倾犹豫是否要说出自己的看法,陆航之瞥过去,大约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就只针对我?”
陆航之一语道破,林晚倾抬眼,和他对上视线,点了点头。
两人相坐无言,谁都想不透为何陆寅会这么讨厌陆航之。
不止是他们二人,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陆老爷还时常把林晚倾和陆远之叫去,三人一起商量如何增进这对父子间的感情。
陆家没少在这上面下工夫,为了这家和睦,所有人操碎了心。
今日不是让陆航之陪陆寅练字,明日便是要陆航之陪陆寅玩耍。
然而每次精心的准备,陆寅都没给陆航之什么好脸色。
因此两人一言不合就吵架,林晚倾和陆远之便要在旁边劝架。
“母亲,王八蛋的字丑,我不想要他教我写字。”
“不识字的人是这样的,当心出去了别人叫你文盲。”
“阿寅不准这么没礼貌,他是你父亲!”
“小阿寅乖,听二叔的话,要做个听话礼貌的好孩子!”
这边劝完了,没过多久又能闻到那火药味。
陆寅甚至还经常整蛊陆航之,不是在他的茶水里放盐,就是在他的鞋子里放针。
陆航之每次教训他,他都是拿相同的理由脱身:“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吗?”
看着陆寅那欠揍的得瑟样,陆航之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招财,你今日要帮我好好教训教训那个王八蛋哦。”
“旺旺——”
“你可不能因为他是这个家的主人就怕他,一个王八蛋而已,你不要害怕哦!”
“旺旺旺——”
陆寅趁人不注意,从狗窝那里牵出了陆家的护院犬。
一个还没有狗大的孩子,与其说是他牵着狗走,还不如说是招财拉着他走。
陆寅牵着狗,在院子里寻找陆航之的身影。
他听闻陆航之今日在家,但把招财牵出来前,他尚未清楚对方的位置。
“你做好生产完后的打算了吗?”
“这个……还没有……”
“时候也不早了,你要尽早做好打算才是。”
“好……”
陆航之忙完公务,忽然想起李氏即将临盆,便来找她商量生产后的打算。
李氏捧着已然圆滚的肚子,由婢女搀扶着,每次与陆航之谈论此事,她的兴致就不高,似乎就没什么想法。
陆航之双手负背,他是以一个长辈和故人的态度在认真为她打算。
陆寅牵着招财经过花园,正巧看到陆航之和李氏。
他们的位置正处花园中央,距离陆寅约莫五十步。
陆寅看着他们的背影,某段深刻的记忆再次浮现脑海。
他冷漠的目光宛若冬日里的寒冰,眼底渐渐浮上一层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憎恨。
小小的孩子握紧手中发烫的拳头,面部因为恨意而狰狞。
陆寅沉浸在痛心疾首的回忆之中,一时松了自己手上的狗绳。
“旺——”
招财因为看见了陌生人,看家的本能立马觉醒。
它挣脱陆寅,陆寅也一时没有抓好绳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招财往陆航之他们那边冲去。
“旺旺——”
“啊啊——”
招财疯了似的冲过来,那速度和冲击力,足足能够扑倒一个成年人,更别说李氏这个孕妇。
虽然陆航之反应敏捷,一脚把那招财从李氏的身上踹开。
但为时已晚,李氏已然整个后背朝下,凶猛地撞到地上。
“晓儿——”
“娘子——”
陆航之和下人同时围上去,李氏捂着肚子,嘴唇不停颤抖。
“疼……好疼……好疼啊……”
“快去找大夫——快去——”
陆航之抱起李氏,焦急之下对着下人喊道。
因为被招财这一扑,李氏的羊水破裂,尚未到预产期便要生产,这个孩子早产了。
意外发生后,稳婆和大夫都在厢房伺候。
李氏的婢女和原本伺候厢房的陆府下人都忙得热火朝天,每个人都是十万火急。
一个下人进去了,下一刻又有人从里面出来。
厢房内声音嘈杂,但唯有李氏的喊声最为惊心动魄。
陆航之不能进入产房,只能严肃地站在房外静候。
“李氏如何了?”
林晚倾得知消息后匆匆赶到,她赶来的路上连口气都不喘。
“还没生,稳婆和大夫都在里面……”
陆航之同样也在等消息,只是除了产房里的情况,他还在等另一个消息。
“这件事你听说了吗?”
“是,妾身来的路上就听说了,为何招财会突然冲出来?”
“这也是我想不透的,这狗平时都栓得好好的,出来时也是有家丁牵着,不可能会到处乱跑,除非……”
陆航之顿了一下,往后的事林晚倾也大概猜到了。
除非有人带招财出来,却没有看好它,才导致了这场意外。
“我已经命人去找他过来了……”
“他?谁啊?”
林晚倾听得稀里糊涂的时候,看了眼陆航之。
“你儿子。”
陆航之幽幽说出了这三个字,林晚倾脊背发凉,一路凉到脚底。
其实她隐约有点预感,只是始终不肯相信。
当陆航之点破了她心里的那个想法,她的心房也瞬时崩塌。
“大公子,夫人,寅少爷来了……”
陆航之吩咐自己身边的随从无拘去找人,无拘也顺利地在花园里找到陆寅,并听从吩咐把人带到了厢房。
“你说,这件事和你有无关系?”
陆航之不想和他废话,开门见山地质问道。
陆寅没有回答,而是垂眸站着,双手垂落两边,嘴巴紧紧闭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脚下。
这是陆寅第一次面对陆航之时一声不吭,也没了往日里的嚣张。
陆航之见他不说话,对他的忍耐差不多到了极限:“说话!这事和你有无关系?敢做不敢当是吗?怎么,平日里的嚣张跋扈哪儿去了?一到关键时刻就成缩头乌龟,就你这样还有脸骂人家是王八蛋,那你连王八蛋都不如!”
陆寅努着嘴,握紧的双拳因太紧而不住发抖:“我不是故意的!”
“啪——”
陆寅的话尚在嘴边,林晚倾便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你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