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又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可能心里在叹气——但真的不能怨我反应慢，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他的意思。

张起灵也没再说什么，翻转手腕晃动刀刃探入，将那道缝隙更扩大了些——更多的脏水顺势就往外流，而且看那架势一时半会还流不完……这么多脏水都是哪里来的？简直匪夷所思。

张起灵倒是不意外的样子，他把刀抽出来在手里掂了掂，寻了道缝隙，重新插入。

于是，这次脏水是“哗哗”流出来的，并且看上去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我和张起灵就在原地安静地等了一会，直到水流渐渐停止，他才再次动作，干脆利落地挥刀除去岩石表面那些藤蔓。

我都没注意到他做了什么动作，这乍一看平平无奇的岩壁，竟然就多出来一个洞口。张起灵照着洞口边缘又踢了一脚，几块碎石“噗咚”地落下去，就露出来个足够让人进入的通道了。

我觉得好奇，忍不住往前凑了凑。

张起灵反应迅速地抓住我的手腕，在我看向他时说了一句“跟着我”，说完就率先走过去，探身入洞。

我小心地学着他的样子，先迈入腿再弯腰，慢慢地进入——一落脚就是“啪叽”一声，我这才发现，脚下是大片的水洼。

张起灵正回头看着我，确认我跟进来之后，才慢慢趟着水继续往前走。

我小心翼翼踩着水跟在他后面。这个空间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走道不算宽，也就够两个人并肩走。随着走的距离越来越远，水位也从刚刚没过脚背的高度渐渐下落，直至湿漉漉的地面重新袒露。

走道开始变宽，并且在两旁多出来一些石雕，像是人又像是什么动物……反正实在有点抽象，我都没看懂。墙上也有一些雕刻，刻得很粗糙，我盯着其中一块看了好久才看出来雕的是一条巨大的蛇……好吧，也可能是龙。

走在前面的张起灵拐了个弯，我赶紧小碎步跟过去。我俩就这么又走了一会，不知道他动了什么东西，我听见“哐当”一声，像是有石头落地似的，还真把我吓了一跳。

张起灵看着却没什么反应，相当平静地给我继续带路，引我走向一条曲折向下的石楼梯。只不过这楼梯实在是鬼斧神工，感觉上与李白诗里的蜀道大概相差不远。台阶非常窄，让人踩不到实处只能踮着脚尖；上面湿漉漉地起了点青苔，所以又有些滑溜溜的，我都以为我随时要掉下去。

好在张起灵一直在控制速度，始终停在我下面，我猜他应该是在等着我掉下去好接住我。

这么艰难地爬了一阵，我严重怀疑我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的时候，台阶终于渐渐变宽，好走了很多……上天对我还是仁慈的，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耳边嘈杂的声响从细微渐渐变大，越往下走就越变得清晰。我一边爬台阶一边侧耳听了一阵，总算能决定那是水声——哗啦哗啦的响。

台阶到底，张起灵正等在那里，顺手扶了我一把让我落地站稳后，他才转过身去四下看了看。

这里比刚才的环境略微开阔那么点，头顶是湿漉漉还在滴水的石笋，脚下的岩石也是滑溜溜的。四面八方都是洞口，看上去能通往不同的方向……真放我一个人在这里的话，也许我等走出几百条不一样的路线并且找不到出口。

张起灵捡了几块石子，抬手弹出去。它们各自飞往不同的方向，在好几个洞口内落地，发出远近不同的轻响。

张起灵说：“这边。”然后领我往其中一个洞口走过去。

……我总觉得他这招听声辩位有种武侠片的既视感。

这扔石头判方向的法子张起灵用了好几回，带着我在岩洞间转来转去，竟然就成功转出来了——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得见天日的那一刻我差点要感动得哭了。

流水声非常清晰，我下意识张望，就发现远处有一个相当大的水潭，一眼望不到边际；水潭上方是一片瀑布，正从一块探出来的山崖边“哗哗”向下流淌，直至坠落到水潭中。

“遥看瀑布挂前川。”我指了指那片瀑布，认真地念诗。

张起灵根本没理我，只是仰起头看着瀑布顶端，好像是在思考。

很快，他说：“走吧。”然后率先向着水潭走过去。

？？？这是又要趟水吗？我崩溃地想着，委委屈屈跟上他。

走的近了我才发现，水潭的四周有几个石洞，有的大有的小，不约而同都是半浸泡在水里的。

我正观望时脚下已经踩到了水，“啪叽”“啪叽”响。张起灵在前面走了几步，干脆回头拉住我的手臂，带着我一起走——他实在是太周到了，这么走了一会我就意识到他有多厉害，毕竟这水底真的很滑很不好走。

瀑布还在发出轰鸣，张起灵直奔它就过去了。我一边踩水一边抬头看，这瀑布也不知道是什么水，黄乎乎的，落下来的时候还散发出一些烟一样的气体……可能是水汽吧，我总算知道古人那句“日照香炉生紫烟”是怎么来的了，真的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啊。

脚下的水面开始上升……也可能是水潭在变深，很快就升过了膝盖，没过大腿。

张起灵停下来，从冲锋衣口袋里掏出来一根相当粗的绳子递给我。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张起灵看了我两秒，看我一直没开窍，皱了皱眉，直接过来用绳子绕过我的腰，闪电般打了个结。

？？？他拴住我干什么？要遛我？把我放到水里钓鱼？我当时就警惕起来。

但我突然看到，张起灵把绳子的另一头绕在自己腰上，打了个结。

接着，他说：“憋好气。”然后，一低头就扎到水里去了。

我基本是被绳子给拽下水的，还好我听见他的话条件反射憋气。

潭水意外的很清澈，还能看见底下的石头。张起灵在前面游得很快，我被绳子半拖着挣扎着游，觉得自己现在大概像一条栓了绳的咸鱼。

潭水越发深了之后，水底也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镐头，绳结，怪模怪样的石雕人，还有手电筒。

我还觉得大开眼界，张起灵突然加快了速度。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背脊压下来，让我当场就有点懵逼。头晕眼花间我瞄见手边一条铁链，赶紧伸手抓住，借着拉扯铁链的反作用力跟着绳子的力道向下游。

有过去不知道多久，我被拉扯着浮出水面，当时只记得本能地换气，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

一双手探过来在我腰间摸索着解开了什么，然后一只手稳稳握住我的手臂，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脸。

我使劲眨了眨眼让水珠滴下来，这才看清近在眼前的那张白乎乎的脸——是张起灵。

“走那边。”张起灵对上我的目光，迅速转过头指了指右手边——那里有长长的石阶探出水面，应该是上岸的最佳位置了。

我乖巧地点头，见他果然又第一个往那边走，习惯性跟着他走，一边走一边抹掉脸上和发梢的水。

一路上台阶后，就登上一个石台。我正巧路过中央一个巨大的青铜瓶子边，上面画着巨大的双头蛇，因为已经锈蚀还有点渗人。

张起灵掏出手电打亮，照了照周围，就把光集中在一个方向。我知道他的意思，探头看过去：是一条长长的石阶，一路向下，因为视角原因看不到尽头。

张起灵没怎么迟疑，就朝着石阶走过去。我毫不犹豫地跟上。

我俩走了好一会，可见这石阶有多长。到张起灵停下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很黑了。哪怕小渔的眼力一向不错，现在看得也有些模糊。

——但至少我看得出来，前面是一块断崖。

张起灵谨慎地停下，举起手电转了转，用一个巧妙的角度往下照。

手电的光在有一定距离时往往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于是随着张起灵慢慢调整角度，我们才得见下方的全貌。

——干枯的白骨，一具紧挨着一具，多得看不出数量……而随着张起灵转动手电，我们竟然一直没看到尽头。

——所以这得是死了多少人？我被震撼得愣了。

张起灵倒像是有所发现，他紧盯着那些尸骨，缓缓移动手电光，最终在一个位置定格。

我刚想问他发现了什么，他突然回过头来，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我赶紧闭嘴。

张起灵侧耳听了听，脸色有点沉重：“吴邪他们来了。”

哇，那我们岂不是要藏起来？应该是不能被那些人见到的吧！我立刻想到这个问题，紧张地左右张望寻找能躲的地方。

只可惜这块断崖一目了然，根本没有什么犄角旮旯借我躲藏。

张起灵比我冷静多了，他想了想，晃了晃手电：“我们下去。”

？？？这是在逗我吗！这可是断崖！而且高度不低的！我惊恐地望着他。

张起灵用手电照了照断崖边缘，又给我指了指。

我看懂了——断崖下面一点点距离，有块凸起的石台，可能能用来落脚。

张起灵移动手电光让我继续看，下面每隔一小段距离总能找到一块相对宽敞的岩石突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建造者故意留给后人探险用的。

我观察了一会，诚恳地问：“咱们能再系一次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