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睡前,你才接到权顺荣的晚安电话。
短暂的想念与爱意充电过后,他就又重新投入繁忙的侦查工作中。
你双手交叠,板正地躺在床上。
“嗡——”
又是那串号码。
不知道对方动了什么手脚,每条信息都是“阅后即焚”的效果。
第二天无论你怎么翻找手机,那些短信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
[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一起欣赏我精心设计的作品。 ——?]
[我没有那种变态的兴趣。]
你第一次向这个号码回发短信。
[哈哈,你还是那么有趣。不过没关系,我们是朋友,哪怕你与我审美不同,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
你被恶心得有些反酸。
[我不认为我会和变态杀人狂是朋友,哪怕我失去记忆,也不代表以前的我是蠢货。]
[你怎么能否认我们的关系?或许是因为你失去了我们共同拥有的记忆,可我还是有些生气,不想理你了。 ——?]
仅仅是有些生气吗?
这可不够啊。
要愤怒,要嚎叫,要痛苦,要挣扎,要痛哭流涕才行。
要如同此刻你的内心一样才行。
——
你亲手做了些吃食,打算开车送去警局。
已经接到消息的权顺荣抽空等在警局门口,大老远的就冲你摆手。
门还没关上,他就迫不及待冲到你身边抱紧你。
猛地吸了一大口气:“老婆的味道~满血复活啦!”
未经打理的刘海凌乱地散在额前,笑眼弯弯的权顺荣显得莫名乖巧。
你有些失笑,轻轻顺了顺他的头发。
路过收发室时,大爷叫住了他。
“权警官,有你的包裹。”
他一手拎着食盒袋子,另一只手揽住你的腰。
闻言,他转手将食物挂在你腰侧那只手的指尖,伸手接过大爷递来的包裹。
“什么东西??我没买啊?也没有谁通知给我寄东西啊……”
说着,他有些好奇,就打算在收发室门前的桌上拆开。
“嗡——”
你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
[是你让我生气的小小代价。Boom! ——?]
一股凉意直窜你的后脑,你下意识看着权顺荣正在划开胶带的手。
“不!!”
甚至来不及说别的,你猛地冲上去夺过包裹,转身向大门外投掷。
霎时间,万籁俱寂。
你像关节僵直的木头人,被动接受着四面八方打量的眼神。
门外阶梯下打开一半的纸盒孤零零倒在地上,花里胡哨的彩带枪从开口处掉出。
滑稽又可笑。
幸亏权顺荣勾得紧,食物并没有因为你的动作而洒落一地。
他把东西放定桌面,大步走到你身后,握住肩膀将你调转至面向他的方向。
他的眼神满是担忧:“宝宝,你怎么了?”
你胸腔里极速跳动的心脏此刻还没有平息,起伏的趋势匆忙无措。
“我……我听你说是未知的包裹,就想起这些天看的电视,想起主角收到装着炸弹的包裹……我可能是睡眠太差,有些犯糊涂了。”
你装作懊恼地拍向额头。
“对不起,哥哥。”
权顺荣并没有因为你的举动生气,只是对你的健康状况十分上心。
好说歹说之下,才商定等他休假时间带你去做个体检。
在他殷切不舍的念叨声中,你最终还是搭上出租车回家。
至于你停在警局的车,权顺荣说会喊亲近的后辈帮你开回小区。
——
冷水从头顶顺流而下,潮湿布料紧紧贴住全身。
你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要冷静。
你对自己说。
放在洗漱台旁的手机还亮着,屏幕顶端依旧是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
[很有趣的小玩具,是吗?boom~ ——?]
——
你看着结婚照里权顺荣望向你时,那双爱意满注的眼睛。
“惊!警界新星竟然娶了罪犯妻子……”
你在无光的房间里,试图把自己的身影融进这片如墨的漆黑之中。
“嗡——嗡——嗡——”
[我的朋友,侦探游戏玩得愉快吗? ——?]
[可惜,你的动作有些慢,那些警察的动作更慢,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创作下一幅精美的作品了! ——?]
[期待你恢复记忆的那天,想念与你一同创作的岁月。 ——?]
你终究还是向你的卑劣低下头颅。
一如十几个小时前令人不齿的李喻。
——
长河市公安局,天光将晓,刑侦一队的办公室仍然灯火通明。
头天审讯室里李梁交代的一切已经被整理成文字资料。
围坐在办公桌边的一队队员们各个熬得双眼通红。
判断同学聚会里疑似有受害人的隐藏恋情对象后,他们又重新将视线转回这场聚会的参与者。
其中,李梁在审讯室哭天抹泪,加上其女友虽然恨不得剁了他,却还是如实说明他那晚在家的证词,基本已经排除了嫌疑。
现在,他们只能用排除法和白天的调查内容,再配上已经来回看过无数遍的饭店、ktv和沿途监控画面。
“都歇会儿吧,我点的外卖都到了,吃点东西再干活。”
一队队长大手一挥,让整间气氛窒息的办公室稍微有了些喘息的空间。
权顺荣松了松领口的纽扣,走向外面的楼梯间。
——
像被浓稠厚重的污泥糊住口鼻,又像胸前紧压着一座山一样的怪物。
你在黑暗中挣扎扭身,窒息感却逐渐模糊了你的意识。
一抹冰凉舒爽的触感从你的额头传来。
口中像是被塞进一颗什么小小的东西,混着土腥味的液体一半顺着唇缝流进你的口中,另一半则淌了你半张脸,脖颈胸前都濡湿一片。
你拼尽全力睁开沉重的双眼。
老式的葫芦型灯泡悬挂在泛黑脱皮的天花顶上,昏黄的灯光刺得你泪意涌动。
“呀!你醒啦!”
又是上次那个熟悉的女孩声音。
适应片刻,你终于看清在你身旁忙碌的小身影。
她背对着你,蹲在边缘裂口的塑料盆边,拧洗着什么。
转过身,一张还算干净的方形布料被她抖开,又折叠成小块,轻柔地擦过你的额前脸颊,又带过你的耳后侧颈。
“别怕,我已经给你喂了退烧药,明天就会好的。”
她笑容温柔的脸上,嘴角青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红肿的眼皮,脸颊处带血结痂的伤口,和迸裂的嘴角。
似乎是注意到你的视线,她微微侧过身躲避,笑得满脸无所谓:“没关系,小伤,过两天就好。”
你有一肚子的疑问,可浑身的酸痛让你动弹不得。
趴伏的姿势,整个后背宛如被通红的铁块烧灼过,火辣刺痛。
用力得额角冒汗,才堪堪抓住了女孩正好收回的手腕。
“啊!”
她哆嗦着痛呼出声,方块布料掉在床边,泪珠要掉不掉地坠在眼眶里。
因为动作而上卷的衣袖下,是青红泛紫的捆绑伤。
皮肤破损,缺血肿胀,衬着那只细细的手腕极其可怖。
你惊讶的眼神太明显,女孩委屈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地面。
嘴上说着不疼没关系,却没忍住扑在你身边。
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幼崽,呜咽舔舐。
“我不喜欢这,不喜欢这里的所有人,不喜欢那些带我们走的人……为什么我们逃不出去?为什么我们逃不出孤儿院……”
——
被手机震醒后,你依然清楚地记住了那三个字。
孤儿院。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你失去的记忆?
资料显示你的父母去世,可如果你曾经在孤儿院生活过,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你接通电话。
“老婆。”
权顺荣的嗓音有些沙哑,却又像蜜糖一样冒着黏稠的香气。
你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快五点了,你又通宵了吗?”
“嗯,没事。就是中途休息会儿,想你了。”
“我也想你。”
他轻轻浅浅的笑顺着电话线传进你的耳朵:“虽然老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可我还是感觉到了呢!”
你一向寡言,哪怕是在恋爱期间,也不大说甜言蜜语。
而权顺荣则和你截然相反。
他是在李女士善良温暖的爱意中茁壮成长的,所以,他从不吝啬于向你表达分享他的爱意。
或许用语言感叹,或许用行动表达。
或者就仅仅是那么注视着你。
你能感受到那陌生而汹涌的情绪,可自己的内心却始终像隔了一片雾一层膜。
总是浅浅淡淡的。
他说爱,你就说也爱。
他说想,你就说也想。
可他毫不在意,真诚如初。
就像当初表白时说的那样——
“我可以多说,多做,多教你;只要你也看我,陪我,回应我。”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或许会娶一个很好又很正常的妻子。”
你的道歉脱口而出。
权顺荣的声音却紧张起来:“我错了我错了老婆!我是开玩笑的啊!什么很好很正常,你就是最好最好的老婆了!”
“不会说又怎么样?!我话多,我能说!你就是我这辈子唯一认定的人了!老婆,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又快又急,甚至尾音还有些委屈。
你大概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
“我还没说完。”
“我说的那是如果。可惜,现实是你娶了这样一个我,自私卑鄙,所以没有办法对你放手。”
所以,也原谅我。
无法对你交代出连我自己都没把握的,可能恶臭不堪的过去。
不原谅也没关系,就当被泥巴黏住鞋底吧。
“哎哟~好想抱抱你充电啊……”
“路队!!有新线索!!!那个许安好像欠了不少……”
那头的背景音突然吵闹起来,权顺荣也草草结束了和你的对话。
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也该加快些速度了。
——
高铁站。
看着手机里由长河方向开往江宁的列车订单,你有些愣神。
画面回到早晨。
上班不久的春丽突然拨通了你的电话:“老板!前天跟我电话预订的那笔单子大概是要成啦!就是客户说,需要您再去现场讨论一下细节问题!”
你望着手边写着“李喻,江宁市人”的纸张,眉头微蹙。
“对方不在长河市吗?”
“嗯嗯!是我的一个同学,小两口订婚来着。就是那天同学聚会,男方听说我在花店上班,说想照顾我的生意,在咱们店里订花布置订婚仪式的会场。”
“但是他们都住在江宁市那边,所以要在那边办宴席。如果合作愉快的话,大概结婚的时候也会在咱们这儿下订单!嘿嘿,不愧是大好人班长!”
只在很多年前,权顺荣和李女士陪同下去过一次的城市,最终还是如同命运一样指引你再次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