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赵万熠审问出的俘虏所说,天山派早与静海县的虎门镖局打好了照面,偷盗的军粮都藏在虎门镖局里。镖局平日里帮人押运钱财货物,进出物件本就繁多,藏匿物品也方便容易。
近几年时道艰难,两国大战一触在即,朝廷已经多收了不少税银。加之今年多地百姓的粮食收成不好,如若能在此时盗取军粮流于黑市,自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静海县虽不算大,但胜在位置优越,是洛、沧两州粮草运至边关的必经之路。据俘虏所说,天山派正是为了偷盗军粮,才一早就在静海县开设了武馆,以此来掩人耳目。
赤红霄进了静海县后,先是按照俘虏的口供,探清了静海县虎门镖局所在的位置。
随后她还抽空去看了看其他帮派在静海县设立的武馆,这些武馆确如那老伯所说,规模都不算大,只是租个能比武的场地,检验一下入门弟子的筋骨而已。
赤红霄把静海县的武馆大致都摸了一遍之后,也捋了捋这些武馆背后的武林门派。
她知道自打赵万熠在门派内立稳脚跟后,他就用自身的势力排挤洛州周边的中小门派,导致附近许多中小门派的武馆难以维系。
现如今静海县内中小门派的武馆全都消失了,还剩下的都是规模不小的大帮派的,有金光门、天山派和精绝帮。
在这些大门派武馆中,就属精绝帮这几年的发展势头最不好,加之这几年又被青刀门虎视眈眈地盯着,精绝帮根本没还手之力。
在江湖同道眼中,精绝帮已早晚是青刀门的囊中之物。
整个静海县若还有在明争暗斗的武林势力,那就只剩下金光门和天山派了。
“开设武馆的同时还想着怎么偷贩军粮,天山派可真是为了银子不怕引火烧身……”
探查了一天后,赤红霄在静海县边界处找到了一座破庙,当晚索性就歇在破庙的房梁上养精蓄锐。
这座破庙残破不堪,庙内的神像早就残缺不全,满是斑驳。
不仅墙面漏风,这破庙甚至连屋瓦都缺了不少,入冬之后就差没成个寒风罐子,冻得连露宿街边的乞丐流民都不愿往里凑,因此安静得很。
赤红霄平时少有需离开洛州执行的任务,就算是有,她也不爱在外出执行任务时浪费银两住客栈。
她自小便是苦坛子里泡大的孤女,对银钱一向心疼得很。
她一是觉得住客栈的价钱贵,对她这种凑合的人来说没必要。二是她之前虽然笑话江湖外的百姓就爱看浮夸的话本子,但笑话的同时,她自己却也看了不少。
在青刀门的日子单调且乏味,赤红霄又没有什么喝酒赌牌的癖好,偷偷凑些银子买点市面上的话本子,几乎是她唯一的消遣。
而话本子里的侠客大多都做好事不图财,出门在外只住破庙和山洞里,两袖清风,也不知是怎么做到没银两还能把日子过下去的。
尽管赤红霄每次都觉得这种侠客看来虚假,但不得不承认,人只要什么东西看多了,就总是会不自觉间想到念到、最后甚至是做到。
就如她现在明明有银两,却还得抠门住破庙一样。
“没事,话本子上还常说,山洞和破庙里都有奇遇……”赤红霄抬手拍死了一只爬到自己身上的蜘蛛,苦笑着自我劝导起来。
正当赤红霄准备休息时,老天像是听到了她的话一样,那破庙的门在大半夜时被推开了,外头的月光像是兀自砸进来的,还卷进了一堆杂乱的雪花。
赤红霄往下一看,只见进到这破庙的并不是什么话本子里的大侠,也不是附近衣衫褴褛的流民,只是两个半大不大的少年。
眼下已经是入冬下雪的时节了,那两名少年穿得还甚是单薄,像是没钱置办棉衣一样,被冻得面色白青。
赤红霄定睛细瞧,发现小的那名少年身板瘦小,最多不过十三四岁,旁边身板大些的那个少年同样面色稚嫩,超不过十六七岁去。
两个人选了个不透风的角落坐下,从上往下看,就宛若两只灰扑扑的小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畏畏缩缩地堆在了一起。
“阿斗哥,我冷。”小的那名少年声音颤抖着说。
“阿二你忍忍,我去看看能不能生火。”那名叫阿斗的少年起身在破庙里搜罗了一阵,捡了七七八八所有他认为能生火的东西。
他把这些破烂全都拢起来后,从腰间的衣袋里摸出了敲火石。敲打的声音清脆响起,微弱的火光在寒风中不住摇曳,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风卷跑。
“今日先这样凑合一晚,明日还是去寻些柴火吧。”
“行吧。”
那名叫阿二的少年话音里蓄满了可怜委屈的意味。他咂了咂嘴开口道:“阿斗哥你也先好好休息吧,精神养好了,明天才能去武馆呢。”
“也好,先睡吧。”
两名少年一下子又变回了两只灰扑扑的小鸡,蜷缩在一起安静了下来。
四周破败的土墙此刻薄得像是件灰蒙蒙的旧衣服,四处破了洞,漏进极冷清惨白的月光来,衬得这幅难兄难弟的光景更为凄苦了。
赤红霄听这两个少年的口音并不像是本地人,谈话中又透露明天要上武馆去,也猜到他们可能是从偏僻地方来的穷苦人,为谋生路才进城镇来打算投靠武林帮派。
静候了一会儿后,赤红霄见那两个少年迟迟未发现自己,也放下了警戒,同他们一道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破庙中的两名少年就出发了。
赤红霄打算夜间行动,因此到近傍晚的时候才出庙。她在街边草草地解决了一顿后,就摸到了静海县的虎门镖局附近。
待天色全黑时,赤红霄才蒙面溜进了虎门镖局。镖局里的镖师几乎都是江湖人士出身,观察力也比常人敏锐。
因此赤红霄格外小心,溜进门后也不求速度多快,只是蹑手蹑脚地隐匿于暗处,一步步往里头探。
等她静悄悄靠近内部后,她才方觉自己怕是小心过了头。因为里头并不是一副入夜了也仍旧秩序井然的样子,反而是一片轻松畅快。
里头镖师们的谈笑声,酒碗的碰撞声和赌牌的吆喝声,让赤红霄只差没觉得自己是不是摸错了地点。
她小心地凑到那些表示附近细听了一会儿,只见他们谈话之余谈及了“黄钱”,贯穿着谈话的首尾。
“黄钱”这个词陌生得打紧,赤红霄觉得这或许是某件东西的暗指,既然能与钱相关,没准指的就是粮草。
那些镖师们的话题没多久后就转去了风月私事上,再听下去已无意义。赤红霄小心绕过他们,飞跃到他们守着的房屋顶上。
这间屋子入了夜也不缺人守,兴许正是要紧之地,她总得下去窥探一番。
赤红霄挪开房顶的瓦砖,从顶上溜下去后,一切都进行地顺风顺水,并没有人察觉。
等她站定身子时,果然见库房内摆着不少上了锁的大箱子。赤红霄定睛一瞧,好在箱子上的锁并不算精细复杂。
她从衣袖里掏出了平日里开锁用的小银针,三下五除二便把那锁脱了下来。
解了锁后,赤红霄只轻轻地把箱子打开了个缝,就见里头的粮草在月光下透着枯黄晦暗的色泽,居然真的是粮草。
赤红霄的心里一片狐疑,房门外守门的镖师们仍在谈笑风生,并没有察觉到里头的动静,这一切进展得实在过于顺利,顺利到赤红霄开始诧异起来。
她并不觉得这是自己多想,这是她多年来作为一个刺客和杀手的警觉。
偷盗军粮这样严重的事,若被发现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偷偷做着这样的行当,看守之人居然没有任何多余的紧觉,反而在谈笑风生。
到底是当地的官府无能,查得太松才让他们这般肆无忌惮。还是这一切其实是个陷阱,他们其实是在守株待兔,坐等查访者到来后瓮中捉鳖?
赤红霄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冷汗也不禁冒了出来。
她生怕自己再做停留会陷入危险的境地,赶忙就从库房内溜了出去。
待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从虎门镖局内脱身后,预想中可能会出现的埋伏居然一个都没有出现。
赤红霄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切的事情并不会如表象那样简单。
静海县军粮被盗的事情,其下也许还有更深的水底等着她窥探……