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也,醒醒!”
吴思蔓推了推身边趴在练习册上睡得正香的女孩。
借着一排排桌上堆高的练习卷,她暂时还安全地藏在讲台上中年男人的视线死角。
“你怎么老周的课都敢睡呢?”
许清也一脸懵地从臂弯中抬起头,吴思蔓迅速压低声音提醒她:
“你忘了他眼睛尖还喜欢玩阴,上回一转头就跟班主任告状去了。”
许清也后知后觉地回神,想起来吴思蔓上回就是这么被拎进年纪办公室教育的。
“不好意思啊蔓蔓,我昨天熬得太晚了,实在没撑住。”
她低头去看惨烈的练习册,上面已经被无意识地画了一个连的“小虫”。
抵抗过困意的证据倒还挺明显。
黑板上的时钟只走了五分钟。
昨晚为了等许民辉回家,她在沙发上捧着政治书一边背,一边等到了凌晨不知道几点。
五分钟的睡眠对困倦的她来说简直杯水车薪。
吴思蔓借着错题本掩护,偷偷递给她一张照片。
“你是真睡懵了,跟我道的哪门子歉啊。”
许清也接过错题本,脑子里还绕着刚才那个短暂的梦境。
梦里她身在一座人来人往的落叶大道上,来往的面孔都是欧洲面孔。
她新奇地大量着风格和江城完全不同的欧式建筑,脚步迟钝地往前走了几步,就被身侧的男孩拉着跑起来。
抬头的瞬间,黄绿交杂的枫叶在眼前掠过。晚风吹起她夹在耳后微长的刘海。
“时间刚刚好。”
拉着她的男孩突然刹住脚,指向大道尽头的另一条岔口。
许清也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跟树梢齐平的路灯边考上一架漆黑的扶梯,一个发丝花白的爷爷拉开路灯的一侧灯罩,在时钟走到整点的时候,点亮了路尽头的暖色的灯光。
只可惜她转头想看清男孩的脸时,画面却像笼罩在云端,瞬间将她坠回现实。
不过许清也并不很遗憾。
因为她相信这个画面一定会出现在现实中,也许不用等待太久。
翻开错题本,里面夹着一张打印好的ccd照片——
她靠着走廊的栏杆,和身后的夜空中的流星意外合上了影。
“我前阵子不是去打印相片了吗?我看你还挺喜欢这张照片的,就多打了一张。”
可能觉得这样的话对吴思蔓还是有点过于腻歪了,她不习惯抖了抖肩,佯装无所谓地补充:
“我不是要自夸自己摄影技术的意思啊。”
照片是前阵子拍的,许清也一收到电子版就忍不住暗戳戳换成了自己在小行星的账号主页背景图。
一直忘了去打印一张实物相片,她惊喜地捏着相片看了又看。
“蔓蔓,谢谢。”
吴思蔓大方道:
“客气啥。”
讲台上是粉笔不断书写的沙沙声,老周已经讲到了试卷最后一个大题目最后一问,这题根本没几个人打算做出来,在听的人其实寥寥无几。
早上刚出了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许清也的成绩超出了南航的分数线不少。最后一道题,她还是第一次完整做完了最后一问。
比起已经知道的解题思路,她想在更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某个人分享模考的好消息。
许清也捏着照片等待下课。
没等到老周手里的粉笔啪地敲下最后一个落点,却等来了窗外伴着雷声掉落的雨点。
三中的午休时间不算短,但她还是撑着不算宽大的伞小跑着回了家。
不过那时候的她,担心晚自修烦人的飞蛾,担心背了忘忘了背的知识点,却从来没想过,会突然地跟他失去联系。
尹虹毫无预兆地把她的账号注销了。
只留下便签式的空荡荡的开屏动画,许清也却再也没办法登上那个id为gray rose的账号,再也没办法跟那个骄傲臭屁的“国王”说上一句话。
她拎起书包夺门而出,淋着雨跑到了学校门口。
刚进校门,雨势就倾盆而下。
好在老房子离三中不过一条马路的距离,许清也咬着牙跑进教学楼。
校服外套淋湿了大半,担心弄湿书,她一个人跑到了顶层的楼梯间,眼泪终于忍不住连串地掉落。
许清也坐在楼梯顶端,抱着膝盖,瘦弱的肩膀无声地颤抖着,又哭又笑。
她想起他们聊天框里最后一次的对话:
可能是看到她背景照片里冲刺三十天的横幅,他忽然变扭地鼓励:
【最后三十天了,你可别掉链子啊。】
【考完了,我来三中请你喝冰牛奶,就领成绩单那天怎么样?】
话赶话,许清也朝他吐槽过一次三中不让设校内小卖部的事,随口抱怨在学校只能喝全班一起订购的常温牛奶。
可她其实不管冬夏都只爱喝冰牛奶。
【可别来,我怕你被我的进步吓一跳。】
另一边没有再回答。
“摘星星的国王”已经顺利念上了他想去的地质系,这几天是集体实践考察,可能是去忙了,她当时没放在心上的想。
就这样,跟他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成了抱着小心思矜持的拒绝。
……
许清也靠坐在石路边的围栏上,愣神地看着不远处男人拿着高倍望远镜的侧脸。
脚腕边的伤口贴上了纱布,看着吓人,其实只是皮外伤,伤口也不深。
消过毒之后很快就凝住了血,只是挪动的时候隐隐还会传来痛意。
无意识地将男人的侧脸描摹了无数遍,也没办法分辨记忆中两个人的相似,或是不同。
她忽然特别后悔,从来都没有向“国王”先生要过一次相片。
就算极力想要搜索,也只能从记忆中搜索出相似的只言片语,更多的熟悉感,来自于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不远处的男人忽然拿下望远镜,转头朝她看来。
视线交错,他眉眼间模糊的笑意让她被刺般地逃开视线。
一低头,却发现架在手心的速写本上三两笔勾勒着男人拿着望远镜熟悉的轮廓。
许清也做贼心虚般地翻了页,拿着铅笔迅速勾勒起来无边的湖色。
天色很暗,大片暗沉的云朵堆在天际,低低地好像快要压到水面上。
不过奇怪的是,一整个早上雨都没能下下来。
画了大半个上午,这场散心只能让她的心绪越散越乱。
许清也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非要赌气来采风,其实也是很幼稚的决定。所以当路薄提出回程的时候,她点点头没有再拒绝。
已经背过一遭,再次趴上他的肩,许清也已经少了很多不自在。
再次路过那段没有路灯的暗路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
她早晨只啃了块面包就出门了,其实肚子也早就在偷偷抗议。
许清也小心翼翼地尽量直起身,怕他发现自己小声抗议的肚子。刚一动作,男人托着她腿弯的手却忽然一颤,吓得她瞬间老老实实把手揽回他的颈间。
幼稚的把戏起了作用,路薄偷偷压低下颌,藏住唇角的笑意。
“路薄。”
背上的女孩忽然叫他。
“你累不累啊?”她趴回他肩头,偷偷歪头想去看他侧脸的表情。
短短几秒钟,研究院里出了名反应迅速冷静卓绝的路博士挖遍了脑中关于相关话题建议帖的记录,心中警铃大响地答出最优解:
“不累。”
背上的女孩不说轻的像一片羽毛,却比他想象中还要清瘦,只让他满脑子心疼,想着回去该给她准备什么样的食谱补一补。
“这样啊。”
听到他的回答,许清也有点小失落。她原本还想跟他说坐在路边先吃点东西的。
她包里还带了两个小小的三明治呢。
“你很轻。”
没想到路薄会补充这样一句,许清也抿唇按住要翘起的唇角,轻飘飘道:
“我们坐下来吃点东西吧,我包里还有三明治。”
“虽然有点小。”
两人并排坐在路边,在昏暗的日光下吃着三明治。路边的雾气很重,其实路面都有点潮湿,路薄把他的围巾垫在地上,挡住地面上寒凉的水汽。
许清也开始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不过转念一想,她还大方地把一人份的午餐分给了他呢。
总而言之,倒也算是特殊的人生体验了。
她拍拍手收起塑料袋,一转头,才发现路薄一直在盯着她。
脸忍不住瞬间刷地一声通红,她忽然有点庆幸这样昏暗的日光,应该让他看不清她通红的脸。
“小也,把右手给我一下。”
许清也没思考地把右手藏到身后。
路薄轻笑着伸出手腕,黑色的绳串在暗光里并不明显,许清也却看清楚了绳串上那颗跟她手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石头。
不由自主地,她伸出了右手,把纤弱白皙的手腕靠在了他腕侧。
男人温暖的手心忽然包裹住她的手腕。
她晃了晃手腕,但没有能晃开他的手,反而越发清晰地感觉到他手心炙热的温度。
“等一下。”
路薄的声音低沉温柔,像是遥远时期的魔咒,让她莫名听话地没再挣扎。
胡乱倒数了不知道多少个数,他抬眸松开了覆盖住她手腕的手。
许清也低头,看见腕间微弱的荧光。
荧光微弱拨动着闪烁,不久,就彻底地熄灭了。
“萤石中的一些稀有元素的电子会吸收热量,而释放能量的过程,某个频率,光就会像这样不断发射出来。”
男人手腕上暗色的石头靠近在她亮着光的石头边,许清也听见他带着笑意的解释:
“像这样,它最多能坚持三十多秒。”
原来只有三十秒。
许清也有点惋惜地点头,伸手摸上腕间那颗不规则的石头。
“看到这块石头的第一秒,就想到了你。”
昏暗的光线中,他眼中深邃的爱意好像得到隐藏色的保护,肆意倾泄。
“许清也,哪怕是三十秒,留给我一点提示。”
“别再让我找不到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